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翊示意吴巡停住,问:“你被抓时,身上有没有带那药?”
“有,有!都被梁王的手下搜走了。”
“我知道了。”傅翊应了一声,离开了。
紫竹怔怔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这就、这就完了?还是铁石心肠不肯捞一把?
傅翊回到前头,却见梁王还在。
“梁王怎么还没去?”
“为免你诓本王,还是一同回你郡王府更好。”梁王冷冷道。
可见是吃够傅翊这里的亏了。
“那正巧,我还要问梁王讨要一样东西。”
“这回郡王又要拿什么来换?”梁王冷笑。
“梁王既然这样关心郡王府上的郡王妃,那我给梁王一个机会,带她离开御京。”
“你……”梁王的声音卡在嗓子眼儿里,他都想看看傅翊是不是叫鬼上身了。
那日在皇宫里一通发作,今日怎么又转了性?
“郡王莫以为本王不敢。”
傅翊不与他多扯,只道:“我要那日抓到刺客时,从她身上搜出来的所有东西。”
梁王思忖片刻,问:“你想毁了证据?”
“那些证据在梁王手中,可查出什么来了?”“没有。”傅翊自问自答。
紧跟着还反问:“何不给我?”
“……”梁王是真想给他一刀。
“去拿。”梁王转头吩咐。
他知道傅翊还有更难听的话没说。
以眼下皇帝的姿态,就算真抓着傅翊什么证据,皇帝也会当没看见。
东西很快被宫人呈了上来。
傅翊翻了一通,找到了一个瓷瓶。瓶中的药丸,与他曾在“小禾”那里看到的一样。
傅翊倒了一颗出来,装在茶水盘中:“拿去给那刺客吃了。”
“你要做什么?”
“救她命的东西。”
这时有侍从附在梁王耳边,说了刚才傅翊动刀的事。
梁王皱眉:“拿去给她吃吧。”
就在紫竹以为自己要流血而亡的时候,吴巡带着药来了。
“是这药吧?”
紫竹猛然抬头,双眼重新亮起光:“是、是!”
吴巡给她塞进嘴里,提刀砍断了她身上的枷锁:“起来。”
梁王这边等了没一会儿,就见吴巡带着紫竹出来了,他脸色一黑:“怎么连人也要带走?”
傅翊笑笑:“不然觉得有些亏。”
梁王无语,不过心头的怀疑倒去了些。没准还真允他将人带走。
一行人这才往郡王府回去。
路上,紫竹禁不住问:“剩下的药……”
“在我这里。”傅翊转了转掌中的瓷瓶,他盯着那瓶子,竟是面带微笑。
紫竹一下将剩下的话全咽了回去。行,知道了,不会还她了。
也许要拿剩下的控制她呢。
……
梁王到了郡王府,很快被引着往地月阁走去。
“你们郡王妃如今就住在此处?”
“是。”
梁王压着火,推门走进去。
门发出嘎吱难听的声音,一脚踩进去,踩中了一地枯叶。可见这里连个洒扫的仆妇也没有。
若是程念影在此,便会辨认出,这是当初她杀小厮的地方。
梁王再往前走,见一道纤细身影倚坐栏内,她的头顶飘着先前做道场时,遗留下来的经幡。
“傅翊此人实在无情,是我起心救你,他怎么将火悉数发到你身上……”
梁王话未说完,秦玉容受惊地扭过头:“你……梁王殿下?”
梁王一听这口气就不对,顿时变了脸色:“你是那日到我府上来的人?你不是郡王妃?”
秦玉容肿着一双眼,满面憔悴地点头:“我不是她。”
“傅翊这厮竟糊弄我!那她呢?是不是叫傅翊关起来了?还是……杀了?”梁王这下真有些后悔,自己的确害了人了。
“不不。”秦玉容连忙道:“她走了。”
“走了?”
“对,就在皇后娘娘寿宴那日,她便离开御京了。”
“那日不是叫傅翊抓个正着吗?”
秦玉容尴尬一笑:“因为……因为她那时候,本来就没想过靠梁王相救。”
梁王终于明白了:“本王……成了诱饵?本王这边的所有动作,都是用来吸引住傅翊的?”
秦玉容一边小幅度点头,一边也忍不住感叹,那日初初听见这计划时,是何等的惊讶。
梁王想必也与我一样惊叹吧。
那日连郡王都没想到呢!
只是不知这梁王会不会跟郡王一样,心中反而恨起妹妹来……
秦玉容小心地觑了他一眼。
只见梁王神色变幻了好一阵,最后道:“倒是我小瞧她了。”
……
官驿。
书童小心翼翼地跳来跳去,一边去捡地上散落的刀,一边眉飞色舞:“哎……全倒了。”
程念影看向殷恒:“现在随你问了。”
同一片天之下,此时的殷恒也忍不住惊叹。
“请了姑娘做护卫,实在是我做得最好的一桩事。”
他走过去,拣了一人将他扶直:“我问你,你们是哪个州府下辖的差吏?”
那人只顾哎哟哎哟喊疼,并不答话。
程念影见状,找到最开始被拿下的那个胡爷,一脚踩他指骨上,踩得他喉咙里挤出声声杀猪般的尖叫。
殷恒当即配合地又追问一句:“怎么?还不肯说?”
“说、说……我们是临阳县的官差。”
“临阳,毗邻蔚阳。”殷恒顿了顿,接着问:“何人派你们来的?”
那差吏却又不肯答。
程念影抽刀,眼睛都不眨一下,向下剁去。
那胡爷顿时五官扭曲:“啊啊啊啊!”
“你们不说,便拿他开刀。”程念影不紧不慢说。
殷恒也立即接声:“放心,一定放你们活着回去。只是你们这胡爷,会不会对你们心生怨恨,就说不好了。”
那差吏赶紧道:“是临阳县尉岳斌生下的令,这胡爷大名胡逑,有个妹妹给县令做小妾,他是我们班头,负责带我们过来办差。我们、我们也不知怎么回事,只是听命于上头啊。”
那胡爷一边杀猪似的嚎,一边咒骂:“你们这些狗东西真是疯了!怎么敢胡言乱语?当心扒了你们的皮!”
殷恒又问:“你们知道蔚阳县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不知。”
“上上一任的蔚阳县令为何疯了?”
“我们真的不知……”
殷恒失望:“到底只是些虾兵蟹将。”
书童忍不住道:“大人,咱们还要去蔚阳上任么?何不先回御京,禀明圣上?”
“须有证据啊。而且日子误不得,否则便是违令。”
殷恒思考片刻,道:“咱们改道,去歙州驻军地求见当地知军。”
这是要借兵护佑了。
但书童脸还皱着:“朝中文武素来不相合,恐怕不肯与咱们这个方便啊。”
殷恒家世再好,人家也不一定肯买账,必然找些借口客客气气把你打发走。
程念影想不通:“同朝为官,为何不肯互助?”
“自古官场如此。都恨不得万事不沾身,以求保全。更何况,文臣之中,丹朔郡王隐隐引为首,当今陛下的长子梁王则为武官所钦佩。梁王与丹朔郡王不和,便更加深了文武臣之间的龃龉。”殷恒道。
哦。
又怪傅翊!
程念影想了想,给他出了个主意:“你找个大和尚去他府上,跟他说,今日不助你,明日定暴毙。他若不信,便说他不向佛,陛下听了肯定不高兴。”
第126章
她要怪我
殷恒差点被口水呛着:“这也行?”
不过很快,他就沉下神色来认真思索了一会儿。别说,好像……还真可行。
“陛下推崇佛法,和尚走到哪里,都深受尊敬。要登知军府的门,和尚该是最容易的。”殷恒缓声道。
他只是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程念影。
可她怎会知道这些?
民间虽然知道皇帝向佛,但并不会想到“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的核心在于何处,更不会想到以此来压制旁人,化此为自己手中的利剑。
她不是民间女子。
绝不会是民间女子。
殷恒还有些出神,书童却已经高兴地将刀叮里当啷收拢到一处,然后蹦回到程念影身边:“江姑娘真是聪明啊!只是不知那大和尚怎么肯听咱们的?”
程念影怪异地看他了一眼。
书童顿时觉得自己似乎问了个傻问题。
殷恒倒反应了过来,随即失笑:“文武是不和,但我殷家的名头在大和尚那里却很好用啊。”
“对对!”书童恍然。
有了解决的法子,一时主仆二人都觉得神清气爽,再看身边这位“江姑娘”,她却还是平平静静的,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官驿闹了这样一场,已不适合再留。
如今既问得想知晓的东西,也该走了。
“等等。”程念影走到胡爷身边,伸手去扒他衣裳。
这动作看得殷恒差点把舌头咬了,他连忙奔过去:“姑娘这是……”
程念影回头:“你们也别闲着,将他们的身份凭据也都搜走。”
殷恒哭笑不得:“原来是为这个。”
书童听完,立马也赶到了程念影身边,三两下撸起袖子:“何须劳江姑娘来动手,这起子小事,我来做就是啦,保管搜得干干净净。”
殷恒忍不住又笑:“风水轮流转,如今也轮到他们了。”
书童两眼放光,很是起劲:“可不呢!”
这一番动作,直气得那胡爷大吼大叫,但有什么用呢?
无用。
书童这厢一搜完,立马颠颠儿地捏着走到胡爷跟前,要学他,当着面也给撕咯。
程念影喊住他:“做什么?”
胡爷松了口气,冷笑起来:“就是,怎敢毁坏此物?疯了你们!”
程念影却道:“不是素来只认公凭不认人么?留着还能用呢。”
书童:“噢!”“有道理!”他反手揣起,毫不吝啬地夸道:“江姑娘实在太聪明啦!我都没想到呢!”
那胡爷见状气得两眼一翻,差点一口气没吊上来。
殷恒也憋不住笑。
本该是险象环生走这一遭,如今竟也有得苦中作乐。
谁能想到?
他暗暗摇头,不禁又朝程念影看了一眼。
*
御京。
梁王最后还真将秦玉容带走了。
给出去那么多,总不能再吃亏。
“我还以为主子要留着她慢慢折磨呢。”吴巡嘀咕。
“何必脏手。”
吴巡一下想到了周云芙。
也是。
自然会吃到该吃的苦头。
“人与人是不同的。”
傅翊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一边把玩着手中的瓷瓶,“你要知晓,有一些人,无论在何处,都过得一团糟。便是给了泼天的富贵也接不住。于其来说,无处不磋磨。”
他顿了顿,“若还将秦玉容留在府上,哪日又想不开一根绳子上了吊,她只怕还怪是我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