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老爷子一时飘了,也交代服务员给他倒一杯,心想,“偷偷喝一杯,神不知鬼不觉,小初也发现不了!”
第30章
年会(二)
景老爷子装作无意地想低头抿一口陈酿,肩膀却被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搭住,只听自家小乖宝冷冷清清地对他道:“太爷,一杯够不够?”
景老爷子猛一抬头,看到景初笑盈盈看着他,他差点打翻杯中物,“那个……”
景老爷子可记得景初说如果喝酒就要拿针扎他的头,连忙辩解,“我就是闻闻,我闻闻总可以吧!”
景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坐到他身边的椅子上,拿走他的酒杯,重新给他倒了一杯茶。
“太爷,你想喝酒可以,但这里的酒不能喝,回头我给你酿适合你身体的酒喝,可好?”
景老爷子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被景初拿走的酒杯挪开,听到景初愿意酿酒给他喝,心里十分高兴。
于是一脸嘚瑟地看着众老友,一副你看,我家小景初多乖多孝顺。
与景老爷子同桌吃饭的要么就是在华国叱咤有名的人物,要么就是与他有过命之交的情谊。
都了解景老爷子的脾性,他虽性子直爽又讲义气,但脾气火爆。
据说景家第四代小孙子的性子跟他如出一辙,在年轻的时候颇令人头痛。
而好酒,喜杯中物也是众所周知的,这次来参加年会,不少人都给他送了好酒。
如今看到一个小姑娘直接端走他的酒杯,都惊呆了。
就是景老头的儿子景元卿当家做主的时候也不敢轻易端走父亲的酒杯,可如今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端走了。
这是什么画风?
关键景老头还乐呵呵的,没有半丝不悦。
景老爷子见众人都关注着景初,满是骄傲地介绍道,“这是景程的大闺女,景初。”
众人恍然,目前景家是第三代景程当家,如此说来,眼前女孩是景家的大小姐。
传说中被放到乡下养的长女。
可眼前女孩,亭亭玉立,眉眼与其母极为相似,比那些自小养在京都的姑娘都要端庄大气。
而今看景老爷子对她和颜悦色,几近讨好,不禁深感意外,若说这样还不叫受宠,那要如何才是受宠?
景初朝在座的爷爷打招呼。
就见景程带着妻子过来打招呼,期间还听到出了名冷面的景程温柔地对女儿道,“小初,那边还有些甜点,你要是想吃,就叫人给你端过来。”
景初点点头,看太爷也想吃的样子,悄声道,“待会给太爷尝一点点。”
景程看女儿把爷爷治得服服帖帖,也就放心带着妻子回自已的座位去了。
等来宾都入座后,就听程修仪在台上致词,然后就是各部门业绩的表彰。
作为程氏集团的接班人景钰也上台说话,年仅21岁的景钰遗传了父母的俊美,185的身高让他看起来很挺拔稳重,他站在程修仪身旁讲述自已在程氏里的成长与收获,也自已对程氏未来的展望。
景钰从台上下来就走到太爷这桌,对景初道,“小初,怎么不去那边吃?”
景钰指的是右边那都是年轻姑娘的几桌。
景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然后摇摇头,“都不认识!”
景新带着宋辞去男孩那边坐了,她又刚好看到太爷要喝酒,就索性坐到他身边陪着了。
“要哥哥带你去逛逛吗?那边还有些好玩的!”景钰也有参加这次会场的布置,所以会场里有什么好玩的也比较清楚。
景老爷子也推了推景初,“去吧,爷保证不喝酒!”
景初这才点点头,但还是强调,“只能喝茶,不能喝酒!说好的!”
景老爷子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我说到做到!去玩吧!”
景老爷子的伙伴都笑他,要知道这景老头可是见妻子都管不住的,这会被一个小丫头管得死死的,还真是活久见。
可笑归笑,心里到底也有几分艳羡,他们家业大了,孩子们都各有心思,像景家这般和睦相处,老小亲昵,却是没有的,他们年纪大了,也想儿孙绕膝满堂欢,但各家各有糟心事,这最低的愿求,竟成了奢望。
景钰带着景初去见自已的朋友,虽然他们大景初几岁,但都是年轻人,纷纷热情招呼着。
景钰这般郑重地介绍妹妹,也是考虑到景初将来在京都学习和工作,她长得又好,担心哪天被哪个不长眼的冒犯了,事先打个预防针,也好让这些人哪怕私底下荤素不忌的人有所顾忌。
景新也带着宋辞过来打招呼,然后就紧跟着景钰了。
景钰看向来毛躁的小堂弟老老实实陪在妹妹身边,忍不住笑了。
看着景初那秀雅的模样,心想大概谁也不舍得让她蹙眉难过,包括他们大房。
要知道他父亲母亲虽工作繁忙,但只要是景初的日子就记得格外清楚。
比如说年后就是景初生日了,他爸他妈已经在给她准备生日礼物了。
至于他和弟弟景淮这两个亲生儿子,什么时候生日,怕早被他们抛诸脑后,他们自十五岁起就没在家里过过生日。
“景钰!”
景钰带着弟弟妹妹走到甜品区,就听一个清脆的女声喊他。
景钰转过身,眉头微蹙,是母亲战友的女儿,之前去母亲的部队时遇到过一次,然后就对他各种纠缠。
景初姐弟也闻声看过去。
走过来的是一个长得很美艳动人的姐姐,相对景初的温雅,这个姐姐却长得极具攻击力。
碍于礼貌,景钰还是打招呼,“方小姐!”
方可蔺对景钰走到甜品区很意外,走近他才发现他身边站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景钰正低着头温柔地和她说话,那是她从没见过的神色。
原来景钰可以这样温柔。
心中一酸,可还是克制不住自已喊了喊他。
然而当景钰抬起头看到她时,原先的温柔一扫,神情恢复往常的冷淡。
方可蔺看了看景初,这才发现这女孩很稚嫩,“这位妹妹是?”
景钰不耐烦,并不打算回答她,“方小姐如果想要什么点心自已去取,我这边还有事。”
景初这会的注意力集中在糕点上,拿着盘子让弟弟帮忙夹。
有一块刚好在景钰身后,景钰见状接过景新手中的夹子,帮景初夹到盘子上,轻声问,“小初还想吃哪些口味?”
方可蔺见景钰无视她,一心照顾着身边的女孩,心里酸楚,也无可奈何,转身离开了。
第31章
听其话,疏其郁
方可蔺的离开并没有引起他们的关注。
景钰和景新忙着给景初端盘子让她尝鲜。
两人端了好几盘糕点,又让服务员端一些,然后拥着景初回到景老爷子那一桌。
宋辞直接被忽视了,只能默默地看着景初的兄弟围在她身边,宠着她。
她是那么的耀眼,那么让人怦然心动。
可她是京都景家的长女,是程氏集团的大小姐,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家小姐。
想到这,宋辞心里一阵刺痛,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对她的一举一动关注万分,她笑的时候便觉得世间万物皆美好,希望她快乐,希望她跟自已说话,希望她的眼里有自已……
但……
她与他之间,却隔着漫天星辰。
宋辞悄悄离开了。
回到他曾经视为全部世界的实验室。
可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他的世界不仅仅只有实验室,还有实验室外那个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女孩。
因为放寒假了,宋辞总待在实验室里并没有引起宋秉绪夫妻俩过大的注意,直到保姆告诉他们,宋辞已经有一个星期没踏出实验室了,宋秉绪才慌忙打开实验室的门,看到儿子形容憔悴,面黄肌瘦地坐在电脑前看着数据。
宋秉绪心疼,又责怪自已没重视儿子的情况,想强行将他拉出实验室休息。
这才发现他浑身滚烫。
于是与妻子一起送儿子去京都人民医院就诊。
……
年会结束后,景初就每天去中医科跟诊,包主任有出诊,她就跟包主任,包主任没出诊,她就跟其他医生。
左右都是熟悉的医生,也喜欢她去跟诊,因为跟诊完,景初就会结合当天的病案去给大家分享自已的分析。
他们在景初这里学到了不少实战经验。
这日是周三,景初跟的中医师是李涛文,他小包金山几岁,名气虽没包金山大,但在中医科也算是二把手,诊断治病能力也很强大。
只是他不像包金山那样仔细,他在望闻问切中,不喜问,觉得问多病人说多反而影响了自已的判断,因此他虽然医术不错,也有很多病人闻名而来求治,但因为他总沉着脸,从不多话,也不听病人述情,因此被病人及同行称为“黑脸神”。
等跟完诊回医师办公室总结案例时,景初却也黑着脸,冷若冰霜。
一向习惯景初淡定有礼,从容不迫的模样,办公室里的医师都惊讶,难道跟“黑脸神”也能被传染黑脸?
李涛文倒像是没看到景初的黑脸似的,让景初总结今天的案例分析。
景初俏脸微沉,看向李涛文,“李医生,能告诉我你为何不听完那妇人的话吗?”
景初指的是刚刚来李文涛诊室问诊的一个中年妇女,她一进诊室就说自已口干心烦,眼睛胀痛,失眠多梦,吃也吃不好,乳腺增生,颈椎不好,腰其酸软无力,浑身没劲。
然后又说自已去了很多个科室看了,检查了,要么说自已没病,要么说是胃病,可是怎么治,症状都没有好转。
现在家里因为她总是不舒服,婆婆对她意见很大,老跟她过不去。
她还想说下去就被李文涛打断,示意她安静。
李文涛给她把脉,左关脉弦硬郁结,便给她开了一剂逍遥散,就让她去取药了。
他没把这事当一回事,却没想到景初竟揪着这个来问。
李文涛虽然不喜欢听病人说话,但这段时间与景初的相处,也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再说,医学上观念有出入不是正常的吗?
所以李文涛还是好脾气地解释,“她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我切诊后就可以判断出她的问题,所以没必要浪费太多时间在听她说话上。”
景初表情很严肃,“李医生,我知道你诊断很准确,这位妇人确实是肝气郁结。”
“肝开窍于目,所以肝气郁结者容易眼睛酸胀疼痛,肝经上至头顶,所以郁结者也容易头痛头晕,肝经分布在人的胸胁之中,因此肝气郁结者的胸胁容易胀痛也容易乳腺增生。”
“肝气不顺,不能疏解脾胃,胃口就不好,易生胃病,而肝木生火,肝郁气滞者也容易心烦,失眠。”
“肝为肾之子,肝郁严重就会偷盗肾气,进而导致肾亏腰酸。”
景初分析着这位妇人的病情,“所以李医生给这位妇人来疏肝解郁的逍遥散,是为对症下药。”
所以?
大家也知道逍遥散是肝气郁结的经方,但这与李医生听不听病人说话有何关系?
众人不解,包括李涛文,他对自已的出方很有自信,所以景初说他诊断及出方准确,早在他意料之内,甚至觉得景初拿这个妇人的病案来作为今日的案例分析来总结不够经典。
景初知道大家心中有疑问,便接着道,“这位妇人肝气郁结来求诊,属于已病。李医生对症下药,治的就是已病!”
这话大家都认可,来医院寻医问药无一不是在治已病。
“但她为何肝气郁结?李医生开了疏肝解郁的逍遥散,治的是当下的病症,有治疗效果,但若不从根源处治疗,这逍遥散下去,暂时好了,也依旧会再生肝气郁结。”
“在我看来,肝气郁结亦属于情志之病,怒伤肝,怒不宣泄则抑于肝内,要断其根源,应追溯其怒,解其怒,才能搭配药方治其根。”
这会中医师办公室的人才明白景初为何要拿这个病案来做总结。
确实在医院里,每天面对几十号病人,他们也会疲乏,更会失去耐心,也就别提听病人说话了。
景初看大家的神色,知道他们也明白自已为何会拿这个案例出来说了,然后对李涛文说,“李医生,逍遥散之所以可以疏肝解郁,重在逍遥二字。”
“无郁于肝,方能情志逍遥!反之亦然。”
“所以断病准确,如果可以听其话,疏其郁,才是根治之道,这才是中医之追朔本源。”
李文涛听完景初的话后震撼不已,是啊,自已向来诊病出方精准,可为何总有些病人为着同样的病情反反复复地回来找他复诊?
归根究底,是他在治病却没治根啊!
终究是他过于自负,行医二十多年,却不懂在听病人说话疏解情志的过程也是在治病救人。
他不禁朝景初行了个师礼,他知道今日的收获,将改变他往后的行医方式。
中医的望闻问切,其中闻除了闻病人的味道,还有听说病人的话语之意,是他太过自负了。
大道至简,医途之路不管在何年岁,都需抱着一颗谦卑上进的求索之心。
这个案例分析,也让中医科的医师们受益匪浅,也让他们在往后面对病人的絮絮叨叨做到了耐心倾听,在言语的安抚中给许多病人带来了精神的慰藉,从而使药效直达病灶,不再反复。
这也让京都中医科慢慢在众多科室中领先于人。
第32章
痈肿
包金山带着院长吕厚山站在办公室门口将景初的话全程听完。
吕厚山听完忍不住拍拍包金山,哈哈大笑,“老包,看来你是帮我们中医科捡回来一个宝啊!”
吕厚山是中医出身,因缘际会慢慢走上了行政之路,可心中依旧对振兴中医饱含期望。
他这次特地过来中医科就是叫包金山跟他出去给一个病人看诊,包金山转回科室拿自已的诊疗包,听到景初问李涛文为何不听完妇人的话,语气有疑问也有怒气,所以也停下脚步听了一耳朵。
好在是停下来听景初说话了,她的话不仅给李涛文带来了反思,也让包金山触动。
吕厚山看着年轻稚嫩的景初,心中暗叹,果然是黎老先生的亲传弟子,她的医术,怕是寻遍中医界也难出几个能与之媲美。
听到吕厚山的笑声,办公室里的医师都转过身看,发现是院长,连忙站起来。
景初不认识吕厚山,但因为一直站着说话,所以当大家也都站起身,她才稍稍意识到眼前人可能是领导。
只是她家里也出了不少领导,家中往来的领导亦不少,所以她反而淡定从容,与其他医师形成强烈的反差。
吕厚山连连点头称赞,为景初的从容而欣赏不已。
他对包金山道,“也把景小姑娘带上吧!带她去看看最近让中西医界都头疼的人物。”
包金山意会,这可是难得的机会,毕竟蓝胖子的病闹得沸沸扬扬的,他本来就不打算搅和,但还是被千方百计找上吕厚山出面让他去看诊。
包金山问景初,“小初啊,你待会着不着急回家?要不要跟我去看一个病人?”
景初眼睛一亮,她来中医科久了,也知道包主任一票难求,更不要说让他出诊了,那简直是微乎其微。
如今听他的话意是去出诊,见的病人可能案情特殊,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立刻收起自已整理的案例放到背包里就跑到包金山和吕厚山身边。
其他医生见状都十分羡慕,知道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只希望景初回来后可以跟大家分享案例。
景初跟着包金山他们来到一座五层别墅,豪华的装修像一座城堡,他们被佣人领着去三楼的主卧室。
还未到三楼,就听到杯子碎裂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忙乱。
只听一个女子声音焦虑,“这水是半滴都进不去啊!这该如何是好?”
包金山带着景初走进去,只见病人膘肥体壮地躺在床上,被子被鼓得高高的,露出的手臂粗壮如厚枝,五官已变形,且完全看不到下巴,脖子上的肉层与头脸相连。
这是景初第一次见到如此肥大的人,估计两百五十斤不止。
胖子身边围着小他几号的女子,正拿着毛巾在擦拭洒落在他身上的水。
女子见到吕厚山,连忙站起身,“吕院长,你看,他现在水都喝不下了。”
包金山走过去给他诊脉,然后景初也上前复诊,两人交换一下彼此的诊断,确定病人是头面风热,颊项痰毒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