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手也是她伤的!”
“你只知她是楚琳的女儿,却不知她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什么,会给你裴府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楚珍已难掩激愤,但裴元纬却仍旧只是告诉她:“此事不由你来管。”
“裴家这亲事本就是我不要才给楚琳的。”楚珍怒极嗤笑,“一个妻子与他人好了也不敢愤怒,一个窝囊只能吃我剩下的。既你这般,你二人便好去吧。”
“我先前提及那泼天富贵,想来你也没有命享。放心,我不会缠上你裴家,我自有去处!”
楚珍起身便要走。
“你去哪里?”裴元纬问了一句。
楚珍正想说,岂归你来管,但蓦地觉得这话里的意思不对劲。
裴元纬做主将她在裴府多留了这么些日子,又找来大夫给她看手。她才觉得裴元纬已被她勾动,于是才有了今日对话。
可若是他留下她,是别的用意……
楚珍转过身,舌尖发颤,正要大喊丫鬟的名字。
裴元纬从袖中伸手。
捂嘴,“噗嗤”,匕首没入腹中。
裴元纬垂着眼:“你懂什么?”
“你什么也不懂。出事非她所愿。我同她熬过数个痛苦的日子。你懂什么?”
“自私自利之人,什么也不懂。”
“你既不肯拿了好处闭上嘴。”他的声音轻得像呼吸,“那便去死吧。”
楚珍不敢相信的痛苦的瞪大眼。
不,不!
她怎能死在这里?那个秘密,“小禾”的生父,……只有她猜到了!只有她!
她的泼天富贵,她的转圜之机……
裴元纬抽出匕首,再次坚定捅入。
“你为什么不能做个好姐姐?你既早知江姑娘是楚琳的女儿,为什么拿她去替秦玉容?”
匕首再抽出,再捅入。
楚珍表情狰狞地止住了呼吸。
裴元纬终于松开手,低头,衣衫已经被血染了。
他的手此时才因为过度紧绷而剧烈颤抖起来。
下面,该如何处置?
裴元纬的脑中艰难转动起来。
门这时“吱呀”一声被推开。
他本能地握紧匕首,后退半步,抬头望去。
“秦玉容?”裴元纬喉间一紧,但跟着又改了口:“……江姑娘?”
程念影走进来。
裴元纬神情微微僵硬,不知她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这时吴巡也一脚踏进来。
裴元纬顿时更是防备。
“尸首交给我来处置吧。”程念影细声道。
裴元纬愣住了。
第183章
善后
程念影这轻轻一句话不仅惊住了裴元纬,还惊住了吴巡。
你怎能把收尸说得如此轻描淡写?装都不装一下了?你还记得你原先在郡王府上是什么模样吗?也不怕我讲给郡王听?
裴元纬先回过了神,语气还仍有些茫然:“你处置?你如何……处置?”
“先要换下衣裳。”程念影道。
裴元纬霎时发现她冷静得异于常人。
吴巡这时候左看看右看看,插了句嘴:“此处恐怕没有可换的衣物。”
程念影:“你去取。”
“我?我……”吴巡结巴了一下,仔细想想,好吧,还真只有他去合适。
“不知四爷卧房的门朝哪边开?”
裴元纬本能地答了:“你出了院子,朝左手边走,到了菡萏院,正房左侧便是。”
吴巡应声走了出去。
避开他人去取件衣裳,于他来说实在小事。
房内霎时又安静下来。
裴元纬一时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只僵立在那里。
程念影开了口:“楚珍此来,带了几人?”
裴元纬抿唇:“只带了三人,一个车夫,一个粗使婆子,一个丫鬟。带的人并不多。”
程念影还记得御京中贵妇人们出行的阵仗。
“带的人算少?”
“算少。”裴元纬应声,“如今没有了武宁侯府,便低调行事了。”
“她会不会是瞒着武宁侯出来的?”
裴元纬顿了顿:“不无可能。”
“若是这样,便最省事了。”程念影说着,在楚珍的尸身旁蹲了下来。
她伸手检查起她随身携带的物品。
裴元纬见她有条不紊,慢慢也恢复了冷静。
他问:“方才你在门外……”
“都听见了。”程念影道。
裴元纬不自觉地叹了声气:“你娘……并不想让你知晓你的身世不光彩。”
“但楚珍早与我说了。”
裴元纬听得眉头又紧了紧,方才还激荡在胸间的愤意,此时又涌了上来。
“她早与你说了?”
程念影点头:“她让我不要去认四夫人,说我会害了她。”
“……”裴元纬捏紧拳头,“楚珍该死。”
“四夫人若不希望我知晓,那我便装作不知晓。”程念影又道。
裴元纬怔了怔。
程念影抬眼看了看他:“我与你一样,并不愿她再难过痛苦。”
裴元纬面颊肌肉轻轻抖动,他笑了下,应声:“嗯。”
这时程念影捏住楚珍的手仔细分辨起来。
裴元纬不禁问:“怎么了?”
他其实并不明白,少女为何还要对楚珍的尸身做这样仔细的检查。
“她的手上有墨。”
“嗯?”
“这两根手指上沾得尤其多,墨迹新鲜,……她才写了什么东西,而且写得很匆忙,才顾不上弄脏手。”
“信?她写了信?”裴元纬犹疑接声。
程念影立即翻找四周,并未找到有信件。
“她写的东西被带出去了。”
裴元纬反应也不慢,立即道:“在你来之前,秦玉容来过。”
“秦玉容?”是,所以裴元纬见她出现在门口,第一声喊的是“秦玉容”。
“她写了信叫秦玉容带出去。”程念影微微蹙眉。
“不能叫她带出去……我立即派人去追。”裴元纬说完,又意识到自己如今的模样根本不能出去。
早知不该用匕首的。
裴元纬心沉了沉。
程念影并不慌乱:“不急,城门刚刚封锁了。”
“嗯。”
裴元纬这才有功夫问:“裴伽他……”
程念影也不瞒他,直接说自己遇见了傅翊,然后让裴伽独自返回。却没想到出了事。
“楚珍也不算说错,绑走他的人,本应当是冲我来的。”
裴元纬沉默住了。
半晌,他才又问:“丹朔郡王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送我回来的便是他的属下。”
裴元纬顿时捋清楚了:“封锁城门,是为了找到裴伽?丹朔郡王为此下的令?”
“嗯。”
“楚珍与我说了替嫁一事,丹朔郡王没有因此事发作于你?”
“嗯,好好坐下来说了,便没事了。”
这样大的事,岂有坐下来好好说便能了结的?
裴元纬喉间堵住。
过了会儿,才又重拾声音:“为何有人冲你来?那人想做什么?与你长大的经历有关?”
他顿了顿,“能与我说吗?”
程念影并不打算同任何人说。
傅翊那是自己发现的,那不一样。
她抬头看着裴元纬,裴元纬道:“在这世间一个人走,终究还是太难了。”
“你方才都听见了,我已禀明了老太爷,你若留下来,便是我和楚琳的女儿,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你在犹豫?那冲你来的人,十分棘手?”
“但我想,你不必一个人思虑。你应当说出来,多一个人替你来思量,那究竟有多棘手,又该如何面对。”
程念影动了动唇,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程念影还没窜起来,来人已经连忙道:“是我。”
吴巡回来了。
他不仅抱了一套衣裳回来,还拎了个盆。
“我想这用得上吧?”吴巡将那铜盆丢在一边。
程念影点头。
裴元纬也不拖拉,立即去换了新的衣裳。
然后将手、脸都洗净,鞋也一并换了。
等他从里间出来,程念影正在拧浸湿的帕子。
“你先走吧,剩下的交给我。”
裴元纬微微皱眉:“你……”
“四爷如今出现在人前,才不令人起疑。”吴巡笑笑。
裴元纬知道这不是你推我让的时候。
少女冷静,聪明,并不因这一刻找到了亲人,就变得弱小。
他要将她作大人般看待,信她的话。
“好,我先走。其余的,我们晚些再说。”
裴元纬想了想,又道:“等再见时,莫要再叫她‘四夫人’了。她是你母亲。”
他停顿片刻,“我是父亲。”
程念影头也不抬,闷闷应了声:“唔。”
手中的帕子细致地擦过一边架子上飞溅的血迹。
裴元纬这才一颗心沉甸甸地迈了出去。
吴巡便守在一旁,借铜盆烧了裴元纬的血衣。
待烧完,他转头看去,见程念影将一边花盆里的土都细致清理了一遍。
“那里头有血?”
“有溅进去的。”
“你怎么知晓这里头都有?”吴巡凑过去,发现褐色泥土里,实在难分辨,倒是叶片上隐约可见痕迹,被素手一抹,也就消失了。
程念影闷声道:“迎面杀人,背面杀人,用匕首,用长刀……血会怎么溅,我都知道。”
吴巡瞠目结舌。
这样厉害?
不对,她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吴巡摸摸下巴,语气倒并不害怕:“你不会将我也灭口吧?”
程念影将脏了的帕子让给他:“不,你还得跟我一起抬尸体。”
“……”
吴巡抓住帕子,转头清洗:“……我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程念影不知他只是顺口一说,当他真是不满,便蓦然幽幽道:“你知晓我为何要离开郡王府吗?”
吴巡竖起耳朵:“为何?”
“因为从夔州回来后,我便发觉郡王城府太深,我在他跟前吃不消。”程念影顿了下,“那你知晓我为何会发现郡王城府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