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红了眼圈,马上就要掉金豆子了。
“那个小朋友怎么啦?”柳石裕都忍不住问了一句。
坐在他右侧的季辞没说话,蹙眉盯着屏幕,然后低头发了条短信。
柳亚斌接住了他爹的问题:“好像是家长迟到了,
没法参赛吧。”
家长确实迟到了。
三次检录通知都没叫来人,
程鹿雪心急如焚,身后的嘴欠小男孩还在拱火:“我就说你没爸爸吧,
你爸在哪呢,
净吹牛。”
男孩的爸爸坐在他身后,
闻言吓了一跳,
抬手给了小男孩一巴掌:“别瞎说。”
“谁瞎说了!昊昊妈妈说,
她妈妈是坏女人,在外面乱搞。”
小孩学舌,
连自己说的是啥恐怕都没闹明白,被他爸蒙头蒙脑一顿抽——好奇的眼神已经忍不住看向了鹿雪。
程鹿雪听而不闻,只强忍着眼泪央求裁判,能不能再广播通知一次。
五分钟后,广播声响彻场地:“毛毛虫竞速即将开始,请005号选手程鹿雪同学的家长尽快到赛场参赛,请程鹿雪同学的家长尽快到赛场参赛。”
程鹿雪同学的家长在观众席,心中深感迷惑。
所以鹿雪不是和林老师一起表演?那她怎么也不说一声?,尽在晋江文学城
程音顾不上太多,从坐席一骨碌爬起来,赶紧往看台出口跑去,从看台山顶到赛场且有一段路呢。
刚跑到一半,又听广播喊:“请程鹿雪的家长陈嘉棋先生尽快到赛场参赛!”
嗡的一声,程音的头炸了。
看台上也嗡的一声,细小的私语如暗流四下翻涌。,尽在晋江文学城
谁?人力的小程?她男朋友吗?还说要结婚呢……铁定结不成了呀……这种女人……
程音站在看台出口处,周围一圈议论纷纷,听在她的耳朵里断断续续。
她满脑子只有大屏幕上鹿雪哭泣的脸,想催着自己的再走快点,脚却完全不听使唤,刚迈出去就踏了个空,重重摔在了台阶上,往下滑了好几阶。
太痛了,甚至分不清到底哪儿在痛,手蹭破了一大块油皮,脚腕也很不对劲,程音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
等痛感过去,她才重新听见了议论声,声音还不小,就在她的头顶。
“陈嘉棋是我们院的院草,比我高三届吧,以前他们是同学,程音一直想追他来着。”
“你不知道,陈家可有钱了,他就是比较低调,这女的心眼儿贼多,天天幻想嫁入豪门。”
“这回丢脸丢大了吧。”
她那位想象力丰富的舍友,还真是给她准备了一整本的故事会。
程音满心惦记着女儿,没工夫搭理神经病。她想赶紧跑下去救火,但别说参赛了,她此刻连路都走不了,脚踝怕是扭伤了,一落地就钻心地疼。
大屏幕上,她家小姑娘已经红了眼圈。
赛事组当然不可能无穷尽地等人,广播三次无人应答,便宣布了005号选手弃权。
裁判上前去拉程鹿雪,试图让她离开赛场,小女孩人站着没动,金豆子已然掉了下来。
程音颓丧地靠在了出口通道,风吹着她浑身发冷,这是一片太阳完全照不到的阴凉地。
忽然,满场哗然声起。
程音疑惑抬头,然而从她所在的位置,只能看到对面的大屏幕。
屏幕上,赛场上所有人都抬着头,表情十分诧异,鹿雪的眼睛越睁越大,脸上的悲伤之色烟消云散,像是被忽然升起的太阳照亮。
发生了什么?
场内所有人,除了程音以外,都亲眼目睹了正在发生的事。
坐在董事长身边的男人,忽然起身离开座位,走到了主席台的边缘。
这儿离赛场最近,半悬于看台一侧,距场地有一米多的高度差。于是所有人眼睁睁看着柳世那位素来做派儒雅的季总,就这样直接单手撑地,翻身跳下了主席台。
帅是帅极,惊也惊呆。
此时程音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因为季辞已经在满场的哗然声中走进场地,进入画面,她可以在大屏幕上看到他了。
只见他笔直地走向鹿雪,弯腰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一只手的食指屈起,擦掉了她滚落的眼泪。
“舅舅。”鹿雪小声叫季辞,有点不好意思。
舅舅个儿太高,她被他这么抱高高,连站在后排的人都能看见她在哭了。,尽在晋江文学城
“对面有个摄像头,正对着你的脸,”她那没心没肺的舅舅竟还继续戳她,“你再哭,就要上电视了,全市人民都能看到。”
鹿雪惊恐地瞪大了眼。
她抓起季辞递给她的纸巾,响亮利索地擦干眼泪、擤了鼻子,一出溜回到地面。
“我们快点去比赛吧,你会毛毛虫竞速吗?”她紧张地问。
“我什么都会,”季辞自大地答,“走吧,小姑娘,让我们去拿几个奖牌。”
他接过她刚擦完鼻涕的纸巾,毫不在意地塞进了西装裤兜,然后抬起长腿,跨坐在彩色毛毛虫上,在满场震惊的目光中,对程鹿雪拍了拍手掌。
“过来,宝贝。”他神态自若道。
程音被尹春晓寻到,搀扶着回了看台。
她整个人处于一种过载之后的空白状态,眼睛在看,耳朵在听,大脑却不肯接收信号,滋滋地充斥着杂音。
王组长和小神婆在轮番问她问题,可她并没有答案,她也不知道季总为什么突然出现,激情投入了可笑的幼儿园大班竞技项目。
“可能是,为了塑造企业社会形象。”程音喃喃。
“那这形象也太……”尹春晓看着赛场上那一对配合默契、大杀四方的亲子档,“天伦之乐了。”
尹春晓转过头,一旁的摄像师已取完了全景,周跃跃正拎着话筒往出口通道走。
“我就说吧,这种人,天天想着攀高枝儿。”周跃跃的嘴巴拧成了M型。
“也不可能真的娶回家。”姜晓茹也不痛快。
她想的是,同样都是不能过明路的关系,怎么程音就能搞到这种好货,年轻英俊头发浓密,肩宽腿长腰腹有力。
这二位不痛快,尹春晓可就痛快了,冲着这俩的背影又丢了一把沙子。
酸鸡变成了柠檬酸鸡,酸去吧!
鹿雪玩得也很痛快。
她老舅没骗人,真的擅长一切项目,杀得对手片甲不留,她现在都有点担心,会不会自己拿到的奖金太多,最后所有的助学款项都由她来捐出。
那她每天光给那些大山里的小伙伴写信,都能写到半夜去。
“奖金分给其他小朋友吧,每个人都捐一些,大家一起来写信。”鹿雪提议。
“你的钱,你处理。”季辞甩手掌柜。
“是我们的钱。”鹿雪当场纠正。
这一天程鹿雪扬眉吐气,骑大马,打胜仗,然而等到凯旋时刻,她忽然想了一件要紧事。
妈妈说过舅舅身份特殊,不能对外乱讲……
她苦着脸,冲季辞招了招手,等他弯下腰,忽然张开两条肉嘟嘟的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
“舅舅,我想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季辞抬手就把她抱了起来。
“我有一个小小、小小的请求。”
鹿雪央求地揪住了他的袖口,季辞的心瞬间化成了软泥,可以任凭这小屁孩搓扁捏圆。
“什么请求呀宝宝?”
什么请求都行,要月亮都行,初一到十五,不同形状各来一个,给我们鹿雪凑成一整套。
“我能不能告诉同学,你是我舅舅?”
这是什么古怪请求?季辞差点就想点头。
但另一个更古怪的念头,却让他保持了静止与沉默。
鹿雪眼里期待的光慢慢熄灭,她难过了,不过还是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今天的程鹿雪已是满载而归,她妈说过,人贵在知足。
“好吧,不可以也没关系,还是谢谢你。”她小声道谢。
“程鹿雪同学,”季辞总算开口,很严肃的态度,“今天原本是陈嘉棋来陪你比赛的,对吗?”
“对……”
“他爽约了?”
“嗯。”
“那你觉得,他能和你妈妈结婚吗?”
“啊?”
小姑娘莫名其妙,不知道运动会和结婚有什么关系。
“你想让妈妈像你今天这样,一个人披着婚纱,站在人群里哭吗?”
程鹿雪大惊,原来是这个类比,简直很有道理,没有信用的人根本不能相信!
“不能,妈妈绝对不能跟他结婚!”她成功地被他把话题带跑偏。
“可是t婚纱都定好了,特别漂亮。”
“那怎么办?”
“要结也不是不行,换个人就是了,”季辞说得轻松写意,“程同学,我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什么请求?”
“你能不能告诉你同学,我是你爸爸?”
我们的话题女主程音,并没有等到鹿雪的大满贯颁奖礼。
她的脚踝像发酵的紫薯面包,痛得一秒钟都无法再忍。程音将女儿托付给尹春晓,再给季辞留了个言,便让江媛媛陪着,去积水潭医院挂急诊去了。
小神婆心里也很急,一路都在抓耳挠腮。
公司里有超绝八卦,就发生在她身边,而她竟然一无所知,她的磁场失灵了吗?
“音姐,你和季总在谈?”
“……不是,我们以前认识。”
“你们以前谈过?”
“不是!很小的时候认识。”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程音都无奈了,为什么一定要往那种方向猜,“普通邻家小妹,你们季总看不上的那种。”
这个理由说服了江媛媛,按照她所掌握的宫斗进展,季总目前的任务是在攻略孟家千金,这种关键时刻,怎可能突然旁生枝节。
除非他疯了。
待到晚霞满天,逢魔时刻,小神婆却亲眼见证到,他们季总究竟有多疯。
看崴脚到积水潭,这无疑是个不太明智的选择。急诊室挤满了危急重症,高空坠落头骨撞出坑的,路遇车祸肋骨戳进肺的,程音的那个紫薯面包不管有多紫,在此地都不算大事。
先疼着吧。
可是真疼,起初她还能好好坐着,逐渐有些体力不支,最终只能奄奄一息半躺在椅子上,尽量把脚抬高。
程音脸白得像个蜡人,昏昏沉沉等着医生叫号,忽然听到鹿雪的声音,在叫她妈妈。
她勉强睁开了眼,牵着鹿雪站在她面前的人,竟不是尹春晓,而是季辞。
程音觉得自己大概是痛昏头了,她有点不太确定这人到底是季辞,还是某个长得像他的人,或者干脆就是她在昏沉状态下产生的幻觉。
季辞怎可能直接跪在急诊室的地上,将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检查……
检查完他匆忙离开,过一会儿重新回来,带着不知从哪弄来的夹板。
他给她的脚做了简单固定处理,然后直接将她从椅子上抱起,小心翼翼地避让着人群往外走。
“知知,我们换个地方去看,好不好?”他连声音听起来都特别温柔。
程音没力气回答,她觉得这个身体姿势很别扭,再不抱住他的脖子,她可能就要滑下去了。
小神婆呆若木鸡,看着85楼的儒雅男神,以一种特别偶像剧的姿势,当众表演了一个标准公主抱。
他甚至还非常肉麻地在哄人:“知知乖,再忍一会儿,马上就不痛了。”
……这什么虎狼之词啊!
她刚为什么没给他们录下来?现在就算回去跟人讲,也绝不会有人相信她的!
程音不知何时陷入的昏睡,也不知自己醒在了何方。
窗外大片暗蓝色的天空,被树枝分割成雅致的半透明色块,墙上的油画也雅致,射灯投下椭圆的光,仿佛美术馆的布展。
身下的病床却告诉她,现在她在医院。
大概是私立,环境才会如此宜人,还能为挂水特意开出一间病房。
外面的走廊安静仿若无人,程音视线转动,看到了守在床边的人。
季辞单手支颐,轻闭着眼,从指甲尖到睫毛尖,都是女娲花了心思的造物。
唯一破坏艺术感的是上唇与下巴上的胡青,这一天由于过于疲惫和漫长,连季总都显得有些不修边幅。
护士推着轮椅进来时,雕塑似的美人转醒,程音闭上了眼装睡。他们聊天的声音很轻。
“季先生,挂完这支水,您太太就可以出院了。”
“谢谢。”
“踝关节切忌受力,这个月最好卧床。”
“知道了。”
剩下都是些老生常谈的医嘱,程音没注意听,心思都在护士进门时的那句话上。
他太太?
她闭着眼,耳朵热热的,并不知道在雪白的病床上,那一双红耳朵看起来有多醒目,自以为装睡很成功。
忽闻季辞含笑的声音:“醒了就起来,回家再睡。”
一只脚打满了石膏的人,要“起来”谈何容易,程音乱按病床上的按钮,反而调错了方向,变成脚高头低的体位。
这下连脸也一起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