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要多了。”
“滚——！”可汗抬手一巴掌，悻悻道，“八百万两！”
李青冷笑，胡宗宪也冷淡下来。
“五百万两，不能再少了。”可汗轻哼道，“大明国富力强，不至于这点钱都拿不出来吧？”
二人不语，眸光更冷。
大侄子揉着红肿的面颊，问道：“那你们说多少？”
李青竖起一根手指。
“一百万两？不行，太少了，我们是穷，可也不是叫花子。”
“一个子儿都没有。”李青冷冷道，“这不是生意，更不是买卖，这里属于你们，也属于我们，更属于大明。”
“好好好，本汗好吃好喝好招待……敢情搞了半天，你们一直打着空手套白狼的主意啊。”叶尔羌可汗勃然大怒，“我知道你厉害，也知道你有能力杀我，可老子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蛋！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李青说道：“没想要你的命，不然你早就死了，更没想空手套白狼，否则我们也不会跟你磨嘴皮子。”
大侄子悄悄扯了扯叔父，问道：“那你们的诚意是什么？”
“本来想让你们提，可你们眼皮子太浅了，只想着黄白之物……”李青嗤笑道，“不能吃不能喝，拿来囤放在宫殿里好看？”
李青啜了口酒水，说道：“大明给的是钱买不到的东西。”
叶尔羌可汗皱了皱眉，狐疑道：“比如……？”
“权力！”李青说，“你是可汗不假，可若今日你死了，你儿子能顺利继承汗位吗？即便能，真正掌握的权力又有多少？会不会被架空，会不会沦为傀儡，会不会被干掉……你可敢保证？”
政权更迭在这里时有发生，能传三五代都算长寿了。
李青笑问：“这可汗之位，从来就是你这一脉的吗？不也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你的那些散乱繁杂的麾下，有没有取而代之之心，我想，你比我更清楚，还是说……你认为儿孙皆是英雄人物，个个都能镇得住场子？”
叶尔羌可汗面色铁青，心头沉重。
胡宗宪说道：“真就是给你一千万两银子，你守得住，你儿子守得住？你孙子守得住？常言道，打铁还需自身硬，拳头不够硬，不过是给别人做嫁衣裳罢了，比如说，你苦心打造的坚城、完备的守城器械。”
叶尔羌可汗默然无言。
良久，
“你们的意思是……本汗臣服于大明，成为大明的一份子，本汗之子孙可以长长久久的做可汗？”
“可汗这个称谓不符合大明的价值观，可以改成王。”李青说道，“只要你肯，你之子孙的王位与大明同在。”
“我凭什么相信？”
胡宗宪淡淡道：“阁下可知安南？昔年安南大将谋反篡位，永乐皇帝陛下得悉，派遣数十万大军为其王室讨公道……一个藩属国尚有如此待遇，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你这个‘王’，大明朝廷会登记在册，你这个‘王’，是大明皇帝陛下敕封的，谁反你，反你之子孙，便是反大明。”胡宗宪道，“你觉得大明会袖手旁观？”
叶尔羌可汗一滞，难看的神色大为缓和……
“我相信大明朝廷不会袖手旁观，可这些都是后话了，看不见，摸不着。”
李青轻笑道：“看得见，摸得着的也有。”
“什么？”
“首先，成为大明的一份子之后，可以获得朝贡贸易的机会，其次，后续大明会花费人力、物力来援助、建设这里，再有，我们现在就可以帮你夯实王位，清除不法武装势力！”
李青说道，“此上三种，哪个不比冷冰冰的铁疙瘩强？”
叶尔羌可汗怦然心动，“当真？”
胡宗宪冷哼道：“我们从大明而来，代表的是大明朝廷，代表的是大明皇帝……知不知道什么叫朝廷体面？”
“还是说……你认为你值得大明皇帝不顾圣誉，派明军大老远来骗你？”胡宗宪气笑道，“你有什么可值得骗的？凭你穷？凭你不习教化？”
叶尔羌可汗面上一阵青红，末了，点头道：“本汗愿诚心诚意归顺大明！”
“你就是这样归顺的？”
“？”
可汗一脸懵。
却见李青、胡宗宪起身正了正衣襟，昂首挺胸，眸光睥睨。
“叔父，跪下，向大明皇帝行礼。”大侄子用番语提醒。
“……”
叶尔羌可汗深吸一口气，缓缓下跪，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叶尔羌汗国愿归顺大明，成为大明的子民，成为大明皇帝陛下的子民，愿唯皇帝陛下马首是瞻……”
“听旨。”
“臣听旨。”
李青、胡宗宪展开圣旨。
李青宣读：“西域，自古中国也，今朕收取西域，不为开疆拓土，只为子民不再饱受疾苦……”
一样的话术，一样的格式，几乎没怎么变。
“……叶尔羌汗国改名叶尔羌，敕封原叶尔羌可汗为顺明王，今后，与吐鲁番忠明王、哈密忠顺王，享有同等待遇，赐朝贡贸易资格，自明年起，每十八个月，需去京师汇报工作内容……
钦此！”
“臣，接旨。”
李青收起圣旨，放在顺明王摊开的掌心之上，温和道：“即日起，你就是大明的臣，大明皇帝亲自敕封的王，谁敢反你，就是造大明的反！”
“谢皇帝陛下隆恩！”顺明王心情激动，突然觉得这是件非常划算的买卖。
却听李青又说：“如若你不遵大明国策，倒行逆施，置大明子民于水火，大明自会另选贤臣取而代之，望你好自为之。”
闻言，顺明王激动的心情敛去许多，稍作迟疑，拱手称是。
李青微微颔首，说道：“归顺大明之事，需尽快让所有人知晓，尤其是你麾下的武装势力，我们也正好借此机会，为你树立威信，夯实你的权力地位。”
顺明王缓缓点头，虽知李青此举更多是为大明立威，但也没理由拒绝，因为他也实实在在受了益。
胡宗宪说道：“之后，大明会来此驻军，既是为重塑秩序，也是为保障你的王位不受侵犯。”
顺明王默了下，缓缓点头。
李青道：“别觉得亏了什么，跟着大明混，好处少不了，你当庆幸大明肯接纳你，成为大明的一份子，比当个土汗王好太多了。”
“呃呵呵……是，小王不觉得亏了。”顺明王干笑点头，“小王心甘情愿。”
哪里是心甘情愿？
只是基于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的无奈选择罢了。
不过，平心静气想想，这个选择似乎并不糟糕，反而还挺不错。
李青自不会点破，笑吟吟道：“我要去一趟你们这里最大的清真寺，需要一个向导、翻译。”
顺明王想都没想，一指大侄子，“你带上差去。”
“……是。”
大侄子暗暗叫苦，一想到之前下令对李青放冷箭，他就心惊胆颤。
李青说道：“过去了就过去了，本侯不是小肚鸡肠之人，不用担惊受怕什么。”
“呃呵呵……上差大气。”大侄子干笑点头，岔开话题问道，“您是大明的侯爵啊？”
“带路吧。”
“是，上差请。”
李青看向胡宗宪，道：“我要忙几日了，这期间有不开眼的，只管揍，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对于反叛大明者，无需留情！”
“下官明白。”
“嗯。”李青点点头，与顺明王大侄子赶赴清真城上。
俞大猷百无聊赖地翻阅着李青所著的秘籍，见胡宗宪走上城来，忙合上书，快步上前，拱手道：
“总督大人，情况如何？”
胡宗宪笑了笑，道：“顺明王识大体、顾大局，已接了圣旨。”
“唉，算他识时务……”
“怎么，你很失望？”
“啊哈哈……哪有，总督大人误会了，我这是开心呢。”俞大猷干笑，“对了，永青侯呢？”
“永青侯去清真寺了，估摸着要忙上几日。”胡宗宪笑着说，“行啦，你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嗯…，接下来并不太平，少不了要战。”
俞大猷惊喜，嘿嘿道：“这个好，这个……啊不，下官是说……谁不识时务，要他好看！”
胡宗宪：“……”
第460章
爆杀
李青在清真寺住了几日，期间，与寺中阿訇的交流也算融洽，不过，效果却不理想。
叶尔羌不是吐鲁番，更不是哈密，无论领土面积还是人口，都比前者大了太多，比两者加起来还要大许多。
对于传教，他们一样没兴趣，对安抚民众情绪，也兴趣不大。
不过，李青也不止会讲理。
好一番拉扯之后，阿訇终是做出了妥协让步，表示可以安抚民众情绪，至于其他……免谈。
李青没有再作要求，心下却暗暗决定，待过些年局势稳定，必须引进儒法来同化它、改变它……
什么政教合一，政权就是政权，政权就要一杆子插到底！
这是底线，没有任何余地可言。
但现在不是时候，且未来也不能强制暴力地执行，不然，只怕会造成与全民为敌的窘境。
对当权者，对权力的组成，李青有的是办法，可对普通民众，李青却相当谨慎，深知不能操之过急，需采取润物细无声的方式，一点点改变……
没办法，要改变一个人的观念太难了，饶是李青，也没有上来就挑战全民信仰的勇气。
~
城上，
胡宗宪、俞大猷见他回来，忙上前问道：“如何？”
“一般般吧……”李青轻叹道，“没有拒绝，却也不想向大明靠拢。”
闻言，俞大猷一脸杀气腾腾，胡宗宪双眼也蕴含杀意。
“侯爷，就这么惯着？”
“自不能惯着，但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便是动手，也不能使用暴力。”李青吁了口气，道，“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一步一步来吧。”
俞大猷愤愤不平，道：“连可汗都臣服了，有什么可豪横的，真以为大明不敢灭……”
“行啦！”李青打断道，“真要那般，可就把民众推向对立面了，况且，对方也没有与大明为敌的意思，还是愿意配合的，就先这样吧。”
俞大猷重重一叹，闷闷点头。
李青不再谈论这个话题，问道：“这边情况如何？”
“就目前而言，都还挺识时务的，并没有人表露不满。”胡宗宪说道，“昨儿个顺明王来了一次，说再等三五日，会有几个实力不俗的首领到来。”
“嗯，来吧……”李青舒了口气，笑道，“早点来，早点立威，早点干完活，早点回去。”
俞大猷笑问：“侯爷这是想家了？”
“早点回去不好吗？”李青轻笑道，“时下才七月，如若一切顺利，都还能回家过年呢，长途跋涉近一年，立了功，领了赏，再欢欢喜喜过个好年，比什么都强。”
俞大猷怔了怔，叹道：“你真不像个人。”
“……我知道你是夸人，但以后别夸了。”李青没好气道，“往后好好管住你这张嘴，省得祸从口出。”
“……”
一边，胡宗宪忍俊不禁，失笑摇头。
这个俞大猷……
~
一连等了十日，顺明王口中的强悍势力武装才来，三个头领，武装近五千，且还统一战线。
在叶尔羌，这样一股势力，就连顺明王本人，对其都要客客气气的。
这里跟大明不一样，不是大一统政权，更像是分封诸侯制度下的政权，表面上听可汗命令，实则可汗并非说一不二。
五千武装兵临城下，见得城上守军是大明军队，心下更是不满。
“速速下城，让我等进去！”一人用汉话喊道，“我等是受可汗召唤而来。”
俞大猷冷笑道：“进城可以，你们几个首领可以进，但麾下要留在外面，谁敢保证你们不是来搞政变的？”
这句无心之语，却是精准说中了三人心思，为首一人当即怒道：
“一定是你们控制了可汗，不然，何以不敢放我们进去？我们要见可汗！”
“什么可汗？这里没有你们的可汗，只有顺明王。”胡宗宪淡淡道，“想见顺明王大可进城，但麾下只能留在城外，这也是顺明王的意思。”
“我不信！”
“我作证！”顺明王的大侄子冒出头，道，“我叔父说了，只见你们三人，旁人不得进城。”
“你个叛徒！大明的走狗！！”
“没骨气的孬种！叫你叔父来！！”
……
顺明王大侄子被这一通骂，不禁怒上心头，骂道：“放肆！敢对我叔父无礼，敢对大明不恭，找死啊！”
“上差大人，这些人平日间都不服管教，时下见顺明王是假，造反才是真，甭跟他们废话了，直接打便是！”
李青却是一点不恼，心平气和道：“既然他们想见顺明王，便遂了他们意吧，你去唤顺明王来，解释清楚就好了。”
“可……”大侄子小声道，“真没这个必要，这些人就是想找个由头，好掀翻我叔父的王位。”
李青说道：“大明素来讲究师出有名，即便要打，也得有充分的理由才行，大明接纳的是整个叶尔羌，自然也包括他们……时下，这些人也是大明的子民，没有确凿造反证据前，岂好对其动手？”
“呃……好吧。”
…
小半时辰后，顺明王驾马急急赶来，登上城，与城下之人解释：
“叶尔羌自古就和中原是一家，如今皇帝陛下肯接纳我们、援助我们，这是天大的恩赐，尔等不要胡闹，你三人速速进城，接受大明皇帝的敕封！”
三人不为所动，一人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代表叶尔羌汗国？你有什么资格把叶尔羌汗国卖给大明？你有什么资格做叶尔羌汗国的可汗？”
顺明王面色铁青，怒道：“本王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这是大明皇帝陛下的旨意！”
“狗屁的大明皇帝陛下……”
“打！”
胡宗宪冷声高喝，“全力出手！”
再没有更好的‘师出有名’了。
“砰砰砰……！”
“咻咻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