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是我没什么本事,三爷宁愿杀我,也不愿与殷家对上。”傅翊轻声感叹。
“殷家底蕴何其深厚!康王府却要依仗你才维持住今日地位!根本不可比……你若身死,又无人能替你报仇。反正你喜欢那小禾,于瑶心来说也不是良配。”岑三爷语气森然地说完,缓缓站起来。
傅翊语气淡淡:“正巧了,我也不喜欢这桩婚事。”
岑三爷被这轻飘飘一句话挑得勃然大怒:“你这是何意?难道你就为了不同瑶心成婚,于是设下这等毒计!”
门外护卫听见怒声,立刻将门撞开,拔出了佩刀。
岑三爷回首看一眼,冷笑:“好,既已撕破脸倒也不必顾及其它。”他抓着桌上的茶盏重重一摔。
听雪轩外的家丁纷纷举着火把和刀进了门,将护卫们团团围住。
护卫也没想到岑家这么快翻脸,全然没想过是自家主子亲手刺激出来的结果。
他们暗暗咬紧牙,心想着小禾姑娘那百来人是真是假啊?
这都一天一夜没消息了……
真的不是已经跑了吗?
这厢见岑三摔了杯子,傅翊便伸手拿了只新的,拎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岑三爷见他这般举止,岂能不火大?
他冷笑:“郡王见此情景,仍这样闲适?”
傅翊不饮茶,他抿了口水,说:“有些凉了。”
而后才又道:“我先前已经给三爷出过主意了,让你两个兄长牺牲一个儿子就是。三爷不听,还要打上门来,我又能如何?”
岑三爷更怒,但心底又觉得犹疑。他为何不怕?凭何不怕?
“郡王难道是在指望瑶心心软前来救你?不必想了,她所在的院子离这厢相隔甚远,什么动静都听不见。”
傅翊:“嗯。”
岑三爷等了片刻,再等不到更多的话,他彻底死心,也斩断了心中的犹疑,转身便往外退。
护卫哪里肯让他走?立即扑了上来。
同时家丁也动了。
岑三爷反手从后腰抽出一把弯刀,“铮”一声挡开了护卫的刀。
竟也是个练家子。
“放火!”岑三爷大喊一声。
是要将傅翊烧死在这里。
这是最容易伪装成意外的了。
他话音落下,更多的家丁往里涌,手里拎着沉甸甸的桶。
只是才刚进门没走两步。
“嗖”一声。
谁也没想到,在岑家的地盘,有这么多家丁围困之下……天外飞来一支箭,穿透了岑三爷的眼眶。
岑三爷捂住头厉喝着倒下去,家丁们顿时群龙无首,乱糟糟地往上去扶:“主子没事吧?”
“放箭的人在哪里?”
“在哪里!”
他们左顾右盼。
但紧跟着又来了第二支、第三支。
他们抬头望去,只望见黑压压一片。那看不真切的轮廓,给他们带来了恐惧。
“小心!有人埋伏!”
岑三爷中箭并未立即身亡,他只觉得一股锐痛,像是要将他脑袋生生剖开。
血从指缝间流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埋伏?竟有人埋伏到岑家来了!怎么可能!
那么多人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进到岑家来?
这厢护卫也很惊讶。
“小禾姑娘?”
“但是怎么做到的?”
傅翊喉结滚动了下,站起身来,双眸熠熠,轻笑:“真好啊……”
真是个好姑娘。
她是真的要他活下来。
“傅翊……傅翊!”庭院里响起岑三爷撕心裂肺的喊声。
“先抓他!”
于是家丁们如潮水般朝门边涌来,与护卫们战在一处。
箭矢仍在飞舞,压迫感太强。
家丁大喊:“先带三爷进耳房躲着!快!”
岑三爷被架走。
不少家丁死在护卫刀下,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但抵不住家丁人多,眼见有人翻窗进来,快步奔向傅翊。护卫急得眼睛都红了,眼见来不及挡,干脆俯身一扑。
他被傅翊推开了。
同时傅翊一侧身,颇有几分举重若轻的意思。
那刀身切入傅翊肩头,傅翊连闷哼一声也无,眉眼平静得可怕。
家丁抽了个冷子,还没从这人竟然面不改色的震撼中出来,护卫已经迅速爬起,悲愤地喊一声:“郡王!”
然后将那家丁一刀砍了头。
“郡王!郡王……”护卫声音发颤,“属下万死难辞!”
“受伤而已,又没死。往日你们护卫在我身侧,不也受一样的伤?”傅翊说完,抬眸看向外面。
“小禾”人呢?
家丁们几次袭击都未得手,一见护卫们反而因为傅翊受伤而越发悍勇,顿生怯意,于是接连都退入了耳房,还有离院门近的便从院门跑了。
“不好了!”家丁狂奔入门,抓住岑大的袖子,“三爷,三爷中箭,被丹朔郡王拿住了……”
岑大觉得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你说什么?”
“这是在岑家!三弟带了那么多人……竟被拿住了?”
“有帮手,他们有帮手,不知道,也许是在房顶上,许多,许多弓箭手……”
“怎么可能?”岑大步履匆匆要往外走,但走到一半,又胆怯了。
房顶上藏着?那是不是也能射他?
现在天又黑着看都看不清……
“没剩多少箭了。”房顶上,中年男子压低了声音说。
程念影:“嗯,出来一个射一个,用不了多少箭,但能吓住他们。吓住一时是一时。”
男子应声:“哎。”
若是岑家人能壮着胆子往屋檐上爬,就会发现这里就趴了三个人。
岑家纵使守卫再松懈,程念影也不可能带着百余人进来。
最终她只带了两个,一个阿莫,一个教阿莫射箭的师傅。阿莫师傅从前总上山打猎,才使得一手好箭法。
但箭矢由军队管制,常人岂能拿到?私下冶铁打造兵器也是重罪。
于是阿莫师傅拿出了他自己削的木箭,程念影便教他射眼眶,容易射穿,又伤口狰狞,能起到绝佳的震慑效果。
此外还有些铁铸箭头的,却是当初阿莫去追杀殷恒时剩下的。
方才射岑三那一箭,就是用的这东西。
他们三个人,却因为射箭准,而生生营造出了埋伏无数的效果。
“我和师傅守着,你去吧。”阿莫瓮声说。
程念影轻盈地翻下墙,敲开门。
“谁?”护卫警觉回头。
“我。”
“小禾姑娘?你怎么……”
程念影一下拨开他,三两步走到傅翊面前:“我今日见了个人,我觉得不对劲,我要与你说说。”
傅翊发现她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受伤了。
他沉住气,问:“怎么?你说。”
程念影将江团练使带来的消息说了:“你说这个知军会不会……”
“与岑家有勾结?”傅翊接了声,微一抿唇,“那可不是什么好消息。他手中有军队,若守在关隘,便无人能进蔚阳,也无人能出蔚阳了。”
这下,真成同生共死了。
傅翊笑了笑。
第165章
倒反天罡
“什么声音?”
岑三爷原本自恃离得远,傅翊带的护卫也不多,自是三两下就解决了,谁知道弄到最后变成这副模样,动静大得还是被岑瑶心听见了。
她本就觉得三叔不让人进听雪轩的举动怪得很,于是立马坐起来,叫丫鬟给自己披上了衣衫。
“出去瞧瞧。”
“别,瑶姑娘别出来!”还未走到院门口便被人喝住了。
岑瑶心撇开烦躁,问:“怎么回事?”
“府上出了些事……”那人支支吾吾。
天空不知何时又斜斜飘起了雪,雪不大,但丫鬟连忙拿了伞来。岑瑶心压着眉头,夺过伞便抽到了下人身上。
下人被抽得跪在地上。
岑瑶心喝问一声:“说实话!”
岑瑶心在岑家显然有些地位,下人一抖,连忙说了:“有贼人潜伏在府中,不知方位,携带弓箭,箭法还奇准!不能出去啊!”
岑瑶心的第一反应跟岑大、岑三没什么区别……有人潜伏在岑家?逼得岑家人不敢轻易露头?这何等的倒反天罡?
简直笑话!
“带我去见大伯。”
“可是那埋伏的人……”
“抬顶轿子来,熄了烛火,你们走在四周,岂能伤得了我?”
下人们只得照办,战战兢兢地抬来软轿,载上岑瑶心出了门。
等走出一段路,丫鬟不屑道:“这不是什么事都未发生吗?倒将他们这些爷们儿还吓住了!”
岑瑶心隐隐觉得,或许真有潜藏进岑家的人,但绝对没有那么多的人。
只是她也不敢拿命赌,这才一路小心地到了岑大的院子。
岑大还来不及惊讶侄女的胆量,岑瑶心进门就问:“今日之事是不是与丹朔郡王有关?”
岑大叫她一诈,顿时也不再隐瞒,连忙将前因后果说了。
“你三叔如今不知境况,实在叫人忧心啊……”
岑瑶心听得面色发青,原来如此!其实要她看来,丹朔郡王出的主意没什么错。
只是这话,眼下是不能说了。
大错已然铸成……
她三叔才是岑家真正做主的人,大伯也好,她父亲也罢,都少了魄力和脑筋。也就是说,剩下的都起不了什么用,除非此刻在御京荣养的那些伯爷叔爷能即刻飞回来。
她忍下万般的不甘与痛恨,道:“大伯还等什么?即刻派人下山,将先前那县尉捞出来,要他将功补过,带人来岑家救急,他岂敢推辞?难不成还真等着那些贼人藏在黑暗里,将岑家上下一个个屠戮殆尽吗?”
岑大倒也没真愚笨到那份儿上。
他是不敢露头,但下人的命算什么?他道:“已派了三拨人出去,却不知究竟下到山下没有。”
“伯父怕路上还有守着的贼人?”
岑大点头。
岑瑶心目光闪烁,已顾不上为自己的婚事痛心。
她道:“我去吧。我扮做将临盆的孕妇,总能降低他人疑心。此事就不必让我父亲知晓了。为了叔伯,为了岑家,我甘愿冒险……”
这番话说得岑大无地自容,也感动不已。但到底是没拦侄女,安排两个健壮仆妇送着她出去。
岑瑶心环视一圈儿,只挑一个丫鬟带走。
剩下的太蠢了,反而拖后腿。
等从岑家的小门溜出去,岑瑶心却并未立即下山。
这时候下山?若真是碰上心狠手辣之徒,扮成尼姑也不好使!她不能待在岑家,也不能下山,她要找个地方躲起来,躲到分出胜负,危机解除,方为上上策!
岑瑶心带人轻手轻脚地躲入草丛,不知埋伏多久,突然见远处的林间隐约飘起了几点火光。
有人……
入夜太冷,须得吃些食物御寒,于是汤叔送肉来了。
混着香料炖煮过的肉,霎时将众人的馋虫都给勾出来了,两眼都直了。
“叫我吃上一口,死也甘愿。”他们巴巴望着。
“怎的这么香啊?从前也吃过些肉,不是没吃过……”他们按了按嘴角,好像这般才能不叫口水流下来。
汤叔暗暗笑:“有香料呢。”
“香料?”他们谁也没买过,但谁都知道此物贵,极贵,是贵人们才吃的稀罕物。
“老汤,你怎能将钱使在这里?”他们急了。
“就是,老汤,有盐就好,我许久都没吃足盐了,嘴里又淡又苦,还发酸。”他们说着舔起嘴来。
而汤叔此时才道:“是江姑娘花的钱,不是咱的。”
这下后顾之忧彻底消了。
他们连忙分起肉来,凉了也不要紧,火上再热一圈儿就是,他们一手还扣在农具上,一手抓着肉,咬起来面容狰狞,一边含糊不清问:“家里的可都吃过了?”
“吃过,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