“……”季烟汀没动,想死的心都有了。
“还不行吗?”他若有所思地问,想了想,刺啦一下拆开了那包果冻,拣出其中一颗,侧着身子不容置哙地塞进她的口袋里,“这样可以吗?”
“……”
她抿着唇,不好意思再拒绝了,只得磨磨蹭蹭地蹭到他后座边坐下。
周予酌却没走,偏过头要一个答案:“你这是答应了吗?”
季烟汀没吭声,几秒后,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刚才不应该冲你发火的,误会你了。”
“误会什么了?”
季烟汀思考,
但是她什么也不敢说,静了片刻,只道:“把你往糟糕的方向想了。”
“那说明我做得还不够好,才不会是你的问题。”他正回脑袋,脚上一用力,自行车缓缓向前骑行,她又感受到了熟悉的风拂过面颊,是自行车后座上的、被身前人遮挡住一半的轻柔的夜风。
“即使你生气也没关系,发火也没关系。”他的声音从前方悠悠传过来,“我之前还从来没见过你脸上出现这种不高兴的表情呢。”
“……你很希望我不高兴吗?”
“不是。我是说,开心是正常的,不开心也是正常的,人不能只表现出一种情绪。”周予酌道,“所以,我想向你表达一下我现在的情绪——我很高兴你会在生气的时候直接向我表达出原因。”
“即使这个原因对你并不公平?”
周予酌没说话。
他要的本来就是她的不公平,没有人会对不特别的人不公平。
……虽然目前在这个向他提问的人心里,他似乎是半点都不特别的。
季烟汀没听到回答,更内疚了。
她顿顿,又说,“不过明天,真的不需要你载我了,我真的可以。”
“但是我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
风捎来他的叹息:“不可以对你不担心。同班同学,万一你又不小心没踩稳怎么办?”
季烟汀动作一停。
“……”他决定还是闭嘴不说话了。
-
回到家,季烟汀迎来了这两周里的第五次骨头汤。
夏阿姨擦完灶台,洗了洗手,满目慈祥地问她:“小季,好喝吗?”
她艰难地咕咚咽下一小口,“嗯。”
夏阿姨眉开眼笑:“好喝你就多喝点,对身体好。”
“……”她差点被呛住,“嗯。”
再美味的食物在短时间内吃过千百次后都会味如嚼蜡,季烟汀在夏阿姨慈爱的目光注视下,毫无食欲地用汤勺盛了一勺,采纳食堂大叔帕金森法将满满一勺中的半勺洒出去,随后才倒进自己的碗里。
“小季,你怎么手抖那么厉害?是不是在学校写字太多了手腕累?”夏阿姨小心翼翼端起她的碗,“来,阿姨给你盛。”
“阿姨我……”喝不掉。
夏阿姨听见声音,盛汤的手顿住了,抬起眼,问:“怎么了?是汤不好喝还是什么?”
季烟汀对上她担心又忐忑的目光,张了张口,最后还是垂下眼,摇了摇头:“没什么。”
直至半夜十二点,季烟汀刚洗完澡躺上床,仍觉得肚子里的汤水在晃荡。
她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最后叹了口气,手肘撑着被褥坐起来,伸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
点开微信,她本想给夏阿姨发消息,手指在键盘上敲打了半天,盯着编辑框里的字句半晌,还是按着删除键将所编辑的内容全部清空了。
正想要清空手机后台,关灯睡觉,倏地想到什么,心念一动,再一次打开了微信,手指一点一点滑动着屏幕,从A滑到Z,最后,指尖在那个哆啦A梦的头像上停下。
就当是个赔礼。
她心想,她想给他一个特别的备注。
但季烟汀一点也不希望他会待在自己列表的表首,她也一点也不想如他所说的那般遇到困难或者其他需要点开列表时,会先想起他,事实上她不该想起任何一个人。
该取什么样的备注好呢?
她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手机壳边缘,目光从他那混乱如乱码的微信号上挪开,在他的头像上一定。
停顿良久,季烟汀戳开“设置备注和标签”一栏,在键盘上缓慢地敲下几个字——
哆啦A梦。
想了想,又在后面补充——
(现实版)。
他觉得季烟汀可爱的第十七天
英语竞赛的省赛时间定在了周六,在络州的一所当地的大学里举行。教室外站着许多手握稿子和U盘的学生。季烟汀通过敞开的后门,踮着脚尖往里望了望,一排排阶梯座位,最前方的白色投影布上正投着其他人的PPT,流畅的英文隐隐约约传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嗡”的一声作响,季烟汀赶忙捞出来一瞧。黑色屏幕上闪着几个白色的大字——
何倩女士。
是来自她妈妈的电话。
季烟汀看了看教室里头,离到她还有一会儿,便找了个楼梯口,手指一滑,接通了电话,压低了声音:“喂。”
电话那头杂乱的英文构成背景音,隔了几秒,来电人似乎才察觉到电话被接通了,靠近了手机,声音变得清晰:“喂。”
季烟汀捏了捏手指,问:“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听你的家政阿姨说,你前段时间脚崴了,怎么回事?”
“没事,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踝,肿已经消下去了,也不疼了,毕竟也是两周多前的事情了。
“没事就好,注意安全。”何倩问,“生活费够吗?需要我再打给你一点吗?”
季烟汀始终低着头,看完脚踝就盯着地:“不用,我根本花不完。”
“给自己多买几身新衣服,吃点好吃的。要是看上什么就买,别觉得要节省着来,知道了吗?”
她“嗯”了声,听见电话那头似有其他人在说话,声音很微弱,应该是工作上的事,她听见何禾用英文交代了几句,声音模糊,夹杂着许多专业名词,她听得不甚清晰,捏着手机屏住呼吸仔仔细细地分辨,大抵是又开了新项目,昨天交上来的策划方案不过关,要退回去重新改。
话说完了,何倩才回过来问她:“你刚说什么?”
“没什么。”季烟汀移开话题,嗓音也跟着淡下来,“你是不是挺忙的?”
“对。”何倩似乎很头疼,叹了口气,她好像是脊背往后一靠,发出轻轻的吱呀一声响,“今年过年我可能回不来了,要不然你放了寒假来英国?顺便玩一玩。”
她垂着眼,脚尖慢慢碾过地面,静了会儿,道:“不了,高二了,假期学校可能要补课。”
何倩惊讶:“过年也补?”
“不知道,可能是。”
“那你现在是在家吗?”
“不是。”季烟汀道,“我在海大,有比赛。”
“嗯。加油。”对面有文件翻动的声音,“那你去忙吧,我挂了。”
她没吭声。
在电话即将被挂断之际,季烟汀突然开了口:“妈。”
电话那头顿住,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疑问:“嗯?”
她仰起头,呼出一口气,在裤子边缘用力蹭了蹭左手手背,而后轻声问:“那……你暑假回来吗?”
“如果不忙的话。”
季烟汀张了张嘴,说:“哦。”
电话被挂断,她将手机重新揣回口袋里,翻开手上的稿子,盯着上面的英文半晌,又放下,又拿起。
……再放下。
不过多时,就有老师手持名单站在门口喊她的编号和名字。季烟汀深呼吸,将垂在胸前的马尾尖撩到脑后,把稿纸折好塞进口袋,昂首挺胸地踏进教室,像每一次比赛一样,永远呈现出那样骄傲冷静又胜券在握的模样。
事实上自高中以来的每一次竞赛她的思路都顺畅无比。
她捏着激光笔点着PPT上的内容,在讲台之上,迎着几位评委的目光,微笑着,唇瓣张合间吐出流利的英文:“…I
read
it
from
the
Little
Prince.If
someone
loves
a
flower,
of
which
just
one
single
blossrows
in
all
the
millions
and
millions
of
stars,it
is
enough
to
make
him
happy
just
to
look
at
the
stars…”
此前,她已经把稿子背得很熟了,几乎倒背如流。结束讲解完PPT后,评委翻着评分表,提了几句问,都是可以被预见的问题,季烟汀回答得很顺,直至最后。
坐在最左侧的中年女教授微笑着开了口:“In
your
opinion,what
does
the
rose
means
to
herself?”
玫瑰对于玫瑰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季烟汀准备了很多类似问题的答案,比如,玫瑰对于小王子的意义是什么呢?狐狸对小王子的意义是什么呢?唯独没有这个。她不觉得这是一个多么重要的问题,就像地球上没有人会在意猴面包树。
教授所提的这个问题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先是愣了一秒,继而才反应过来,张口回答。
玫瑰对于玫瑰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她娇弱、漂亮、骄傲、笨拙又聪明,她说自己是宇宙上唯一的玫瑰……
当然,小王子发现,世界上其实有成千上万朵玫瑰,不过没有一朵是她。
“So?”
所以?
她开始重复地回答:玫瑰漂亮、骄纵……但同时,她是那么骄傲又坚韧……
“OK.”女教授微笑了下,笑意中品不出好坏,“What
do
you
think
of
the
description
of
the
ros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