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攸宁想说那他要不要试着进上海的医院,但这念头只是一闪,因为他很快想起父母,老师,以及手头几个获得经费资助的课题,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于燕却似读懂了他的犹豫:“这事不急,以后再说吧,其实同城也一样,你忙起来下班不准时,或者我又出差,也经常见不到面……所以,还是先珍惜眼前好了。”
“怎么珍惜?”
“亲一亲你。”她调皮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笑容是甜的,心是暖的。
这样的夜晚真好。
她眉眼弯弯,看得蒋攸宁晃了神,不等她退开,他上前将她拥紧,低头含住她的唇瓣。
于燕心跳加速,由着他的辗转,不料一吻结束,热情却暂停,她微愣:怎么了?
“如果继续,我保不准会对你做些什么。”
于燕故意:“做什么?”
“你想试试吗?”
她不无害羞,白皙的小圆脸上露出点孩子气:“我都这把年纪了,试试的胆子还是有的。”
两个人热烈地接吻,过了会儿,蒋攸宁呼吸渐重,却又极力隐忍,而后没再动作,只沉默地埋首在她颈窝。
“怎么了?”
他没答,像在平复情绪,过了会儿:“我去趟超市。”
于燕抚摸的动作顿住:“现在吗?”
“嗯。”
“那我陪你一起。”
“不用,”他撑起半个身子,耳根却已红透,“我自己去。”
42.早晨
42
浴室里水声停住,于燕坐在灰黑色的办公椅上,下意识地看向床头的小盒子。
难怪他刚才半路叫停要去超市,原来是要买这个。
蒋攸宁。她默念他的名字,想起他发红的耳朵,很难想象他结账时的情景——幸亏是他自己去,不然她跟着,肯定会更尴尬。
她不无羞涩,又难免怅然:他们已经不算年轻,但还在被年轻的欲.望牵引,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
蒋攸宁换好睡衣从浴室出来,边擦头,边走到她身边:“在想什么?”
“我在想接下来是该工作还是该睡觉。”
“没有其他选项?”
“还有什么选……”她偏头,不妨他倾身,吻了吻她的唇。
她有点紧张:“……真来?”
“不然呢?”他望进她亮晶晶的眼。
好吧,于燕不由得后悔刚才答应得太爽快,眼下对着这张帅脸,拒绝的话竟舍不得说。
算了,她劝自己,习惯了迎难而上,到此关键时刻也不能退缩。她心一横,闭着眼睛迎上他的唇,原以为他会和刚才一样有所迟疑,却不想他很快将她抱起,然后转移阵地直接倒在了床上。
没有人发号施令,动情只在一瞬。
进攻的一方不再出声,沉默而温柔地吻着身下的人。从眼睛,嘴唇,慢慢地移,像释放一簇簇压抑的星火。于燕受不住,慌忙中抓住床单却被发现,随即,他握了她的手放至他腰间。
她触碰到他睡衣的下摆,是和她一样的棉质T恤,这让想起她昨晚洗的衣服还晾在阳台,今天天晴得厉害,肯定已经干了。
“蒋攸宁……”她竟然还有空想这些,“我有点热。”
身上的人动作一顿,随即起身去开空调。于燕下意识地去找手机,却立马被他捉住。她闷闷地笑,迎来的却是新一轮的探索,房间在慢慢变凉,她却由内而外都在发烫,烧了意识,也烧了时间。
。
于燕很久都没睡过这样长的好觉,好到睁眼醒来,看见透过窗帘的阳光的暖意,第一反应不是把它拉开,而是用手臂挡住半张脸,勾了勾嘴角。
蒋攸宁准备好早餐,轻声进来,她正好从床上坐起。
经历了那样激烈而温存的夜,再看向对方,眼神中多了熟悉,也多了几分难为情。
蒋攸宁轻咳一声:“那什么……还不舒服吗?”
于燕抠着手心:“……好点了。”
“饿不饿?”
“有点。”
他的态度像在认错,又像讨好:“我买了粥和牛肉饼,冰箱里还有些面包和鸡蛋,你想吃什么?”
“粥吧。”她等他走近,“你今天休息?”
“当然。”
“那我们……要在家待一天?”
“不会,我打算带你出去逛逛。去江心公园,或是去岚湖,风景都很不错。”他想起她孩子般的饮食习惯,说不定也会喜欢热闹的地方,“或者我们去看小动物?附近还有座游乐场,听说娱乐项目很多,也可以试试。”
他一下子报出这么多选项,于燕哪里挑得出:“你觉得哪里更好?”
他思考几秒:“公园我去过很多次,绿道适合散步,岚湖景区很大,商业化程度更高,但我只去过一次,不知道现在变样了没有。”
“你去那里干什么?”
蒋攸宁顿了顿:“……参加医疗系统的青年联谊会。”
“都是单身青年吧。”她很快明白,笑着问,“相亲结果如何?”
“没有结果,只是为了完成科室指标。”
“哼。”
“真没有。”
于燕一想到他曾经被很多女孩子追求,就难免计较那些她未参与过的风流债:“蒋攸宁,你实话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谈过恋爱。”
他还是那句:“真没谈过。”
“那……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什么。”
“没有可供回忆的或甜蜜或辛酸的往事,没有牵挂的人,没有埋在心底的遗憾。”
“谁要那些遗憾。”他想起她半夜里的不安稳,“不过,听这话的意思,难道你有?”
于燕手指绞着被单:“我不知道算不算。”
那是她刚上大学时遇到的一个学长。他阳光,开朗,热心助人,带着她熟悉校园,参加社团活动,会和她聊天南海北的趣事,分享各种读书心得,但那时的她卑微胆小,只怕给他添麻烦,除了婉拒,还老是想着要怎么回报他。
关系的改变,也是在一个夏日的晚上。那是他们一起参加社团的联谊,有个学姐在营地的篝火旁向他表白,他委婉拒绝,学姐却发了火,指着他,也指着她,说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的是于燕。
火光映亮了少年的脸,她清楚记得学长的表情,那种犹豫、愤慨,以及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傲气:当然不喜欢。
而联谊过后,学长退出了社团,也没再联系过她。
她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改变,她照例上课,参加社团活动,但周围人看她的眼光却渐渐变了。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直到那位学姐找到了她,勒令她大二开学后主动退出。
“我表现得不好吗?”她记得自己问她这么一句。
“不是不好,是不必。”她也记得学姐说,“你难道感受不到我对你的恶意吗?”
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陌生的厌烦:“实话告诉你,当初同意让你进完全是因为他,现在他走了,你为什么能心安理得留下?是,我知道你从穷乡僻壤里走出来不容易,但事实上,你的能力的确很差。我甚至不知道他喜欢你什么,你两套衣服可以穿半个月,不上课就在食堂勤工助学打饭,说你穷吧,你交经费也交的上,但你这束手束脚的样子摆在这,谁见了不烦?别说学校,就我们社团,比你好看优秀的人也有一大把,我宁愿他是瞎了傻了也好过看到你们唧唧咕咕。”
她听完这番话大受震撼,原来她和学长并不顺畅的交流在外人看来只是唧唧咕咕,而她明明想反驳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他唧唧咕咕了,但对着那张冷艳而美丽的脸,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于是,她选择了退出,也跟学姐彻底再见,而在很久很久之后,当她见到学长和那位学姐牵手进图书馆,第一反应还是躲开。
她不知道这个小插曲在自己贫瘠的情感道路上意味着什么,但每当她想起它,总感恩那位学长帮她跨过了从农村到大城市的第一道沟。而也是从这段插曲开始,她意识到了自己的迟钝,意识到要努力成为优秀的人,至于关系和爱情,它们可能发生得很偶然,但要维持下去,必须经过用心的维护。
蒋攸宁等她说完这些,沉默半晌:“所以你是在跟我炫耀你的初恋?”
“这算吗?”
“算个屁。”
于燕笑:“蒋医生,你可不算文明用语。”
他反驳:“你在我面前提别的男人,我还要文明?”
“拜托,我只是随口一说,他对我,我对他,都只是路人甲而已。”她逗他,“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蒋攸宁想,他才不会对一个她连名字都记不起来的路人甲吃醋,可是,在这样一个清爽明媚的早晨,她没有和他卿卿我我,而是提起她的“遗憾”,的确让他有点吃味:“你是不是还经常惦念他。”
“怎么可能?”
“那就把他忘掉。”他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确帮过你,但他的举动,以及他身边的人也伤害过你,一来一往算是扯平。”
“扯平以后呢?”
“没有以后。”他强硬地说,“你的以后只能和我有关。”
“……”于燕哭笑不得,“蒋攸宁,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从来没有。”他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很多人夸我聪明、努力、运气好,只有你夸我帅,以及可爱。”
“不可能,你少拿话哄我。”
“不是哄。”
信了的,在意的,记住的,真的就你一个。
于燕面上羞红,挣开他,掀开被子下床:“好了,情感访谈节目到此为止,我们换下一个频道。”
“下一个是什么频道?”
“岚城旅游频道。”她开始叠被子,“江边湖边我都要去,再加一个游乐场。动物园就不要去了,我感觉里面的动物都不快乐。”
蒋攸宁听她安排:“好。”
“那现在请你出去,我要洗漱换衣服了。”
几秒后,蒋攸宁乖乖地从外面带上了门。
43.激流
蒋攸宁上一次来游乐场还是陪小侄子过生日。
那段时间蒋攸文在北京参加学术博览会,张菲则陪着在那顺便旅游。小家伙被放鸽子,气得不轻,一边窝在爷爷怀里吃蛋糕一边念叨着再买一个巧克力的作为补偿。为了换牙大计,父母勒令他带他出去逛逛以转移注意力,谁知他一出门就跟计谋得逞似的:“大伯父,我们去坐太空飞船吧。”
小寿星发话,他自然不敢不答应。等到了儿童乐园,他却不只要坐飞船,还要玩碰碰车、小火车、蹦床滑梯海洋球。他知道弟弟向来喜欢带他去人多的地方玩耍,儿童乐园一年不知要来多少次,但他没想到,蒋文韬哪怕面对十分熟悉的项目也会乐此不疲。
他拿着水瓶站在场地外,看他嬉闹、大笑,玩得汗津津还嚷嚷着继续,不由得感叹他小身体里蕴藏的大大能量。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天的一整套流程,吃喝玩乐,玩乐吃喝,母亲让他带的面包和水果,到了最后所剩无几,也说明小人儿玩得痛快,但问题他今天来的不是儿童乐园,高空项目的刺激程度胜过娱乐,而他也没有做好食物补给,那——如何才能让她玩得痛快?
于燕看着他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冰激凌:“喂……”
这是第二个了:“你是不是忘了我要戒零食?”
他看她撑着阳伞,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我以为你热。”
“还好。”
“那你想玩什么,我去排队。”
“不想玩,我就想走走。”上午的公园小径,沿湖绿道,他们牵着手走过一段又一段,现在,她又和他来到陌生但令人快乐的地方,她才不想在他面前失态:“要是我玩过山车的表情太狰狞,你嫌丑,一下子反悔了怎么办。”
蒋攸宁笑:“万一我的表情比你更狰狞呢?”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帅的人怎么都是帅的。”
“那你也不必担心我后悔,喜欢的人,怎么都是喜欢的。”
“哈。”于燕接过他手里的味的冰激凌,觉得自己是个被哄的小孩,“你难道先偷吃了一口?为什么嘴巴这么甜。”
蒋攸宁只笑,牵着她继续往前。
激流冒险的凉棚里,快车自上往下激起巨大的帘幕般的水浪。蒋攸宁忽然问:“你害怕吗?”
于燕转头,对上他探究而带点笃定的眼神,又默默躲开。
她当然不是不想。
她至今依旧惧怕高度,速度,惧怕机械和硬线条,这会让她联想到无法操控的意外,但偏偏这里的它们留有色彩、图案、亮起灯光,引起人们的试探和情绪的释放。
蒋攸宁说:“我陪你试试吧。”
她迟疑:“——如果我不行呢?”
他冲她示意凉棚的尽头,现在排队的人很多:“只要还没轮到我们发车,就随时可以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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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燕左手握着安全带,右手与蒋攸宁紧紧相扣。半路放弃不是她的作风,但等待的时间仍然难熬。
车子慢慢上行,到达顶点,她听见前排的女生撒娇似的埋怨。相比之下,她很沉默。
蒋攸宁也是第一次玩这种项目,但他牢牢握住她的手,借由掌心与她分享勇气,而在俯冲的瞬间,他耳边只有生猛的摩擦声。
他转头看她紧闭的眼,心里蓦地被扯了一下,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平静的水面瞬间被撞开,水帘分散,落下哗啦啦的一阵短雨。
身上套的薄雨衣被溅湿,他一错不错地盯着身边的人,她像是惊呼了一声,但又好像很平静。
车子速度变缓,驶入下客区,他见她慢慢睁眼,有点懵地看他:“……结束了?”
“结束了。”
她默了默:“这个项目包含在通票里面吗?”
“包含。”
“那就好,如果是另外付费,我会骂他坑人。”她不平,“这才几秒钟!”
就为了这几秒钟,她付出的可是长时间的提心吊胆。
她看他被她掐红的手:“弄疼你了?”
“没有,”蒋攸宁俯身在她唇上啄了啄,为她的信任和勇敢,“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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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燕跟着他出了游乐场,坐着他的摩托在岚城的街道上驰骋。
后座的扶手似乎没了用处,她双手环着他劲痩的腰身,全无第一次的局促。她想,谈恋爱真好,好到可以随便占对方便宜,还能改善两个人的心情。
兜里的手机连着响了好几声,她点开,都是陈越发的短信。
正准备回复,又来一条:“为什么躲着我?”
她才没有躲着他,刚才是没看见,现在是在坐车:“找我什么事?”
“吃饭。”
“哪天?”
“今晚。千禧酒店。”
于燕很快搜了地图:“太远了,不去。”
“吃完了我送你去高铁站,或者直接送到上海。”
“你脚还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