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擒贼先擒王,战场对峙之时,设法对御兽师下手?乃常见战术之一。也?因此,敢亲身上战场的御兽师从来都是?少数,且大多都会配置防御类战兽与坐骑战兽护身。
络腮胡队长连忙招呼一声,率众城卫兵谨慎地围了上去。
可他的心里却叫苦不迭。
方才战况激烈,雷元素技能?照亮了天地,一晃而过时队长从侧面分?明看着了,那顶斗笠下隐隐一道贯穿至嘴角的长疤。
瞬时,队长活像被那紫雷羽豹的技能?劈在脑门上,电了个外焦里嫩。
邱……邱鹰,邱店家?!?
怎么会是?他?
实话实说,城卫兵队长素来不喜黑鹰酒馆的那帮猎人。
那大多是?一群酒鬼混子,撒泼打闹,有时还闹出人命,不好管。
可每到兽潮逼城之时,也?是?这群把脑袋拴裤腰带上的猎人们,吆喝笑骂、勾肩搭背,拎着一壶酒就站上了城楼。
城卫兵赶他们,总赶不走?。
至于邱鹰……这位神秘的酒馆店家?的秘密,向来是?朔城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之一。
队长也?知道,一个从不召唤战兽的老?汉,手?下能?压着那么帮猎人,肯定得有点本事。
可是?邱店家?,怎么会来坏公孙大人的事?
队长出了一后背的冷汗:换句话说,能?叫邱店家?不惜暴露实力,甚至连命都豁出去也?要坏的事,能?是?什么事?
,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间不容得他思考。
“吼!!!”
紫雷羽豹与喰火暴狮一左一右,雷元素与火元素寻思汇聚,在两只高?阶战兽的口中浓缩成恐怖的技能?雏形。
“嚣嚣——!!!”
鬼镰魔头尖啸一声,挥起双臂上狰狞的镰刀,如一道黑色闪电般冲了出去。
白眉菇者将孢子洒向天际,追魂母开始吟唱。而蛮颅王则载着御兽师向后退去,似乎又要隐没于漆黑的山间。
城卫兵们一拥而上,正要拼命截断蛮颅王的退路。
电光石火之间,队长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只觉得一腔热血冲上脑门。
眼看蛮颅王就在眼前,他突然脚底一歪,阔腰一扭,做一副跌翻在地的模样?,伸着手?惨叫道:“哎哟喂!”
他那羽蜥自是?通晓主人心意,也?做出被击飞出去的模样?,夸张地扯着嗓门:“呓嗷呓!”
蛮颅王趁机从这缺口溜走?,好几个分?明看了全程的城卫兵目瞪口呆——
队长,您在干什么啊队长!
公孙予全副心神都放在对付邱鹰那几只战兽上,根本想不到这群她甚至不屑于一顾的喽啰兵居然敢偷偷捅娄子。只回?头大怒道:“废物!”
络腮胡队长装傻充愣,趴在地上哎哟哎哟直叫:“好个歹人,这般厉害……”
却闭了眼,心中默念:
邱店家?……可别叫我信错人啊。
=========
“咳……”
滴答,滴答。血落。
暗山的更深处,凌乱枝叶笼罩下的高?崖边,苍凌阑放下捂唇的手?,细细地抽了口气,眉头皱得很紧。
“呜呦。”身后轻响,雪泥走?到她身边,轻轻地蹭她。
“咿呀咿呀。”
小花藤也?沙啦沙啦地拖着根系游走?过来,慌乱地围在苍凌阑身周,努力为她挡住寒风。
苍凌阑盯着面前的山崖,有些出神。
两只五阶浆炽甲龙,这便算解决了一只。,尽在晋江文学城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
她的身体还能?动,她还能?打。
但是?……陷阱这东西,一般用不了第二次。
仅对付一只浆炽甲龙,她的体力便消耗得厉害。
佩刀断裂,底牌和战兽已经全都出尽,连番催动御兽环,使得精神力迅速耗竭。像刚刚那样?操纵小觅魂的举动,应该也?无法再?次复现?。
更麻烦的是?……
苍凌阑看向自己重度烧伤的右手?。
重伤至此,她已经很难开弓了。
远处隐隐传来
殪崋
轰鸣声。几道白金色雷电冲天而起,照亮了暗夜。
她闭上了眼。
邱鹰那边……还在撑着么。
黑暗与寒意借着夜色漫上来,挤压走?浆炽甲龙带来的温度。四周冰天雪地。
远处开始出现?声响,想必是?朱雀使的战兽们追了上来。糟糕的局面似乎并未因她越阶杀死?了一只浆炽甲龙而有所改善,绝境仍是?绝境。
苍凌阑沉默了片刻,忽然按住御兽环,用最后的精神力召唤出了紫晶蝎子阿尾。
“沙沙!”阿尾愤然摇晃着有些烫伤的大螯,似乎很不高?兴。
或许是?因为,它没能?在这次的猎杀中发?挥足够多的作用。
又或许是?因为,它从未见过苍凌阑伤到这个程度、拼到这个程度。
“阿尾,小花藤,鸦王。”
苍凌阑脱下已经破烂的手?套,挨个抚摸了一下这几只战兽。她的神色依旧镇定,且温柔。
“事已至此,朱雀使们必然要派人向公孙予报信,你们折回?去,帮我盯住这一路。经过的无论是?人是?兽,都杀!”
“沙沙!”
“呜咿呀……”
“哑哑——”
三只战兽情绪各异地叫了起来。
苍凌阑深深地望着它们,多少有点伤感地笑了。
她满面血污,唇色苍白,眼底有些氤氲,笑起来却别样?生动妙丽。
,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在冰凉的山地间跪坐下来,伸出手?,轻轻地抚摸变异鬼手?蔓的主干,边叹气边说:“小倒霉蛋,挑了这么个御兽师,你可够倒霉的。下次眼光好点吧。”
小花藤呜呜咽咽,哭得浑身的花苞都在抖,死?死?扒住苍凌阑的手?指,不肯放她走?。
它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苍凌阑慢条斯理地把那些藤条扯下来,又转向残雪鸦王。
她伸手?按住鸦王折断的右翼,一个用力,将错位的骨头掰正复原,低声道:“别太勉强,撑不住就回?家?吧,你的族群还在等它们的王。”
“哑……”
鸦王眷恋地蹭了蹭少女的掌心,没有挽留。
最后,苍凌阑将目光落在紫晶蝎子身上,神色忽然变得难过。
“沙沙!”
阿尾还在用力挥舞大螯,骄傲地显示出自己精神百倍。
然后摇摇尾巴,就想往苍凌阑的身上爬。
这只器契的蝎子,此前一直呆在御兽环里,还并不能?很清晰地认知现?状。
它似乎仍然觉得,只要像往常那样?闹一闹,欺负欺负御兽师,接下来的战斗,无论怎么样?,苍凌阑肯定还是?会带着它的——废话,小主人打重要的架,怎么会不带着它呢?
但苍凌阑只是?闭上眼,俯身低头,双手?捧起紫晶蝎子冰凉的双螯,用额心碰了碰。
“……这么多年,谢谢你。”
她小声说:“要是?这次能?活下来,不让你再?做器契了。”
“沙?”阿尾茫然地歪头。
“好了。”
苍凌阑缓慢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让它镇了镇自己的肺腑,然后再?吐出来。
该下的决心,她早就下过了。
因此不会再?畏惧飞蛾扑火。
她敛容起身,自言自语:“好了,就这样?。”
山风吹乱猎人沾了血的黑发?。
白鹿安静地趴在一边,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苍凌阑走?过来用鞋尖戳了它一下:“鹿崽子跟我走?。”
雪泥委屈吧啦地哼唧:“呜呜。”
活像在说,其他兽都有亲亲贴贴,都有叮嘱,鹿还没有,鹿的呢——
苍凌阑气极反笑,低咳了两声,道:“麻利的滚起来,我跟你没什么说的。是?死?是?活,你活该陪我一起。”
雪泥嗖的一下就窜起来了,欢欣地狂摇尾巴。
显然,这话鹿听懂了,并且鹿爱听。
苍凌阑将鬼面郎重新扣回?脸上,再?次翻上了雪泥的后背。一人一鹿,迎着声响传来的方向奔去,不再?回?头。
坠落
不出意外,
苍凌阑没多久就迎面撞上了朱雀使派来的战兽们。
“汪嗷!汪嗷!!”
率先扑上来的是獠齿狗,这是种善于追踪索敌的凶狠狼犬。它们凭借合围之势迅速逼近,瞄准了雪泥的四?蹄,
连续发动迅猛的扑咬。
苍凌阑换了左手握弓,以弓为剑,一刺一个地将扑上来的獠齿狗横扫下去。
一只獠齿狗猛地咬住了弓柄,少女低吼一声,
硬生?生?蛮力将弓抡起,大半个人高的狼犬被她直接砸在树干上。
伤口的痛楚,四?肢的酸软。
疲惫,
焦渴,晕眩。
甚至渐渐开始模糊的视野。
她从未离极限一词如此近过,也从未离死亡的概念如此近过。
红翅乌和流焰雀渐渐出现在不远处的半空中。
一旦它们靠近,
自高空形成火元素技能的大面积压制,这不自量力的战局便将迎来真正的终结。
苍凌阑疲惫地喘息,
在战斗的间隙蹭去挂在眼睫上的汗珠。
她哑声道:“不能正面迎敌,雪泥,跟他们兜兜圈子?——左转,不要被围住!”
雪泥:“呦呦!”
浴血的白鹿,
往山林的茂密处一头扎去。
苍凌阑没有让雪泥绕回那请神大阵所在之地。
她明白,
以自己如今的状态,
再考虑到还?有另一只五阶浆炽甲龙把守,
正面闯阵就?是以卵击石。
但她还?不准备放弃。
薄暮大山的地形在苍凌阑的脑中一层层地浮现。
山与平原不同。
高低起伏,
重峦叠嶂,峰回路转。
她时常想,
人的前路也像是行山。坠落时那么快,攀爬时却?那么难。
白鹿如一线雪色彗星,
曲折地奔跑在山间,最终出现在一处绝壁上。
向外探出的峭崖,形状宛如一把刺出的长剑。
下面便是薄暮大山著名的见月潭,每到月圆之秋,下有玉盘倒映潭水中,上有斜壁横斜落影,赏来令人心旷神怡。
但今夜无月,亦非赏景之时。
——纵使正面击碎请神祭品已不可能。但此前第一次闯阵试探时,苍凌阑已经大略把握了阵眼所在的方位。
而从这个位置,居高临下,她能够看到请神大阵的阵眼——也即是祭品所在之处!
此次行动之前,她专门?带了十支“附灵箭”,箭上有灵流加持,与普通铁箭的威力天差地别?。
若能赌一把,从这里开弓射毁祭品……
然而握住长弓,苍凌阑的心却?沉了沉。
方位的计算没有很大的误差,但距离还?是太?远了。
若是晴朗无风之日,她还?能有个四?五成把握,只恨风雪对箭矢的干扰实在太?大。
“呦呦……”雪泥忽然回头,拽着身上的苍凌阑往下一扯。
苍凌阑一怔,她才?双足勉强踩在地上,就?见雪泥前蹄一折,脱力栽倒下来。
雪泥的超生?长已经维持不住了。遍体鳞伤的小鹿崽跪在山崖上,柔软的身体随呼吸而艰难地上下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