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帮你。”沈序洲将发带系好,彻底剥夺宋南姝的视线。
她紧紧抓着沈序洲的手,汗渍都留在了沈序洲的手套上。
黑暗中,她听到沈序洲关了门,紧张的呼吸都变得错乱。
当沈序洲双手扣住她肩膀时,宋南姝身体紧绷成一条直线。
她几乎是被沈序洲推进了内室。
立在冒着热气的浴桶旁,沈序洲摘下了将修长手指包裹严实的鹿皮手套,随手将脸上的面具丢在长桌上。
幽暗光线中,那张……属于宋书砚的脸,正面对着宋南姝,可强势又充满疯狂觊觎的眼神,又与那个宋南姝记忆中的宋书砚天差地别。
以完全不掩藏的对宋南姝贪婪情绪的姿态,站在宋南姝的面前,这是他第一次……
他太了解他的阿姐,比宋南姝以为的更加了解。
所以,在看到宋南姝因为紧张,轻轻吞咽唾液时,他忍不住握住了宋南姝的双手手腕,带着她的手覆在了他脸上。
这是他以宋书砚身份一直想做,却从未做过的事。
宋南姝指尖被他脸上的温度烫得瑟缩了一下,轻微颤抖着:“指挥使,你……喝酒了?”
面具从他脸上挪开后,那股子酒味就越发明显。
“不喜欢酒味?”他低声询问,侧头用脸在她掌心中蹭了蹭,“你可以抚摸我的脸,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丑。”
他心底滋生出某种扭曲且隐秘的愉悦和刺激来。
宋南姝以阿姐的身份无数次轻抚过他的眉眼。
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她会不会摸出这便是她弟弟的眉眼,会不会一下便认出他。
黑暗中,宋南姝湿漉漉的指尖轻轻划过男人高阔的眉弓,挺拔的鼻梁……
宋书砚呼吸沉重,极力克制着,垂眸睨视宋南姝的脸,长而细密的眼睫之下,是最真实的对宋南姝的欲望。
他甚至渴盼着宋南姝手指抚上他的唇,摸到他被她咬破的伤口,继而愤怒摘下发带……露出惊恐而震惊的表情。
宋南姝的手指下移,宋书砚心跳加快了几分,甚至有意识地微微抬起下颚,引导着宋南姝的手指落在他的唇上……
“砰——”
狂风突然猛地将窗棂撞开,廊庑下的金铃哗啦啦响成一片。
宋南姝受惊后退一步,撞上背后的冒着热气的浴桶。
惊雷突然炸响。
宋书砚烦躁回头,踱步至窗前,闪电撕破黑沉沉的天际,惨白的电光照亮那张棱角分明的阴沉俊脸。
他扣住两扇窗,用力将窗户关上。
屋内本就幽暗的烛火,也被刚才那阵狂风扑灭。
刚才还隐约能从发带边缘透进来的一缕光线也消失不见,宋南姝扶着浴桶边缘的手抖得更厉害。
不等宋南姝反应过来,她后颈被一只大手扣住,滚烫带着酒气的唇就覆了上来。
宋南姝强忍着抵抗的冲动,用力扣住浴桶,全身僵硬得像紧绷到极致的弓弦。
不知是从未有过亲吻经验,或是……与她有过亲密行径的只有宋书砚。
这一刻承受着如此强势直白的索取式亲吻,她竟想起宋书砚来。
这种感觉让她打从心底里的厌恶自己,她猛然用力将沈序洲推开。
黑暗的屋内,是彼此急促沉重的呼吸声。
惊雷再次炸响。
宋南姝大脑清醒一瞬,她扶着浴桶艰难开口:“对不住沈指挥使,我只是……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与我亲吻便不舒服?心理上的,还是身体上的?”
男人的声音落在宋南姝的耳中,缓慢而戏谑。
“不是,是我的问题!”
是她居然在这种时候想到了宋书砚。
她无法接受,觉得自己……很让人厌恶。
宋书砚望着双唇被他吻到通红,面色却煞白的宋南姝,后退两步倚在长桌上,拿起自己的面具把玩着。
“既然这么勉强,不如再想想,还来得及……”
“沈指挥使,你要我与你成亲,与你坐在一条船上,只是因为担心那封信的秘密被透露出去。”宋南姝明知争取就是狡辩,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婚书只要画押送去官府,我们就已经在一条船上了!我们……能不能成亲后再……”
“宋姑娘,长街一见倾心,我不是随口一说,宋姑娘虽说不是倾国倾城,但绝对称得上是世上难寻的美貌清丽,美人关难过……沈某人身为男子,也不能免俗。所以……尽管对我来说,拿捏住定魂丹更为稳妥,可也愿意为了美人,退一步!”
宋南姝明白了,她调整了呼吸,不再抱有侥幸。
“沈指挥使……”
“嗯?”他应声。
宋南姝松开紧紧扶住的浴桶,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挪步。
闪电划破黑夜。
隔着发带,宋南姝能隐约看到靠立在窗口那人的剪影。
看着宋南姝莹白如玉的手朝他方向伸来,宋书砚伸手握住……
找到方向,她反握男人的手,上前一手攀上他宽阔的肩膀,踮起脚尖。
还未吻上去,就听男人问:“为了宋书砚可以连自己的奉献,我倒是很好奇,宋书砚与你并无血缘关系,为何你把宋书砚看得比你还重要?难不成……宋姑娘对宋公子,有了什么超乎亲情的感情,才会这么排斥与旁人亲密……”
宋南姝扣住他肩膀的手收紧,干脆利落打断了沈序洲的话:“没有!沈指挥使这样揣测,实在是玷污了我和阿砚之间的姐弟情!”
第109章
他嗤笑:“又无血缘关系,称得上玷污?”
听到这话,宋南姝脊背绷直:“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在我心里,阿砚……就是我的亲弟弟,为了他我能豁出去一切!更别说……这一次是关乎了阿砚的性命!沈指挥使,我真的很感激你愿意把定魂丹给我,让我救我的弟弟!所以……我没有丝毫不情愿,我只是从未经历过,希望沈指挥使不要介怀……”
因为从未经历,所以很紧张。
尽管在来之前,宋南姝有心理准备。
她甚至觉得这样很好,能掐断宋书砚那不切实际的妄念。
她认为,只要宋书砚知道她和沈指挥使做了真正的夫妻,只要宋书砚看到她胳膊上消失的守宫砂,就一定会放下。
一定会……正常起来。
宋书砚眼看着覆在宋南姝双眸上的发带被她泪水湿濡,他瞳仁越发深沉。
他是真的讨厌极了,弟弟这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
“男女欢好讲究你情我愿,宋姑娘这么紧张……我怎么尽兴?”宋书砚双目一瞬不瞬凝视着宋南姝,“定魂丹,我可以给你!只希望宋姑娘别让我等太久……”
宋南姝因诧异红唇微张。
宋书砚凝视着她的唇,抬起她的下颚,头低了一寸,却又克制住,只是拇指摩挲她的唇角:“我让人送你回去。”
宋南姝察觉面前的人将一个荷包塞进她掌心中,还未来得及反应,面前人便已离开……
她双手摸着荷包,里面……应该就是定魂丹!
宋南姝心跳陡然快了起来,真的这么简单就拿到手了?
听到脚步上楼的声音,宋南姝摘下蒙着眼睛的发带:“沈指挥使?”
没等到沈序洲的回答,沈府的管事反倒走到门口,轻声对宋南姝道:“宋姑娘,老奴送您出府吧。”
外间廊庑上的金铃随着狂风凌乱作响,眼瞧着就要下雷雨。
雷电破空,轰隆声越发大。
宋南姝借着电光,朝木制楼梯的方向看了眼。
道谢的话压在喉咙里,她终是点了点头跟管事一同离开。
宋书砚就站在二楼敞开的窗棂前,他注视着跨出小院随管事越走越远的宋南姝,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一直告诫自己,不到迫不得已不能用沈序洲的身份来爱她。
因为沈序洲的身边是危险的,沈序洲的仇人太多。
他想要的,是以宋书砚的身份来爱她,和她生儿育女。
当然,如果她不要宋书砚,他也不介意用沈序洲的身份来爱她!
但,他心中总是存着一分侥幸,总觉得宋南姝的心里是有宋书砚的。
所以,他还是愿意再给他们彼此一次机会,用宋书砚的身份最后一次祈求宋南姝的爱。
如果宋南姝还是能接受宋书砚,那他别怪他用沈序洲的身份强迫她爱他。
·
宋南姝攥着手中的荷包,一路走到前厅。
迎春立刻迎上前:“姑娘,没事吧!”
“没事我们回去了……”宋南姝同迎春笑着道。
出了沈府正门,迎春扶着宋南姝一上马车便问:“姑娘,沈指挥使没有为难您吧?”
宋南姝笑着摇了摇头:“沈指挥使是个很好的人!”
在宋南姝看来,沈序洲哪怕恶名在外,她也一直觉得他是个好人。
萍水相逢之下救她。
明明他就算拿捏着定魂丹不松口,她暂时也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可沈序洲还是把定魂丹给她了。
她也没有非要勉强她今日便与他行周公之礼,这怎么能不算是个好人呢?
宋府的马车,终于还是在大雨落下来之前,到了宋府。
迎夏撑着伞,将马车上下来的宋南姝接到宋府正门的廊檐之下,就听宋南姝问:“阿砚呢?”
现在定魂丹就在她手中,为了避免之前的事情再发生,她需要立刻马上把定魂丹喂给阿砚。
“公子出门了,不在家。”迎夏说道。
“派人去找!让他立刻回来!”宋南姝冷着脸说完,便朝薛神医的住处走去。
宋南姝曾答应过薛神医,他日找到定魂丹,在宋书砚服用前一定让她看一看。
定魂丹中有两味药薛神医拿不准,但是只要能见到真正的定魂丹,薛神医便能确定这两味药是什么。
拿到配方,薛神医便能做出更多的定魂丹来。
宋南姝一直没有忘记过对薛神医的这个承诺。
因着宋书砚还没有回来,薛神医没有着急打开定魂丹的蜡封,只是在灯下仔细观察着。
“没错,这是真的定魂丹!”薛神医说。
“自然,沈指挥使既然给我,就不可能用假的来糊弄我。”宋南姝说。
就算是拿到手是假的定魂丹,宋南姝也不会怀疑到沈序洲的头上,只会怀疑安远侯送到沈序洲手中的便是假的。
薛神医现在满心都是看到真正定魂丹的喜悦,她手心里都是汗:“就等着阿砚回来,打开定魂丹,我只需要半个时辰……就能弄清楚里面所需要的草药,和草药的分量!若是我能有幸将这定魂丹重新做出来,师祖也能瞑目了!”
“嗯!”宋南姝点了点头。
不多时,迎夏冒雨跑了进来。
她收了伞拍了拍身上的水汽,进门行礼道:“姑娘,找到公子了!公子……在玉醉楼,请了几次公子都不愿意回来!”
宋南姝面上的笑意沉了下来。
玉醉楼是京都最大的歌舞坊。
以前宋书砚的同窗不是没有邀请他同去歌舞坊的,可宋书砚从去那样的声色场合。
他这是……在和她赌气吗?
“让胡管事去,把人给我绑回来!”宋南姝道。
“这……”迎夏表情难为,“姑娘,您是知道的,玉醉楼是有背景在的,我们要去玉醉楼里绑人出来,哪怕就是自家公子怕是也不行!”
以前安伯侯家的二公子闯了祸,在玉醉楼里不肯出来,安伯侯亲自带了家仆去抓人,都没能把人从玉醉楼带出来。
玉醉楼的管事说,安伯侯家的二公子是玉醉楼的客人,没有人能从玉醉楼带走他们的客人。
宋南姝闭了闭眼……
宋书砚以为,他躲到玉醉楼,她就不能赶他离开京都了吗?
第110章
半晌,宋南姝站起身。
“好,他不回来,我亲自去找他!备车……”
“姑娘,可那地方……”迎夏欲言又止,见自家姑娘朝她看来,立刻应声称是。
“薛神医……”宋南姝转身望着薛神医,“今日,我定要让阿砚服下这定魂丹,您且稍等。”
“好!”薛神医一口应下来。
对薛神医来说,只要能让她看到定魂丹,闻到定魂丹,分析出定魂丹的所含草药,不论等多久她都愿意。
雷雨交加,狂风大作。
可雕栏玉砌的玉醉楼内,却是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纸醉金迷。
宋南姝带着婢女、家仆跨入玉醉楼,立刻就有玉醉楼的管事迎了上来。
玉醉楼的管事把宋南姝当成了来抓自家夫君的夫人,轻声询问:“不知这位夫人来寻哪位郎君?”
胡管事连忙上前,送上一锭银子:“我们家大姑娘是来寻我家二公子的!宋书砚宋公子,在雅韵间。”
原来是姐姐来抓自家弟弟,管事立刻就知道了宋南姝的身份:“原来是世子夫人来找宋解元!我给夫人带路……”
宋南姝和柳云珩已经和离的事还未传开,玉醉楼的管事还不知此事。
宋南姝也无意解释,跟在管事身后,朝楼上走去。
胡管事跟在宋南姝身侧,不放心叮嘱:“姑娘,一会儿您和公子好好说话!千万别在外面吵起来!”
虽然,胡管事知道自家公子一向听姑娘的话。
可这次,胡管事总觉得两人吵架吵得有些严重。
平日里,不论宋书砚在哪儿,只要宋南姝派人请,天大的事宋书砚都会放下回去。
可这次,宋南姝让人来请,他们来了七八次都没能把宋书砚请回去。
宋南姝一语不发,一到雅韵间门前,不等玉醉楼管事敲门,宋南姝便一把将门推开。
金碧荧煌的雅间内,琵琶、古琴应和交织,异族舞姬脚尖轻点,身姿轻盈踩着节点旋转。
宋书砚胸前衣襟略略敞开,背靠摆满了佳肴的桌案席地而坐,身侧金玉果盘中摆着色泽诱人的葡萄,支在屈起膝盖上的手拎着个酒壶,一手手指在隐枕上随着曲乐打打节拍。
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他似被扫了雅兴,朝宋南姝看去。
视线对上,宋书砚目光迷离,显然喝得不少。
门被推开,舞姬们却丝毫不受影响,曼妙的身姿踩着节点跳跃、舒展,美轮美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