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陆吾青灯白衣僧 本章:第59章

    连他家小孩都这般懂事了,他自然也不能太优柔寡断,于是便拉上了,本打算坐风口里发一天呆的盈阙出了门——体察民生。

    走在西陵都城的坊隅巷陌里,

    看百家烟火,

    人来人往。

    曾到人间,既见暮野四合、孤烟饮马的江北,又见诗歌风流、烟雨清濛的江南。观遍春诸芳,

    夏凉风,

    白藏霁月,

    玄英碎琼。盈阙也不过当作一段段因与果,冷眼瞧他风起风停,

    旁观他烟消云散,埋了绣履,了了偶然沾身的因果。

    这还是第一回,人间的炊烟味道缠上了她的发丝,人间的尘土飞灰卷上她的裙衫。还是第一回让她觉得,昆仑山下的世间仿佛处处都是她的因。

    大约是因为这里是她救下的国,住在这里的都是昆仑的子民吧。

    也或许是因为她在这儿有间茅草屋呢,于是她也便成了这国中的百姓,世间的一户人家。

    黄昏时,他们在一家门前遇见了白事,在墙外稍稍驻足之时,恰看到一道黑气缭绕的鬼魂,借着树荫飘出墙来。

    那鬼魂迎头撞见花玦与盈阙,虽满面萧瑟失意,却还拱手揖了一礼,方才飘开。

    花玦都愣了,盈阙也是疑惑:“他晓得我们看得见他?”

    花玦迷茫:“啊这……高人?”

    “咦!”那鬼去而复返,“二位看得见我?”

    花玦与他面面相觑,盈阙明白了:“哦,他不晓得。”

    “此时晓得了。”那鬼又揖了一礼,“在下见过二位高人。”

    “公子生前定是读书人吧?”花玦笑赞,“谦谦君子,端方自持。”

    那鬼揽袖摇手,很是一派书生姿态:“公子谬赞,在下不过是枉费几年白读了两本书,倒是糟蹋了圣贤之作,唉……”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花玦明白,这么年轻便死了,自然有许多不甘心。不过他不明白的是,这鬼说话听起来很是温良,可他的魂魄却又被这重重恶业障缠绕,这分明只有累世恶鬼,造孽无数的恶人才有的。他但凡这一世未做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也不会被这么重的业障纠缠。

    这时,门里走出来两个老熟人。

    “两位师父如今便是在都城留下了?”花玦问道。

    空心师父老脸一红:“承二位施主恩惠,王上许小僧与小徒在这里有个容身之处。”

    “咦!”那鬼向空心和归了拜了拜后,惊奇道,“原来几位都认得?”

    花玦眉毛一皱,觉得此事颇有些古怪:“二位师父来这家宅邸所为何事?”

    空心师父掌心合十,诵了声佛号,轻叹道:“这家的小公子年纪轻轻却无辜枉死,小僧是来为其超度。”

    “超度过了?”花玦眉毛一跳,将那鬼又前后打量了一遍,与盈阙对视一眼,眼露诧异。花玦神情古怪地问道:“背岔经文了?”

    空心一听,忙瞪向小徒弟,归了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师父你昨晚还抽背过的!”

    空心便又问花玦:“施主何出此言啊?”

    只见花玦指着近旁树下一处道:“呐,满身业障缠绕,可不似超度了的样子。”

    空心与归了顺着花玦的手望过去,什么也没看见,便呆住了,归了险些吓得厥过去,被空心一把拉了起来。空心悄悄在归了耳边提醒:“给佛祖留些面子!”

    归了往空心身后挪了又挪,哭着脸,嘴里喋喋不休地念:“佛祖菩萨保佑保佑归了,小僧日后一定好好念经,佛祖呜呜呜……地藏王菩萨呜呜呜……”

    空心掩面,佛门不幸啊。

    花玦虽瞧着甚有趣,此时却无暇管顾他们。盈阙对他说道:“因果不会有错。”

    花玦看着墙里的冥纸灰烬飘出墙来,沉沉地说:“那便是轮回出了差错。”

    花玦问道:“可否有劳空心师父给我讲讲这家公子是怎么死的?”

    “这位施主是为救一素不相识的投湖女子,不慎自己溺毙湖中。”

    “生平如何?”

    “听说年少成名,才学甚佳,更可贵心地善良,从不以富贵自矜,待人都极好,只不过……”

    “不过什么?”

    “呃……”似有为难之处,空心停在了这句。却是那鬼自己接口道:“不过在下自出生便负上克母之名,及冠之后又负克妻之名。”神情黯然。

    花玦思索片刻,又看盈阙,盈阙会意:“我问问空桑。”

    说着,她取出一枚自己的昆仑令,施法将此令传出。

    “辛苦你了。”花玦替她将乱在身前的青丝理到身后,随口叮嘱道,“你要将那枚西王母令好生保管着,那可是你的平安符。”

    “治伤用掉了。”

    花玦点点头:“喔,那也好,怪道你此次伤好得快。”他原本还当是昆仑秘法,便不曾多问。

    “不是,是给你。”

    “也无……什么!”花玦一惊,“怎么就用掉了呢?”

    自己那点伤,养个把月就能好,怎么能把平安符轻易浪费了呢!

    盈阙不知道说什么,就给他点了点头。花玦一时气急,想斥她胡闹,不知轻重,却又对她凶不起来。

    盈阙见他一口气下不去又出不来,自己都替他觉得辛苦,便拉着他袖子轻轻晃了晃,盯着他的眼,诚恳认错道:“我错了。”

    花玦冷笑一声:“错哪了?”

    盈阙叹了口气:“不该教你知道。”

    花玦给自己拍拍胸口,他就知道!

    那鬼看着他们,心领神会地露出笑来,又自言自语什么“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以袖遮面,转到树后去了。

    空心与归了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空心咳了两声,打断了他们:“那眼下是……在此处等待吗?”

    花玦摇摇头:“昆仑离此相隔甚远,我们且回西陵王宫等候。”

    于是空心带着归了告辞,盈阙出言阻道:“你们跟来一起。”花玦补充道:“这位公子的魂魄不宁,还须得劳烦两位师父领着他才得入宫。”

    盈阙抬头看了眼天边的落日残霞,想了想还是对空心问道:“有伞无?”

    空心左右张望几眼,马上问附近摊贩买了一把,递交给盈阙:“如此便有了。”

    盈阙没有接,空心会意,自己持伞打开,等花玦点了头,便知道那鬼已进来了,合上伞跟在花玦盈阙身后,归了远远落后好几步,一路念着往生咒。

    回到不流云时,花簌已下学回来了。

    一进门,却见一个白裙华服的少女正合目端坐于座上,下首处两个小孩一左一右歪着脑袋,撑着下巴正大光明地打量着她,时不时咬个耳朵,那少女也混不在意。

    直至盈阙踏入门中,那少女蓦然睁眼,直直地盯着盈阙,花玦与她说话也不理睬。

    小百花挠挠额角,给盈阙解释道:“这是阳荔大人,从小便在宫里修行,阳荔大人是来找盈姐姐你的,据说是有很严肃的正事要说的,等了老半天啦。”

    花玦向正和归了小和尚嘀嘀咕咕的花簌招了招手:“今日课业如何,先生布置功课了吗?”不待花簌回答,便赶着她去,“还不快和小公主一起去写功课,归了小师父也一起去吧,教小归好好招待你们。”

    见小孩子们都走了,花玦才向那来者不善的阳荔大人温和问道:“请问大人有何贵干?”

    阳荔看也不看他,冷冷言道:“我不与凡夫俗子的男人说话,坏我修行。”她虽个子矮了些,但直着长长的脖子,说话的气势还挺高。

    花玦倒未生气,盈阙却听不得这话,走到门外,指着高傲得像朵白雪塔的阳荔,对侍女说道:“告诉西陵王,她骂人。”

    “你敢!”阳荔登时一把推开花玦,疾步来到门槛,竖眉瞪眼,凶得像只骄傲的大白鹅,“不许去!”

    盈阙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知错便改。”

    阳荔哪见过这般会自说自话的女子,她气急了:“何错之有,我不认!”

    盈阙半点也不急:“不必你认,改错即可。”

    在旁看了会儿,见那阳荔已被盈阙带得全然跑偏,花玦无奈地插话进来,打断了她们两个毫无意义的争执。

    “这位姑娘你到底为何事而来?我等还另有要事,但望姑娘从速道明来意。”

    阳荔被这一句打断,顿时从那认不认、改不改的争端里醒悟过来,干咳两声,立时又直起脖子,重回那目下无尘的样子:“我不与男子说话,坏我……”

    “她又欺负我夫婿,你为何还不去?”盈阙看向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侍女。

    “你还成亲了!”阳荔眉头皱起,满目又是震惊,又是恼怒,手向盈阙的手腕抓去。

    “休近我身。”盈阙拂袖避开,目光直望向她,“退。”

    阳荔一怔,不自觉地听从其言,踉踉跄跄连退数步,看着那双冷月寒霜般的眼,心头寒浸浸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花玦喊了两声,她方才受了惊吓似的回过神来:“啊?”

    花玦含笑问道:“听百花公主说,姑娘自小便住在这宫中,难道也不与西陵王说话吗?”

    阳荔被盈阙一眼给吓着了,回想一下便觉难堪,心中正不自在,在盈阙面前尤为发虚,语气也不自知地弱了几分:“王上是西陵国主,自是不与寻常浊骨凡胎相提并论。”

    花玦点点头,拉住盈阙,将她带回座上,给那还跪在地上的小侍女使了个眼色,放她跑了。花玦对盈阙说道:“各人的修行法门多有不同,你揪住人家不放怎么说,好好和人家讲,才是了局之法。”

    盈阙知道花玦正与她生气,一路上都没有理睬她,眼下好容易开了口,她自然无有不应的。

    于是她便好好儿地同阳荔讲道:“这位姑娘你到底为何事而来?我等还另有要事,但望姑娘从速道明来意。”

    阳荔警惕地望着盈阙,将话重新在腹中过了一遍,方才谨慎问道:“你们到底从何处来,为何要抢我国中圣女之职?”

    盈阙默然,缓缓皱起眉来,瞧得阳荔心中一紧,却是听她发问道:“何谓圣女?”

    阳荔一顿,并不信她真不知道什么是圣女,只当她是在耍弄自己,不由面露不豫之色:“你休要装傻,王上旨意都已下达,大典也已开始筹备,你岂会不知?”

    盈阙偏了偏头,看向花玦:“真的不知。”

    花玦忽而敛容正色:“是谁向西陵王上议陈请此事的?”阳荔不答,盈阙便重复了一遍:“是谁向西陵王上议陈请此事的?”

    “我怎晓得,”阳荔倨傲道,“我若晓得便拦阻下来了,笨!”

    盈阙不懂阳荔是如何将自己无知无能无用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不过花玦既让她好好讲话,她便不戳穿阳荔的外强中干了。

    盈阙给阳荔指点道:“此事我并不晓得,你若有不满,便自去问西陵王。”

    阳荔愤而拍案:“我自知事以来便苦修至今,原本明年便可祭昆仑,受封圣女,却因你横生变故。此事因你而起,你怎可将这冷心冷肺的话说得如此理直气壮!”阳荔捂着胸口,越说越气愤。

    此时,门外天边划过一道白光,盈阙似有所感,对阳荔说道:“我们的要事来了,你走吧。”

    第89章

    不过这一种呐,却教人肝肠寸断。

    所求未达,

    阳荔如何肯走。然恰巧西陵王后打发侍女要来接小百花回去时,被花玦放走的那个小侍女正好去向西陵王禀报阳荔拜访不流云之事,西陵王后便着那侍女连着阳荔,与小百花一起带了回去。

    盈阙一向直接,

    开门见山地便向刚落地的空桑问起,

    这命数无端的鬼魂是怎一回事。

    空心在花玦示意下打开伞来,

    一道幽幽鬼魂飘出,花玦施法教那鬼魂显出形来,

    如此空心也看清了那鬼。

    只看了一眼,

    空桑便屈身告罪,

    也无诧异之情,显然便是早已知晓这等怪事。

    果然便听他说道:“西陵已非初次发生这等事,

    以往三百年来投错胎的鬼,善恶无应的事并不在少数,不过似这只鬼这般大的差错还是罕见。”

    盈阙问道:“为何不理会?”

    “这……”空桑摩挲着手里的拐杖,

    心知此事是他失职之过,颇为不安,不过他也有委屈,此事确实也不能太怪他,

    “小仙曾也查问过此事,

    险些还挨了两顿打,其实这事儿吧……它……”他吞吞吐吐地,半日说不出个囫囵来。

    盈阙不耐烦等下去,

    直言令道:“说。”

    空桑提了提眉毛,

    带起眼皮,

    瞟了她一眼,不敢再支吾:“当年上仙你……”

    “慢着。”花玦忽然打断了空桑,

    他看向那一头雾水的茫然鬼,语含歉意道,“天机不可泄露,此话非君所能听的,还请公子……”

    花玦话尚未完,那鬼便已明白了,知情识趣地避入内门中,空心虽未被点到名,但也一起跟着去了。

    空桑继续向盈阙解释道:“上仙当年救了西陵,而西陵本是天谴之国,为天所弃,您插手其间,也未与天族商量,算是强易天命,这不就令得西陵上不得天管,下不得地顾了么……凡人投胎皆得由幽冥的判官断生前业,再从幽冥的轮回台上过,幽冥归顺天族上仙你是晓得的嘛,投胎到幽冥的鬼他们都不肯管,顶多就只能在轮回台借个道罢了。而、而专司凡人命数的司命府就更不必说了……小仙也曾去过幽冥与天宫想商量商量,却差点被打出来!小仙等能让西陵的花开长年不败,能让西陵的农田丰收累累,也能让西陵无灾无难,可那两样,小仙实在是没有办法……”

    空桑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说越小,许是自己也觉得太说不过去,便忍不住开脱了一句:“还好,也未酿成什么大错嘛,哈哈。”

    盈阙往内门看了看,又扭回头来看了看空桑,意思分明。

    空桑立马辩解道:“他身上纠缠的业障那可都是他每一世实实在在累下的罪孽,这可没有错的!这般重的业障,他肯定也曾是大恶人的!”在盈阙澄明的目光下,他还是小声地补充道,“就……就是转世投胎没有化解去罢、罢了……”

    盈阙平淡地问他:“你给陆吾办事可也顶嘴么?”

    空桑嚅嚅,忙称不敢,倒是花玦斜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倒是比某些认错麻利,却从来不改的人好上一些。”

    空桑只发觉他怎地忽然听不见了,只看见他们山头的新驸马嘴巴开开合合,却听不见声儿。但没过一会儿,却又自己好了。

    空桑小心翼翼地开口:“驸马殿下您方才说什么?小仙没听清楚……”

    花玦面不改色道:“哦,我是问,你们既不能处理此事,又为何不将此事禀告昆仑?”

    “陆吾神官积年闭关,不理俗务,上仙她又……”空桑偷瞄一眼盈阙,斟酌了两个好听的词儿,“超凡脱俗、不食烟火,咳咳,小仙也不敢以此事叨扰上仙,是小仙失职!”

    这上官就在面前盯着自己,饶是上官平日再好说话,再不爱管事儿,他也不敢指着上官的鼻子说她有错啊。此时他除了将过错都包揽了,他还能如何呢?

    空桑暗暗叹了口气。

    花玦将这话听得明白,空桑的难处他也明白,而盈阙却好似没有什么自知之明。

    不过她听不懂,影卿懂了啊。

    盈阙便听影卿乐呵呵地说道:“哎哎,他在埋怨你专闯祸,不管收拾呢!盈阙你快快收拾了这糟老头子吖!”盈阙不听她的,对空桑说了声“走吧”,径自便走。

    空桑不由自主地“哦哦”应着,跟着走了两步,方才反应过来,愣愣问道:“走哪儿去?”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盈阙便已踏出了门槛,寒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先往幽冥,再问司命。”

    空桑眼睛一亮,刚刚还一副委屈得行将就木的老头儿模样,立马就振奋得仿佛马上就要喊出“嘚儿驾”来。

    花玦叹了口气,拽住空桑,小声叮嘱道:“不许撺掇她打架!你替她好好讲话,不过……也别让他们欺负了她去。”

    空桑连连点头:“晓得晓得!谁还敢给上仙委屈受呢?放心放心!”

    花玦放不下心。

    “砰——噹——”

    几声刀戈碰撞后,复又归于寂静。

    花丛颤动几下,惊飞几只栖落的蝶子,一道月白倩影从花丛中坐起,倩影微动,满头红粉嫩黄的花瓣纷纷飘落,月华流照,如花泉积水,美人披纱而起,花与水四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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