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玄尘早已崩溃,因为除了这些,他还清楚地看到了当年万剑宗是如何在他闭关后将我杀害,甚至夺走我的身体拿去炼化。
我从来没见过玄尘这副摸样,他无力地跪在地上,眼神悲恸,发出压抑的呜咽,“你们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她……”
他从来没有这般绝望过,比当年失去灵根,以为自己被背叛还要绝望。
体内修为尽散,陆妍索性也不装了,嗤笑道:“那妖女毁我灵根,这是她欠我的!说起来,当年可是你逼那妖女为我避雷的!是你害死了她!”
天空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玄尘双目赤红,周身翻涌着黑色气体。
曾经清冷、不染尘埃的人,如今仿佛是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嗤笑道:“死太便宜你们了,我要让你们尝尝她经历过的痛苦。”
漫天的血染红万剑宗。
陆妍父女被玄尘捅穿灵台,投入炼丹炉内。
从惨叫谩骂到绝望哀嚎持续了几天几夜。
而玄尘只是癫狂地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阿漓,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疼?”
疼吗?我不记得了,那时我已经死了,早已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
12
一夜之间,当年那些参与杀害我的门派全部覆灭。
“可惜了,本该最有希望飞升的,却为了一个妖女堕魔!”
世人如何议论谩骂,玄尘并不在乎。
他拿回了被夺走的灵脉,将九玄山恢复成往日生机勃勃的模样,但唯有我坟墓旁的一棵枯树,却始终活不过来。
那是我们曾经亲自从比翼树上移的树枝,据说被眷顾的道侣都会恩爱相守一生。
九玄山的环境并不适合它,但玄尘偏偏养活了,还养得枝繁叶茂。
我们学着凡间夫妻一般在树下拜了天地,在枝头系满朱红绸带,约定终身。
我死后没人照料,周围又没有灵气,它很快就枯死,变成如今的模样。
盯着上面早已破烂不堪的祈福带,玄尘颤抖地摩挲着树干,声音干涩:“阿漓,它也在怪我,我怎么能离开这么久……”
此后数百年,他走遍整个修真界,却依旧没能找到复活我的办法。
于是他倾尽毕生去培养小九,希望能靠小九找到复活我的办法。
“阿漓,你看到了吗?小九进步得很快,已经超越了当年的我,也许等她飞升之后……”
入魔后,他造下太多杀孽,早就无法渡过心魔,更无法飞升。
我在一旁叹息,即便有办法,想必也是逆天而行,跟着小九修炼这些年,我早已看开,只想能在离开前见一面小九就够了。
他时常拄着拐杖坐在我的坟墓旁,不厌其烦地对它讲着话,一坐便是一整天。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惩罚自己,他的状态越来越差,在小九离开后,更是一落千丈。
他脸色苍白到病态,曾经意气风发的修真界天才如今瘦削得到似乎只剩一把骨头,“阿漓,当年我的确恨你,但我更恨自己毫无修为,恨自己是个负担,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苦笑出声,“如今……连小九也不需要我了。”
我想起小九去外界闯荡时,玄尘追上去问她:“小九,你可愿意喊我一声父亲?”
这么多年,他倾尽心血去补偿她,但直到离开,小九也依旧没有原谅他。
“你肯定不会相信,当年那场雷劫我没有去救你,其实心底里是怕长老会再次为难你,我以为只要对你冷漠就能忘了你,就能让他们放过你,甚至答应他们闭关百年,却没想到会因此害了你……”
“这么多年,我连做梦都梦不到你,你是不是还在恨我?”
我静静地飘在一旁,听着他语气里的绝望,喃喃道:“玄尘,我不恨你了。”
“但我也不想再见你。”
13
小九飞升那天,我感受到自己的牵绊在慢慢消失。
黑白无常答应让我与小九告别。
小九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扑进我的怀里大哭,“娘亲,是你吗?我真的好想你……”
我含泪点点头。
百年了,我看着她从幼崽到现在飞升的仙人之姿模样,可心底,她还是当年那个因拔不掉坟墓杂草而委屈无助的孩子。
知道我马上就要投胎后,小九小心翼翼问我:“娘亲,你要见见他吗?”
她没有替我原谅玄尘,但这些年对方的付出她都看在眼里,如今玄尘大限将至,所以想问问我的想法。
我摇摇头,我已经死去上百年了,有些事情不过是徒增烦恼。
随着我的彻底消失,那颗比翼枯树轰然倒塌。
不远处的玄尘像是察觉般,颤抖道:“阿漓,小九是你们吗?”
他拄着拐杖,跌跌撞撞往我坟墓的方向跑去。
“阿漓,小九,等等我……”眼泪顺着他浑浊的眼睛流了下来,他又是喊着,又是哭又是笑,笑着笑着就弯下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