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要是有家里老人想入住我们双井恭和苑养老院，我可以给您优惠。”
“没问题，那我有点能不能让刘阿姨带我去找我外婆？”
“当然可以，刘姐就麻烦你带这位齐先生去一下。”
一直喏喏不言的刘阿姨这才抬头看她说了句好。
刚离开张护士长的视线范围，我便开口道歉，“抱歉刘阿姨，是不是因为在等我才让你挨训。”
她拘谨的摇摇头，把卑微二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我开口问道:“我想跟您打听一下安红护工现在在哪里，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一下她。”
刘阿姨掏出破旧的手机，给我指着通讯录上的号码说道:“这是安姐以前用的号码，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换过，自从安红姐离开后，我也没再联系过。”
我对着手机号码记下来，说了句谢谢。
“齐先生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先回去上班了。”
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由感叹即便是在这里也是复杂的“江湖”。
我拨通手机号，传出嘟嘟的声音。幸好不是空号，不然我又得头疼去哪里联系。
“喂！谁啊！”
略显苍老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我想应该是找对人了，自己有点激动的说道:“您好安红阿姨，我是谢青山的亲戚，我外公二十多年前在双井恭和苑养老院养老，他和我外婆的护工就是你。”
“谢青山……我起来了，就是那对一起到养老院的老夫妻。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离开养老院都有十八年了。”
“我找到养老院这边，是刘阿姨告诉我您的联系方式。”
“你说的是刘婷那个小姑娘吧，当时她刚到恭和苑还是我带的她。没读过书就出来打工的她，老是被养老院的老人嫌弃，我也好久没有联系过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不好意思，年龄大了总喜欢回忆以前的事情，你刚才要问什么来着？”
“我想问问您有没有听说过谢健康，就是我外公的儿子。”
“谢健康……我没有听说过，不过那老两口有个儿子叫做谢智，后来听老俩口说犯了事情进了监狱。他们还因为这件事情闹过绝食，女婿来看他们，他们还大吵大闹嚷嚷着要回老家。”
第199章
真相
当对方确定这个信息，我更加疑惑为什么陈姐姐的亲爹否认小舅子的存在。
谢智，智慧……甚至同样改名，听起来就知道和谢慧这个名字是同时改的。
但接下来安护工讲的事情才让我彻底震惊，甚至不敢相信，举着手机愣在原地好半天。
“我记得清楚在95年十月份，那老两口同是因为心脏骤停而死亡。”
我不由自主的提高声音再次确认一遍，“什么？您确定是两人同时死了？”
安红护工质疑道:“你不是他们外孙怎么连这都会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情警察都来过，但最后没有查出什么不了了之。”
我连忙找借口解释道:“我当时都没有出生，我爸妈也没有跟我说过这些事情。”
1995年……陈澄爸妈刚离婚的那年，陈澄只有两岁。我头皮一阵发麻，先入为主的联想到阴谋论中，这实在是太过巧合。
我又转过话头问道:“那您知道谢智是因为什么进了监狱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时间太久了，要不是那老两口死的蹊跷，我早就忘记这些了。”
我想就此挂断电话平静自己的心情时，她却突然说道:“哦对了，我记得当时警察把部分遗物取证，后来又没联系到家属就还到养老院了，你去库房找老钱头问问他把后来的遗物怎么处理了。”
在寒暄一番，深深感谢的话语结束后，挂断了电话。我得到的信息实在太过爆炸性，走在垃圾桶旁点了根烟，暗自消化着这些内容。
一系列的事情听起来有些天方奇谭，果真就只有生活才能如此魔幻，就算是电视剧还要讲究逻辑性。
在陈澄看似富裕的家庭背景中，我却没能想到有这种惨剧发生，更何况陈澄从来没有提过。可能就连她也不知道，上一代的恩怨纠纷。
就在我抽完烟想着怎么去找库房的时候，又看到之前帮过我的那个小护士，我赶紧喊住对方，朝她跑去。对方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我，有点儿惊讶的问道:“啊，是你啊齐先生，有没有找到刘姐。”
“我找过她了，也知道了安红护士的联系方式。谢谢你啊，但现在我还有一件事情想麻烦你，你们库房在哪啊？还是姓钱的那位在管库房吗？”
她想都没想的说道:“库房……齐先生您说的是钱大爷吧。”
看这架势，应该是有戏，我喜出望外的点头。
小护士微笑着说:“那我带你过去找钱大爷，他这会儿应该还在食堂。”
在去食堂的路上聊天时，我知道了这姑娘姓雷，老家在陕西，想着来大城市闯一闯，结果最后为生活在这里扎根工作，听她开心的讲着养老院的福利待遇，突然意识到原来我早就和为钱发愁的生活脱轨。
即便落寞食堂并没有正式营业，但短视频业务早就开始，所有的布局已经完成，就等东风落定。
关于以落寞食堂IP的形象周边也有策划预案，王豆豆帮我介绍过几家厂商，原本是打算县城的事情结束就去谈合作，现在因为陈澄的事情耽误。
工作都是小事，陈姐姐才是我更关心的。
而我在不久前才明白一个道理。
拿命挣钱不容易，但以钱生钱很简单。
就像万达之子拿着五个亿赚回了四十亿，先不说这件事情的真假，只要有原始资金和人脉，有些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要更简单，只不过是赚多赚少的问题。
当我和雷姑娘到达食堂，才拉回自己的思绪，看到那边还有商店，便让她等我一下，我进去买了条烟出来。
工作人员说刷养老院储蓄卡才能买，然后给他多转两百让他替我刷卡。世界很简单啊，这要是在以前，听到这样的话必然不会再买那条烟。
至于费这么大力气买烟，当然是作为要求钱大爷办事的一点心意。
我提着袋子，雷姑娘带着我找到了所谓的钱大爷。我也没着急说自己的事，以自己肚子为理由和雷姑娘吃了顿饭，加了她的微信给她转账。
等钱大爷吃完饭抹嘴离开，我这才独自追上去。
我喊道:“钱大爷！”
他松开背在身后的手，停下脚步转身，“小伙子你喊我？”
“钱大爷，安红安阿姨说我外公和外婆去世以后，警察把一部分遗物退到养老院这边！我想问问您那些遗物还在吗？”
“安红……你说的是小安啊！”
可当我把烟塞给大爷，他吧嗒着嘴想了半天说道:“前一阵不是有个姑娘来把东西拿走了吗？”
我愣住了，心中突然生出惊喜的，赶忙从手机里翻出我和陈澄的合照问道:“是不是这个姑娘？”
他眯着眼睛往手机边靠近，端详半天说道:“唉~就是这个姑娘，长的还挺俊！”
我真想替陈澄谢谢大爷的夸赞，那就是说陈澄的确来过北京，怪不得罗筠在德国找不到陈澄。
即便没有找到遗物，但得知陈澄的消息令我欣喜若狂。什么烦恼都在此刻消散的一干二净，又想起帮我多次的雷姑娘，便给她发消息。
「今天谢谢你了，要是以后去大理可以到我店里玩。」
我也没有想到，在有生之年扬言能给别人许以如此的诺言。
但……很快我就冷静了下来，即便我知道陈澄来过这里，可她是否现在还在北京，就算还停留在北京，这么大的城市我应该如何去寻找。
刚才得来的欣喜消退下去，我给罗筠打过去电话，她问我有没有打听到什么，当我说完刚才得知的信息，她对陈澄来过北京没有多开心，沉默良久说道:“叶安宁直言不讳的说当初你和陈叔见面的时候，他的确联系过橙子，而且……他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和橙子说了。”
我连忙问道什么事情。
罗筠说:“橙子舅舅的死……”
她没有详细说什么事情，只是给我发过来一个详细的小区地址，让我去那里一趟，很多事情都会解开答案。
当我到达敲响房门，看到推开门的人，整个人瞬间心跳加速，喜悦涌上心头。
我不顾一切的紧紧抱住陈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念念有词的说道:“陈姐姐……我好想你。”
第200章
过往
我鼻子酸酸的，就像小孩跟大人哭诉一样，“你怎么不接电话，也不回我的消息。一点消息都没有，只给我留下一张明信片。”
陈澄没有回应我的拥抱，说着充满歉意的话语，“我知道了些不需要知道的事情，很抱歉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但我希望你能够理解我的任性。”
她轻轻推开我的手臂，捋着耳边被我弄乱的发丝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陈澄反常的状态让我感到不对劲，但我也没有过多的顾虑，就像她能够理解我一样，我对陈澄有着百分百的信任。
我解释道:“我去过双井恭和苑养老院了，从管仓库的钱大爷那里知道你在北京，罗筠见过叶安宁后，她告诉我这个地址的。”
我能够猜到这是陈澄母亲在北京的家，房间肉眼可见的朴素无华，就连客厅阳台两侧都是满满的书籍，有关民生，有关历史，不外乎的是我一眼扫到《毛选》和《邓论》。
陈澄带我进了书房，她坐在办公椅上说道:“那应该是叶安宁给罗筠讲的，这里就连我也不过是第二次来，上次还是处理我母亲的后事。”
我看着陈澄将摆在桌面的笔记本收起，同时看到一旁装满烟头的烟灰缸，就知道陈澄最近的压力很大。
她却开口说道:“既然来了，陪我去见一个人。”
我当然不会拒绝她的提议，此时此刻我只想陪在她身边，应声着说没问题。
陈澄挎上背包，我们一起出了门。
到了地下车库，陈澄把车钥匙递给我说道:“你开车吧，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去密云青洞山三教寺。”
我接过钥匙坐在驾驶位，打开手机导航搜索到目的地。在开车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问陈澄，“去寺庙找的人是谁啊？”
陈澄说道:“以前是我爸的竞争对手，十年前从监狱出来，就到三教寺出家为僧。也是他找人杀了谢智……”
陈澄的一番话蕴含的信息量太多，让我一时没反应明白。我再也没说话，因为……陈澄看起来有些悲伤。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陈澄却在途中睡着了。等到达崎岖的山路，哪怕我开的很慢，颠簸的车身还是把陈澄扰醒。
青洞山正对密云水库，三教寺坐落于半山腰，靠近山脚方向的一排平房就是僧人的宿舍，而在山腰上唯一存在的佛殿，就显得有些寒酸。
当陈澄领着我进了大殿，她突然问我:“齐览……你信命吗？”
我犹豫半晌，在思考过后说只信一半。
虚无缥缈的命运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命中注定，那奋斗又有什么用？
所以我说只信一半，另外一半是自身。
陈澄点了三根香，对着佛像也不跪拜，只是将那香插在香炉中。
在蒲团上打坐的老和尚突然睁开眼睛，看向陈澄问道:“那姑娘你相信命运吗？”
陈澄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我该称呼你是薛晓生还是晓空大师？”
和尚对陈澄的问话没有多少惊讶，淡淡说道:“晓生是过去，晓空即是贫僧现在、未来。陈姑娘你是要问尘俗事，我们借一步说话，不要在大殿扰了我佛清净。”
“好。”
陈澄转身跨出殿门，晓空大师缓缓跟在后头。
侧殿禅房，地上摆着几个蒲团，中央是一方矮桌，桌上一壶茶，三个空杯。
三人而坐，我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只是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
和尚先开口问道:“以陈潇的资源，你母亲谢慧现在应该是厅级往上的干部了吧……”
“在和我爸离婚后她就辞去了职位，在一所中学当老师。我想知道谢智的尸骨最后去了哪里？”
晓空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呼了声佛号说“阿弥陀佛，贫僧不知。”
陈澄也没有动气，用平常语气的说道:“那就讲讲你知道的。”
和尚道:“贫僧知道的事情想必陈姑娘也都清楚，不然也不会找不到这里来。”
“我了解到的毕竟只是后来者旁述，你才是当初的亲历者。”
“让贫僧想想，那该从何讲起……商贾之子化作背后推手，为乡村少女逆天改命，少女踏上官途，两者勾结，沆瀣一气。商贾之子的商业版图步步扩大，最终遇到强大的敌手，商贾之子通过乡村少女用政治手段打压其竞争对手，逼得一个跳楼，另一个坐牢。再后来呢……商贾之子赚够了钱，修改国籍，逍遥自在。”
陈澄听完眉毛都没抖一下，继续问道:“乡村少女的家人呢？”
和尚说道:“棋子之所以能够听从与顺服且没法跳出棋局，当然被其他利害关系牵制。当然在商贾眼中，他们不过同样是牺牲品罢了。就像谢智，就像……后来死在养老院的老两口。”
……
我听的稀里糊涂，悄悄退出禅房，在外头点了根烟。
景色很好，密云水库就在对面，青山绿水。可我没有心思关心这些，我在想当年谢春花之所以能够轻而易举的完成阶级跃迁，成为北京市户口的谢慧，原来在其中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过程。
但陈澄在意的恐怕不是这些。
当我再进去时，陈澄刚好喝完那口茶对我说道:“齐览，我们回去。”
我和陈澄回到车上，她突然抑制不住情绪，脸上多是失望至极的神色。
“齐览……你爸妈骗过你吗？”
我说道:“很少有过吧，我家里的情况你也清楚，我爸妈觉得我懂事，基本能够应诺的都能够给我。”
陈澄说道:“我从前以为，即便他们离婚也没有瞒着我，就算离婚后也对我很好，两人那一定是很爱我。一个月前，叶安宁告诉我，我在美国还有个哥哥。同父异母……”
我瞬间反应过来陈潇在和谢慧没有离婚前，这算是婚外情又生子。
陈澄从包里掏出笔记给我。
「谢慧」
笔记本扉页只写着这个名字，当我翻看完所有的内容，对所有的事情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陈潇口中所谓的命。
也是陈澄问我信不信命的原因。
第201章
命运
笔记本详细记录着谢慧的后半生，当我翻到最后一页，陈澄以母亲的口吻记录着所有的她所看到的真相，试图切入母亲的视角去看待这个世界。
「我终于明白读书根本改变不了命运，和我在同大学里的人，有家庭背景的早就分配到好的地方。像我这种缺乏资源只能去最不好的地方，而那里似乎永无出头出头之日，这令我心如死灰。
在一次偶然中，我认识了陈潇，他如是话本中的男主角完美无缺。在经历一些事情后，他跟我表白，说要给我一个美好的未来。
我要和他结婚，不仅仅是因为爱，我也想要爬上更高的山。
在他的支持下，我一步步跃上高位。
时间推移，却发现自己只是陈潇的工具，就像是黑手党的白手套。也是陈潇摆在明面上弱点，用来吸引敌对火力。
不仅自己卷入尔虞我诈的斗争，就连家人也无法幸免。谢智死在了监狱里，父母死在了养老院。
我后知后觉想要逃离陈潇的魔爪，终于抓到他的狐狸尾巴，以此要挟，并且成功离婚。
但我发现，我已经回不去了。不管是在偏远穷困的山村，还是这座城市。
在煎熬多年以后许是报应来临，得到上了癌症，不愿意接受治疗，静候死神的来临。」
假如生活欺骗了自己，应该愤怒应该回怼，但亲人欺骗了自己，并且以爱之名义赋予谎言为善意，只会心死如灰毫无反击之力。
即便陈澄以为自己看透人间红尘，也为这场持续了近三十年的阴谋而感到绝望。
只不过是为了隐瞒一幕丑闻，将用她母亲的下半生遮盖人性的丑陋，她不应该只是个工具，从荒凉的西北土地拼尽全力踏上北京的青砖红瓦，妄图用知识改变命运，奈何从开始误入一场用权利和欲望钩织的大网。
陈澄可以想象母亲处在风暴中心，摇摇欲坠中在周身肆虐压迫而来的恐惧无力。
并且陈潇还口口声声说着，这叫做真爱。以至于演到最后，差点让他自己也相信这美好的假象。
他远在美国的妻儿，阖家幸福的度过每一个团圆的节日。
有人用生命为钱权利益蒙上美好的表象，所谓的知识改变命运，哪里会有那么简单。
一入侯门深似海，命运半点不由人。
只不过是乡村少女攀上豪门，用来承担恶果的替罪羔羊，门当户对是何等唯物的词语，怎么会被豪门世家轻易淡化，只不过黄粱一梦，为自己寻得苦坟一座。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已经有人用生命谱写资本如毒、阶级难逾。
陈澄疲惫不堪的说道:“我饿了，我想吃红烧肉。”
我说道:“好，回去就给你做。”
她补充道:“还有糖醋里脊、排骨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