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少喝酒。这一次从国外录节目回来就应该好好休息,非赶过来吃这餐饭,又不是什么杀青宴和庆功宴。”看着顾望津有些疲惫的神色,袁鹤生蹙着眉,没忍住叹气再道,“我当时真的在开玩笑……”
顾望津端起了酒杯,笑着摇摇头:“我也是想着大家好久没聚了,正好我这次有时间。”
顿了几秒后,他轻抿了口酒,偏过脑袋,声音轻柔:“也想知道,大家…最近都还好吗?”
就坐在身侧,目光和话语的指向性都太过明显,叶明宜眸光动了动,出于礼貌性,循着眼神望去。
同一时间,她听见自己另一侧,有瓷杯和桌子重重的相碰声。
“我最近接了部历史戏,组里气氛挺好,每天都很充实。”岑涵扫视了一圈微妙的气氛,主动开口解围,“袁导呢?好像又有新戏准备了是吗?”
“《逆光》还没上呢,只是出来采个风,没那么快。”袁鹤生话罢有几分疑虑地看着还没出声的剩下三个。
叶明宜咬了咬唇,眸光忽闪。
她清楚感觉到,自己裙子的飘带正被人捏在手中,细细的摩挲,也有可能是在把玩。
她今天穿的是条收腰的碎花裙,飘带拉动了腰处的衣料,扫得她痒痒的。
包厢内短暂的安静,话似乎落到了地上。
不太擅长人际交往,袁鹤生为难拧了拧眉,轻咳一声:“明宜,你…最近还好吗?”
“我挺好的。”叶明宜应着声在桌下收着自己的飘带。
明明她有系好蝴蝶结。
“特别前段时间大家的关心,说了很多遍,但我还是非常感谢。”红唇弯了弯,她的眸中漾起了一抹浅淡的笑意,手上动作仍旧没停,“我也挺好的,马上也要进组。”
话声落,飘到被人松开了,软软落在她的手中。
“那就好。”顾望津轻笑颔首,模样上是松了口气,犹豫半晌又望向叶明宜,“你这次…”
“你呢?”
一直没有出声的孟谨礼微微弯唇,淡声打断了顾望津后面的话,冷光镜片后眼尾向上翘起的弧度有几分锋利,眼皮下压,笑意未达眼底,“你那边节目录制…”
“还顺利吗?”
锋芒内敛,温润的声线和寻常问候一般。
顾望津顿了几秒,也没有流露出半分不适,笑着回:“还不错,把它当成旅游散心。”
“你们走后后面又有新的嘉宾来,但刚开始几天,还是会…不太习惯。”
最后几个字,他声音放轻,目光向下回敛,再次落到了叶明宜的身上。
孟谨礼眉心蹙了蹙,也搭落眼睫,以目光截走目光。
火星子在发顶碰撞,叶明宜在心底叹了声气。
“提起你们节目,我还有些愁。”袁鹤生啄了一小口清酒,感慨,“自从我们预告发出之后,宜望情深的cp粉,天天在帮我们电影宣传,也一直留言想要你们同框。”
“只是…你们两个即使关系再特别,也不是官配。”
顾忌着关系,袁导的话语还是有些委婉。
叶明宜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袁导追求艺术大于商业,对于她和顾望津CP喧宾夺主的宣传路线,他是有所顾虑的。
“袁导,其实一直也有些夫妻档电影,丈夫和妻子在作品中都有各自官配,但是剧情和演技,才是最重要的。”顾望津无奈摇了摇脑袋,“一个好演员,最重要的,不是让观众有代入感吗?”
“啪嗒”,又是杯底和桌面的清脆碰撞声。
清酒瓶被男人牢牢捏到了手中。
“你们不是夫妻,CP也只是小范围,代表不了全部。”孟谨礼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斟酒,含笑望着袁鹤生,“宣传方案他们递来了吧?避嫌减少同框,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噗…咳咳…”岑涵放下杯子,尴尬地捂了捂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呛了。”
叶明宜眉心轻跳,帮着抽了几张纸向岑涵递去,再坐定时,偷偷瞪了眼孟谨礼。
他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孟谨礼唇角勾了勾,不咸不淡地瞥了顾望津一眼:“你的经纪人,说了?”
顾望津微微颔首:“路演有错开,首映礼和宣传综艺,还是要一起出席的。”
叶明宜:“……”
——
结束了不算太平的聚餐,一行人共同回了万锐华兴酒店。
电梯上行,停在了十四层——内层咖啡馆。
“明宜…”
被人点名,叶明宜抬眸望向站在门口的顾望津。
裸露在外的后脖颈,快被人用眼神盯穿了,头皮发麻。
她知道顾望津对她有话说,也许是先前他哥哥的事,以顾望津的分寸来说,不是特别重要,是不会唐突找她的。
没有回头,她跟着出了电梯。
一直到门关,那道视线始终挥之不去。
咖啡馆人不是特别多,离晚饭也没过去多久,他们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简单点了两份饮品。
“明宜,我…我哥哥之后还有再来打扰你吗?”顾望津十指扣着放在身前,唇抿成了一条线,眉眼关切。
叶明宜微怔,摇头:“没有了。”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给我造成太多困扰,我也不会因为你哥哥对你有什么意见,这段时间你的关心,我真的很感激。”
对上那双真诚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眸子,顾望津有片刻失神,心中涌起了很强烈的失落。
因为太干净了,坦坦荡荡也只是属于朋友。
“明宜…”顾望津斟酌片刻,拧了拧眉,“你和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服务生用托盘端上了做好的饮品,看着漂亮的拉花,叶明宜颤了颤眼睫。
什么关系合适呢?
不过,再说什么事也没有,太违心了。
顾望津看见叶明宜蜷起了手指,神情有些为难,心里猜到了七七八八。
“你现在对他的状态,和节目里不太一样了。”他抿起了很轻的笑,“可是一直有一点都是一样的,只要他在,你的目光和注意力,都会不自觉被他带走,哪怕是在拍摄《逆光》的时候。”
“抱歉,我这个问题太唐突了。”
大概是后来在节目里还是不甘心,可是慢慢,他也不得不认清,孟谨礼的确更有资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只是不太想承认,从遇见开始,他们就没有一点机会。
“没关系。”叶明宜的唇角在凝滞后,又小幅度勾了勾。
“其实你这么问我,我第一反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还记得节目里的一个问题吗?”
顾望津垂眸好似在思考,模样有些疑虑:“嗯?”
“如果我没记错,当时在问,你有没有放下初恋?”她低吟着,陷入了一段沉默。
几秒后,她缓慢又坦然地撩起了眼帘:“对我来说,应该一直都没有,不论是人,还是回忆。”
顾望津和她的眼神对上了。
不用再说什么,因为他已经懂了她的答案。
最终,那两杯咖啡都没有被动。
叶明宜听见顾望津给出的理由是:“今晚,我想能睡个好觉。”
——
酒店套房有一扇落地全景窗,影视城这边地广人稀,深重的夜色里,只能瞧见酒店楼下亮着灯的喷泉,远处瞧不见高楼,只有绵延起伏的山影。
洗完澡之后,叶明宜捋着湿淋淋的头发,听见了床上手机的震动声。
手机有两通未接来电,
两通都来自同一个人——“JL.”。
看见这个编辑,恍若隔世,
这个联系人姓名,是她刚在手机里录下他号码时编辑的。
在所有按照“A类家人”,“B类朋友”,“C类工作人员”分的联系人里,他是最特别的单独一列。
一直以来,他们之间很少用电话沟通,这也是她把他从黑名单拉出来之后,第一次接到他的电话。
失神的片刻,第三通电话也成了未接。
少了手机“嗡嗡”声,房间一瞬变得非常安静,联想到最后离开时,那一直望着她的目光,叶明宜牢牢扣住了手机。
是不是要…回?
还是,他会再打。
一滴水顺着发丝落到了地毯上。
手机没有动静。
望着“JL.”,她犹豫着戳了戳联系人。
电话被拨出。
每一声“滴”都拉长了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这次没被接的人,变成了她。
完全拿不准孟谨礼是什么意思。
没让她再多想想,房间里的酒店内线电话响了。
“您好,这边是前台,请问是2804的客户吗?”
“嗯。”
“我们这边有人送来了一份药品,请问需要帮忙送上来吗?”
药?
叶明宜眉骨拢起,有几分谨慎:“是谁送来的?什么药品?”
“是1103的男客户买的,药袋我们没有拆开,酒店有规定不可以随意动住户的……”
前台话未说完,叶明宜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两下。
周特助:
周特助:
周特助:
想到了那连着好几杯的清酒,还有生冷的刺身。
叶明宜头疼的对着前台电话缓声道:“是我的,麻烦你们了。”
——
孟谨礼在万锐华兴有专门的套房,叶明宜曾经去过,后来有一次在等电梯的时候,撞见了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同行,从另一个房间出来。
对方递来的“我懂的”眼神,让她在后来,一直对顶层有抵触心理。
看着手中的药袋,慢慢接近那紧闭着门的酒店房间,她忽然有了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感受,
甚至还有几分懊恼。
如果她敲门…
按照周特助的话来理解,孟谨礼会开吗?
她发的消息他也没回,电话也没有接。
开了,他不会骂她吧?
虽然骂过没有,只是凶。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叶明宜抬起手,敲了三下门。
“咚咚咚!”
均匀沉闷的声音在酒店走廊回荡。
等待着也犹豫着。
手指不安地捏紧了袋子。
手指不自觉戳进聊天框,找到了那条发来的体检信息报告。
再戳只有五个字——“文件已过期”。
犹豫着,她再抬起了胳膊。
手指未叩到门上,完全落了空。
套房门,被人打开了。
套房里很黑,只能依稀瞧见中岛台处亮了一排小灯。
有股很浓的烈酒味从套房内飘出,完全盖住了酒店里燃着的熏香。
叶明宜顺着门,由远处向近处看去,门边站着一个高大笔直的影,一动不动,快和黑暗融为了一体,轮廓模糊不清,像蛰伏在暗处的凶兽,让人下意识想屏住呼吸。
“明宜?”
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低低的带着几分克制和隐忍,含含糊糊的轻唤,怕意识还有些不清醒。
根据眼前的景象,叶明宜猜到,孟谨礼怕一个人在这边,开了不知道几瓶烈度高的酒,才能让整个人都浸在一股酒香里。
难受,那不是…
自己作的吗?
“我…”她有些恼怒,没有进到房间,只是拎着药袋朝前伸了伸胳膊,“给你送药。”
半边手臂从亮堂的走廊,融进了昏暗的房间。
没有人接。
很快,门边的影子晃动,她看见男人扶着门,控制不住地半蹲下了身体。
“谢…谢。”
低磁的嗓音带着喘。
叹了声气,叶明宜认命的朝前走进去,缓慢走到了那团影子边。
时过境迁,站位在这一刻发生了改变,
曾经的她,是在酒店走廊,摔倒在他的腿边,只能努力抬起头,仰望着不可及的他,而现在……
拿着药袋的手紧了紧,叶明宜缓缓蹲下了身,犹豫了几秒后抚住了男人的胳膊:“你…还好吗?”
孟谨礼收了按着门的手,沉重的木门随着他的动作一寸一寸地合上。
一同被关上的,还有外面的光。
室内的酒气更浓一些,尤其是男人的身上,和他的冷香味混杂在一起。
“不是…很好。”孟谨礼半垂着脑袋回应她,被额发挡住的眼睛让人看不见神情。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只能看见他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颗,领口微微敞着,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按着地板,手背上分明的青筋向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