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外了不是?咱们啥关系啊……”
“打住!”李青不想听,直言道,“把你们弄去顺天皇陵可以,但什么时候动手,要我有空才行。”
“这个没问题。”
朱厚照笑呵呵道,“总之……就拜托你了。”
“不磕一个?”
“现在磕……早了点儿,再等等吧。”朱厚照悻悻然,随即问道,“小刘你也看过了,她还有……就告诉我吧,我早就看开了。”
“多说七八年,少说三五年。”李青说道,“话说在前头,别指望我,我有空的话不会袖手旁观,可也不会为了让她多活一些时日,耽误大事。”
“这是自然!”朱厚照微微颔首,“行了,我心中有数了,多谢告知。”
李青默了下,问:“你就不想知道自己?”
朱厚照摇头,说道:“我你就更不用操心了,死了就死了呗,于大明而言并无丁点影响,你忙你的便是。”
李青“嗯”了声,没说什么。
“如果可以,让他多活一段时间吧。”朱厚照轻声说,“他身子骨并不硬朗,熬了数十载,精气神都给熬空了,说起来……只能怪我,我的那份儿就不要了,全给他吧。”
“你不说,我也会好生关照。”李青轻叹道,“虽说早年可恶了些,但要挑毛病……还真没有,说起来我也坑骗了他,自会做出弥补。”
闻言,朱厚照更为轻松,哈哈道:“记得把我那份儿也带上。”
李青好气又好笑,骂道:“你这脸皮遗传的谁啊?你父亲可不这样儿。”
“遗传谁你当比我更清楚,大明历代皇帝如何,再没你懂的了。”朱厚照贱贱道,“我想,不是太祖,便是太宗,对吧?”
李青白眼儿翻上了天。
……
小半时辰之后,朱厚熜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来,傲然道:“李青,我可是帮了你大忙了。”
“假期延长五日。”
“啊哈哈……我本也没这个意思,不过既然你都说了,便也遂了你的意吧。”朱厚熜一本正经道,“放心好了,我尽量在走之前,将所学悉数传授小宝。”
李青不稀得去揭穿他,只是道:
“来一趟不容易,你俩都也不年轻了,别整日掐架,没事儿喝喝小酒,侃侃大山什么的,不也挺好?”
朱厚熜笑意收敛,默然不语,似不情愿,又似不想率先走出第一步。
朱厚照迟疑少顷,呵呵笑道:“朱厚熜,喝酒去不?”
朱厚熜怔了怔,脱口道:“你请客?”
“我请!”
“那走吧!”
望着两兄弟一前一后离开小院儿,小宝这才小声道:
“祖爷爷,他们和好了?”
“本就没有深仇大恨。”李青含笑点头,眸光欣然,“他讲的如何?”
小宝由衷道:“朱……皇上讲的跟祖爷爷您还真不一样,论格局、论实干,还是您的理论好,可皇上讲的也很有道理,令小宝获益颇丰,对心学的认知更深了。”
李青叹了口气,道:“未来你若想教你儿孙心学,记得,不要教他教你的,只需教我教你的即可。”
“小宝明白,小宝会的。”
“真明白?”
“嗯。”小宝说道,“我知道祖爷爷不是藏私,而是怕我学偏了,可我也怕我儿孙学偏了,所以……嘿嘿……还是祖爷爷您中正平和的心学理论,更适合传授子孙。”
李青哈哈大笑:“孺子可教也,这么看,还真是祖爷爷小觑你了。”
“哪有。”小家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皇上讲的心学……虽也很对,可终究是过于剑走偏锋了,我现在也隐隐明白,祖爷爷为何要带着我跨过第二道山了。”
李青微微点头:“你能认识到这点,说明他讲的那些,你是真听懂了。”
小宝迟疑道:“祖爷爷,您说这心学……到底算哪门学问呢?”
“游走在唯物与唯心之间的学说。”李青说道,“只是学它的人,很容易往唯心论发展。”
第557章
兴尽而归
朱厚熜放过了朱厚照,也放过了自己。
兄弟彻底冰释前嫌,彼此都轻松了许多,尤其是朱厚熜。
许是与小宝讲心学时,温故而知新,可以更好的处理情绪了,再不复往日的阴郁,整个人都阳光起来。
不再沉浸权术之中,整日开朗乐呵。
与小宝讲心学,听儿子讲工程学,闲来无事开开挖机,与堂兄吃小酒、侃大山,真正意义上身心轻松,日子相当有滋味儿。
时间流逝飞快……
夏日炎炎,逛街自然少不了杨梅汁。
李青、小宝人手一杯,其后,朱厚照、朱厚熜亦是如此,黄锦比较特殊,他嘴馋,喝两杯。
朱载壡李莺莺小两口,落后一大段距离,不疾不徐地跟着,一边话着家常。
自上次被天祖伤过之后,她就不太敢与天祖交流了。
“夫君,天祖和咱们这位表叔关系很好啊,之前怎没听你说起过表叔?”李莺莺好奇问。
“呃……之前我也没想过表叔会来金陵。”朱载壡悻悻道,“表叔一向很忙,很少出远门。”
李莺莺轻声问道:“天祖和表叔是在忙同一件事吗?”
“啊?啊,没有,想来此行只是顺道。”朱载壡神色不自然的说道,“先生忙的是政事,表叔忙的是生意,风马牛不相及。”
“其实……算了,不说了。”
朱载壡怔了怔,紧张道:“莺莺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李莺莺默了下,忽的莞尔一笑,问:“夫君来金陵后悔吗?”
“后悔什么?”朱载壡脱口而出,随即面色微变,欲言又止。
半晌,轻叹道:“有些事不能说出来。”
“嗯,我明白。”
“嗯。”
又走了一阵儿,朱载壡忍不住道:“莺莺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见了天祖和……表叔之后。”
朱载壡颓然点头,试探着问:“莺莺,你这么聪明,这么优秀,为啥会答应嫁给我啊?”
“这很奇怪吗?”
“我……有一点奇怪。”朱载壡悻悻点头。
“哦我知道了,你是觉得我之前就知道了你的秘密,故才喜欢的你,对吧?”
朱载壡连连摇头,可对上媳妇儿晶亮的眸子,又讪讪挠头。
“其实也不奇怪。”李莺莺笑着说道,“刚开始,的确是受了爷爷之命,答应与你接触试试,随着接触,发现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人虽木讷了些,但礼数周到,性情纯良不孟浪,书卷气浓了些,却不满口之乎者也……渐渐的,就有了好感,之后呢,又发现你才华横溢,且木讷也只是一开始不熟,熟悉了,你也挺风趣健谈的,然后……就喜欢了啊。”
“呃……我才华横溢?”
“是啊!夫君以为的才华横溢是什么?是满腹经纶?是出口成章、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李莺莺轻笑摇头,“这算什么才华?依我看来,除了附庸风雅,并无实际用处。”
“文采只能做点缀,诗词歌赋只宜风月,文人自诩风流,实则难登大雅。”
“精明算计顶多是聪明,却非智慧,所以啊夫君,你无需妄自菲薄,因为你比你认为的那些聪明人,要优秀多了。”李莺莺啄了口杨梅汁,悠然道,“当然了,一山更有一山高,夫君若强行与天祖、表叔他们比,这就是自不量力了。”
顿了下,“如今夫君也没必要向他们看齐了,不是吗?”
朱载壡由衷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李莺莺只是笑了笑,问道:“天祖和表叔快要离开了,夫君可准备了礼物?”
“准备了,给表……给父亲准备了。”朱载壡望着远处父亲背影,轻声道,“想来,他会喜欢。”
李莺莺问:“那天祖呢?”
“先生早已脱离了低级趣味,我实在拿不出让他喜欢之物。”朱载壡幽幽一叹,“其实,他们这样的人才是大英雄者,最值得尊敬,顺天……真的很复杂。”
李莺莺微微点头,道:“古往今来皆如此,夫君既然来了金陵,就不要想那些了,可敬,却难羡慕。”
“我不知那日先生与你说了什么,可是莺莺……李先生他真心不易,我虽了解极有限,可仅是有限的了解,就肃然起敬,你……”朱载壡轻声说,“你不要怪他。”
李莺莺轻轻摇头:“我,乃至整个李家,都享受着天祖余荫,怎有资格怪他?我只是想尽孝道,奈何,天祖不给机会,心中难免伤情。”
顿了下,又是一笑,“公爹对你亦如此。我想于他们而言,我们幸福美满就是最大的孝顺了。”
朱载壡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李先生和父亲都说过,永青侯的秘密瞒不了太久了,莺莺你若真想尽孝,之后就帮着先生减轻一下负担吧,今李家香火枝繁叶茂,难免参差不齐,部分人得知先生秘密之后……恐会滋生出靠山吃山之心。”
“嗯,我会的。”
~
“祖爷爷。”小宝停住步子,小声道,“朱老爷跟上来了,当有话与您说。”
李青颔首,顺势止步。
少顷,一行三人来至近前。
“何事?”
“明日咱们回去吧。”朱厚熜说道,“此行我已尽兴,该回去了。”
还有许多事要做,诸如:扩充布政使司,两湖分南北,江苏和安徽,蒸汽铁轨车……
到底他还是皇帝,到底儿子还扛不起担子,哪可能真就逍遥了?
李青微微颔首,含笑道:“好,那就明日回去。”
“你们逛吧,我和朱壡单独聊聊。”
李青:“去吧。”
“嗯。”朱厚熜转而看向小宝,笑呵呵道,“我教你的那些也只是一家之言,不可全信,要结合之前你祖爷爷教你的,两相验证,汲取自己需要的,认为对的,知道吗?”
“是,小宝记住了。”小宝认真点头。
朱厚熜抬手摸了摸他脑袋,转过身,朝儿子、儿媳走去。
黄锦打了个嗝儿,问道,“李青,我要不要跟去?”
“也不用这么黏人。”
“……好吧!”
~
朱厚熜走至儿子、儿媳跟前,还未说话,朱载壡便问:
“您要回顺天了,是吗?”
朱厚熜怔了下,继而眨了眨眼,打趣道:“是莺莺与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猜出来的?”
“呃呵呵……父亲英明。”
闻听‘父亲’二字,朱厚熜先是欣慰,后又微惊,最后释然。
看向李莺莺,道:“是个聪明的女娃。”
“父亲过誉了,夫君他才是大智慧者。”李莺莺忸怩笑了笑,道,“儿媳知晓利害,父亲勿忧。”
朱厚熜轻笑点头,道:“小壡这孩子性子木讷了些,不太会说话,想来也不会哄人,你多担待些。”
“父亲言重了,夫为妻纲,儿媳岂敢乱了纲常?”李莺莺盈盈一礼,“父亲您和夫君聊,儿媳去陪下小宝。”
“嗯,去吧。”朱厚熜目送儿媳离开,这才调侃道,“娶了这么个媳妇儿,平日没少被拿捏吧?”
“呃呵呵……没有的事儿,莺莺她很善解人意的。”朱载壡干笑道,“不是儿子跟您吹,儿子往东,她不往西,儿子打狗,她不撵鸡。”
“哈哈哈……人家不在,还不是由你怎么说?”
“真的啊!”
朱厚熜只是笑。
其实他并不在意这些,日子是儿子儿媳的日子,只要小两口过的舒心就够了。
现在看,儿子也乐在其中,这就够了。
“朱载壡。”
朱载壡呆了呆,“儿子在。”
“你从未让父亲失望。”朱厚熜拍着儿子肩膀,“有你这个儿子,父亲很骄傲。”
朱载壡一怔,旋即眼睛发酸,眼泪滚落。
“好好生活,尽情地追求自己热爱的事业吧。”朱厚熜鼓励道,“你求之道,乃大道,后世人虽不知你之出身,却仍会对你大书特书,相信父亲,也相信你自己。”
朱载壡横臂抹了抹脸,重重点头。
“父亲,儿子有礼物给您。”
“什么?”
“随儿子来。”
……
翌日。
天微微亮,朱厚熜便起了,敲响李青房门。
“李青。”
“这么早就走?”
“走吧,离别难免伤感,我也怕再生出留恋之心。”
“嗯,马上,你先叫黄锦起床。”
“好。”
…
红日冉冉升起,给小院儿屋瓦染上了一层橘红光辉,满满的暖色调,却少了烟火气。
李青、朱厚熜、黄锦一人一个肉夹馍,向着长江口岸走去……
来的时候突兀,走的时候也令人猝不及防。
小宝和姐姐姐夫来时,小院院门已经锁上了,明知道他们要走,却也都为没能再见一面而伤感。
“祖爷爷这一走又要许久了。”小家伙黯然道,“可别真就是等我要成亲了,祖爷爷才回来。”
朱载壡打趣道:“你就这么急着成亲?”
小家伙翻了个白眼儿,问道:“还要进去吗?”
“进。”李莺莺说道,“兴许祖爷爷给咱们留了信呢?”
哪有什么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