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着,眼中笑意越发加重,温和垂望着陶水的目光柔情得恍若能滴出水。
也不知是为陶水易孕的身体,还是他强悍的播种能力。
眼见陶水羞怯至极,已然断定她有孕的顾漠也不好拂她的意,轻轻啄吻了下她的樱唇:“好,那我们再等等看。”
陶水闻言,这才放松地点了点头。
她双手攒握在毛袄衣袖里,不自觉扣着精莹贝粒般粉嫩的指甲盖,一双如装盛着盈盈秋水的杏眸频繁眨动,颇有些紧张憧憬的模样。
尽管还没正式确定,但顾漠已经克制不住流露出种种不同寻常的珍爱呵护举动,自然而然让同住的四人发现了端倪。
大家面上不显,生怕惊动了胎灵,实则心中有数。
陶水的待遇一下子在顾家提升拔高了一大截,但凡要做些什么,例如拿碗喝水这种小事,都有人会主动问她需不需要帮助。
而骆宽打从伤重留在顾家被救治之后,见惯了陶水与顾漠之间的亲昵无间,也渐渐打消了对她的旖旎渴求,当下注意力全转移到她腹中的孩子上。
毕竟哪怕收拢不住陶水,给东部扩充一个有着同种亚裔血脉的孩子也很不错,最好能是个珍贵的女孩。
一时间,众人又是怕她会冷,给她时刻生着充足粪块的火盆,又是怕她这里那里不舒服,百般迁就逢迎。
揣了孩子的女性娇贵,陶水几乎当即就被放到了大家的手掌心中捧着。
次数一多,陶水受宠若惊起来。
可她并不沾沾自喜,反而还有些无所适从,好端端的连食量也变小了,叫顾漠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千抱万哄只为陶水能多吃下两口。
再有聚集地里的人过来催促启程,顾漠也不肯松口答应。
眼下天大的事也抵不过陶水与他们的孩子,他只肯厮守陪伴在陶水身侧,至于带领族民去寻盐水湖的行程只得一拖再拖,预备等到天气热起来再说。
温度低迷的大沙屋内,顾家通铺上却温暖如夏,连带旁边沙榻上的沙户家和榻尾流民们也白得了暖热的好处。
两只旺盛燃烧的火盆就堆放在陶水与顾漠的沙榻旁,里面的骆驼粪干像不要钱般堆放得满满当当,猩红的粪块散发出无尽灼烈热意。
陶水嫌热,薄软的沙衣外仅披着一件毛袄,也没有用狼皮盖腿,只盘着脚正襟坐在榻边。
六个人围着火盆上“咕嘟”作响的肉块汤吃饭,顾漠不着急自己吃,盛了一碗带有少量杂粮的肉粥在喂陶水。
四十来斤的杂粮混着狼肉吃了一整个冬天,当然主要是陶水与顾井吃米,其余人喝粥汤,吃到如今粮袋里也只浅浅剩下个底。
陶水身体情况特殊,顾井自然不会跟她抢,剩余的米粮便都归了她。
见陶水细嚼慢咽地吃着,满心满眼都是她的顾漠盘算着再去换些上好的纯米回来给她改善口粮,还有造沙屋用的植物粘液……
由于换不回粘液,建房结亲的事一再拖拉,顾漠总觉得对不起陶水,认为她跟着自己受了苦。
不过陶水却不这么想,深夜顾漠抱着她说起关于这件事的私房话时,她蹭了蹭男人的颈项:“不会啊,我又不在乎那些……”
陶水性格温软,是真的不在乎。
她并不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对灰土土的地屋没太大追求,在她看来,无论住公房还是私房都别有趣味,结亲也只是个仪式,最重要的还得是看顾漠这个人。
男人朴实眷顾,又尽所能及地待她好,所以能同他在一起已是相当意足。
顾漠听了陶水的心里话,内心股股热流奔涌而过,仿佛饮下一大包蜜液,不禁拢着陶水细吻了很久。
那一夜,只有火盆中粪碎烧灼作响的沙屋角落里水声细碎不断,两个人的心也不免依偎得更近了。
为了陶水的身体着想,顾家近来的饭点改成了定时定点,而这个时候,大多数沙户们才刚从荒野外寻植回来。
大沙屋的栅栏门开开合合,灌入许多寒风,却吹不到热气充足的顾家这里。
不少有所收获的族民除了选取部分自留及上交给聚集地以外,剩余的都会拿来同骆驼大户顾家交换烧火取暖用的粪干。
一大把荆棘草就能换来一块干粪,多采几把,一夜的暖料就有了。
与此同时,顾家的骆驼群也有了新的食物供应,撇去此前种种不愉快,彼此双方都觉得分外划算。
顾漠没有管家里用干粪换冬植的生意,全交给顾井和顾山配合着去干,他端着微烫的壳碗,舀出一勺粥液吹凉后才伸去喂给陶水:“再吃一口。”
陶水虽说已经被喂习惯了,可今时不同往日,怀孕的事还没有确凿的定论,她生怕会被外人看出不妥。
她勉强咽下,尝试从顾漠手中接过自己的碗:“我自己吃吧,你也快吃……”
然而顾漠粗腕微动,轻巧避开了她伸来的小手,眸光温灼:“太烫了,你的手会被烫到,我不要紧的,你先吃……”
陶水听到这里,小脸微微红了红。
聚拢到遮帘外围北部沙民们换粪的动静大了一瞬,撞得帘布猛然晃动,她生怕会被冲撞到,也没有多想,下意识抬手护了护自己的小腹。
顾漠喂粥的动作一顿,迅速摸向陶水软绵的腰腹:“没事吧?”
对面的的骆宽和骆宁见状也停下了进食,不约而同望向陶水的肚子,显得很是看重。
陶水见几道视线都热切地汇集到她身上,羞得咬住了唇瓣,头也不敢抬地摇了摇:“没事。”
顾漠又安抚了会儿,见她真的没什么问题,方才放下了心,随即沉着脸大步迈去帘外,将那些嘈杂熙攘留着不走要烤火的族民都赶远了些。
北部的沙民们还不知道陶水初孕的事,只觉得顾漠有了骆驼群后愈渐不近人情,顾家的名声也更不好听起来。
但家里没有谁会再去在意,包括陶水也是。
她都要有孩子了,哪里还会分心去介怀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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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驻地被砸◎
第五十四章驻地被砸
冬至夏的换季期里,
狂风走沙不歇。
毫无温度的冷白日光更是刺眼灼目,整片沙原仿佛被笼罩在一只硕大的白炽灯泡中。
鲜少出大沙屋的陶水被顾漠等人照看得颊面白里透红,好日子也始终没来,怀有身孕的事板上定了钉。
不同于有大喜事发生的顾家安守在沙屋一隅,
聚集地里外出搜寻沙植的族民越来越多,
去的地域也越来越远。
北面有成群游荡的沙狼野物,
沙户们不敢随意前往,大家去得最多的还是南边方向。
南方毗邻各个南部聚集地,又是在绿洲繁多的中部外围,
零散分布的植被要多出不少,
族民们每天采集回来的数量越来越多,
其中甚至还有很多新生的沙植初芽。
刚刚冒尖的植株尚未长成,
连根拔起只有小小一棵,口感却清香脆甜,味道十分不错。
以往,
北部沙民都不会提前采集这种嫩芽,情愿等到它们长到成株,
但这回不一样。
在经历了被恶民火烧沙屋的事件后,
许多沙民家用以过冬的株块被烧毁掉很大一部分,好不容易拴紧裤腰熬到冬天过去,
大家蝗虫过境般在广袤的沙野荒地里找食,
填补所剩无几的食筐,
绝不肯放过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而这种旁若无人的盗采,
很快就引发了南面各个部落的不满。
他们本就对从北边受地灾流落过来的灾民侵占周围沙地,且其中某些恶民做出种种恶行的事心生恼意,
渐渐连部落中多余的物资也不愿售卖给外部人。
现下各领地周边无数植芽又被盗挖,
生态遭到严重破坏,
便索性合起伙来驱逐北方的灾民。
北部聚集地自然也在驱赶之列,且过来兴师问罪的南面部落沙民还不少。
他们各个拣棍持棒,将在自家驻地边缘捉到正在挖掘沙植的北部族民一个个捆来丢在地上,并大声呵斥道:“你们外部人把我们南部的植被都挖光了,赶紧滚,不要留在我们南部的地盘上!”
眼看营地里进来了一大帮外人,敲敲砸砸气势汹汹,几间大沙屋内留下的北部沙民生怕又被堵在屋内,纷纷钻出屋子对峙起来。
然而聚集地里人员不齐,还有很多在外找植的男性族民未曾回来。
缺少战力的北部一下子处于下风,只能眼睁睁看着外来南部沙民四处打砸。
陶水被顾漠侧拥着站在人群最外围的角落,顾家其余几人则围护在两旁,众人神情分外严肃紧张。
临近与极夜相对的极昼,天光分外耀眼刺目。
这种光亮对于土著沙民来说不算什么,但映入陶水眼帘无亚于激光照射,就算紧闭双眼也无济于事。
她的眼尾被刺激得泛起洇红,一双清澈澄亮的杏眸里很快溢出水光,蝶翼般的眼睫挂着湿漉漉的泪珠,剌得眼眸都睁不开了,扑簌簌往下流着泪水。
顾漠捧着陶水的脸,帮她揩拭了几下。
见不奏效,他忙将她摁进自己胸前,用强壮的身躯阻挡住四下里散射的灼目光线。
其他四人见状也围拥上前几步,将埋首在顾漠胸口的陶水好生护在了正中间。
另一边,场面仍一度胶着。
在北部族民们敢怒不敢言的无力僵持下,这些有备而来的南部沙民将几间大沙屋砸出了无数肉眼可见的破角裂缝,更是将地面上闲置的骆驼圈棚砸得稀碎。
好在对方的主要目的是驱赶,并没有要伤人的意思。
在越来越多北部男性沙民忍无可忍准备要上前拼命时,南部人见好就收,没有久留。
他们临走前再度抛下驱逐的凶狠话语:“你们这帮北部人听清楚了,马上收拾东西滚回你们北边,下次过来看见你们还待在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好过!”
南面部落的人来去匆匆,像是还有其他灾民部群急着要去警告。
待那些人走远以后,北部的沙民依旧心有余悸,望着驻地里几间损毁严重的大沙屋心疼不已。
尤其是关着骆驼群的那一间,由于不住人,边上候着的族民最少,被肆无忌惮的南部人砸得还要厉害,一副摇摇欲坠的危房模样,里边牲畜惊惶失措的吭叫声不绝于耳。
顾家的七只骆驼也在里头,但是顾漠完全顾不上重新安置它们,忙不迭将陶水带进了地屋。
顾井跟在两人身后,骆宽和骆宁也想跟进去看看陶水的状况,但显然骆驼群要更重要些,他们只能跟着顾山与聚集地里其他人一起去将宝贵的骆驼一只只转移出来。
这一回,陶水的眼睛被阳光照射到的时间有些长,吃痛溢出的泪花经久不止。
饶是被顾漠避开顾井拿她渡出来的一整小块灵乳细密敷过,也只是消除了刺痛不适感,下眼皮连着两侧眼尾仍是殷红一片。
她的肌肤本就白嫩细腻,乍看之余,不免显得分外严重。
顾漠拿着搅干的烫热巾布,替她捂了一会儿眼睛:“有没有好点?”
“好多了。”陶水应了一声,自己摁住湿布,不想顾漠在她身上多花费时间,“你快去看看那些骆驼怎么样了……”
骆驼群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陶水催促了两声。
顾漠再想留在她身边,也只得先去另一间拥挤的大沙屋里帮忙牵骆驼。
成年骆驼腿直,走不了沙梯,顾漠到的时候,窄狭的栅栏门口被堵得水泄不通。
依次经历过火灾与打砸的沙屋早就已经失去坚固的特性,人和骆驼群再稍一挤,满屋子的沙墙粉砾便从各道可怖的裂隙缝处悉悉索索往下掉,仿佛什么时候就要倒塌了似的,叫人看了心里惴惴不安。
幸而顾家的骆驼数量并不算多,又被顾山和骆宽骆宁集中赶到了沙梯附近,其中还有两三头小的。
有身强体壮的顾漠在屋外接应,七头骆驼很快被四人配合着扛抱出了大沙屋,暂时栓系在屋外的空地上。
等聚集地里其余的骆驼也都被北部沙民牵拽出来以后,时间已然过去了许久。
日暮西垂,天光不再过于刺亮。
白灿灿的遍地荒沙变为了较深的澄黄色,越来越多蚂蚁般的黑影从远处向北部驻地走近。
外出的族民带着或多或少的沙地植物陆陆续续都回归族落,可当他们亲眼见到残破毁坏的驻地与少数被捆受伤的沙民时,一个个都免不住震惊愤慨起来。
整片营地中闹闹哄哄响作一团,衬着统一被栓养在室外的骆驼群吭叫声,格外喧嚷嘈杂。
因着南部沙民们的警告与威胁,北部聚集地里的这场风波持续了小两三天,好不容易安顿下来的北部族民们并不想轻易搬离这片适居沙地。
他们义愤填膺之余,又怕南部人趁着北部人少的时候再度卷土重来,不禁暂停了外出找食的行为。
然而短时间留守驻地还行,时间一长,大多数沙户家即将见底的食筐就率先坚持不住了。
冬季刚刚过去,气温才稍有回升,北部驻地周边冒出头的新生植芽与未经枯萎的冬植加起来数量并不多,男沙民们辛辛苦苦每日出门采摘回来的量才刚够一家人一日的吃食。
一下子近三天没有进账,拴紧裤腰的沙户们肚子里也唱起了空城计。
而在这档口,驻地里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始料不及却又情理之中的大事。
原本那座寄养着骆驼群的大沙屋,在险险坚持伫立了三天后,终于还是彻底倒塌,从危房陡然变为了一大摊碎沙墙板堆成的废墟。
这下北部的五间沙屋变为了四间,还弄得住在剩余大沙屋里的沙民们人人自危起来。
毕竟所有的沙屋表面都有无数裂痕,深长的破裂缝也有许多道。
北部聚集地里已经没有植物粘液可用来修补,只能眼看着无数裂隙悄无声息地恶化,说不准地屋何时就会塌落,并将底下的住户尽数掩埋。
如今营地不再宜居,向南面部落采买粘液造房的事也成了泡影,顾漠生起了带陶水和家里人离开的心思。
至于去的地方他已经想好了,就到那片位于东北面沙丘顶的盐水湖附近。
顾家有可以用来出行载物的骆驼群,食筐里的植株与沙墙上挂着的剩余肉块也还算充足,完全够一行人路上吃喝饱腹,更何况他们有大量沙盐,去东面的部族也能换到足量的植物粘液。
更重要的是,陶水的身子今非昔比,来自盐水湖里的丰沛水汽或许对她和胎儿有好处。
虽然顾漠不清楚那片盐水湖里的水位是否有所回升,但与其同族人死守在这片不属于北部的沙地上,他认为不如去碰碰运气。
面对顾漠的这一想法,除了在北部聚集地土生土长的顾井有些忐忑外,其他人都无异议。
骆宽和骆宁更是隐隐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他们完全可以一路跟着顾家相互照应,绕路从东北面开道,再返回他们东部。
这也是没有骆驼与护卫的两位沙商在不幸落单后,最安全的回族办法。
“等到了东部,你们有什么缺的大可以跟我说……”骆宽想报答顾家的恩情,认真同顾漠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