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姓许?
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无法认同袁挽的做法,可她也不愿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她看着对面书架上的佛经,突然明白了,自己到底也是个有七情六欲、会爱会恨的俗人,做不到大彻大悟,因此也没资格谴责袁挽。
“我知道你埋怨我不告而别,当年发生那么多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十几岁的你解释。把你送走,我也心如刀割,后来我留在南城,偷偷的关注着你,却也不幸被易泽谦的人找到。”
外面的男人,叫易泽谦……易?
她忽然想起凌晨看到的那条朋友圈:“你和易小曼是什么关系?”
袁挽又红了眼,她声音颤抖:“小曼……是我和泽谦在一起后……生的女儿。”
“……”
轰——许枝鹤的三观彻底崩塌。
她努力的整理着自己的思绪,回忆着袁挽的话,又想起刚在门外轻描淡写看向自己的男人……
“外面那个人……是我亲生父亲?”
袁挽吸了吸鼻子,点头。
“易小曼是我亲妹妹?”
“……”
“江家和易家有婚约?”
“……”
“这踏马还能再魔幻一点?”
许枝鹤是真的聪明,聪明的令人心碎。
“关于婚约这件事,其实我早就知道,而且当时江珩还瞒着你他在M国有公司的事。所以我试着打电话给你,劝你放弃江珩,可惜你没听……”
许枝鹤想起来了,曾经接到过一通变声器的莫名其妙的电话。
“那个人……是你?”
“过去没法弥补,但我依然想要补偿你,我也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
当初那个抢她包,害她险些毁容的歹徒,是易家人派人抓来,按行规三刀六洞以后,又扔在派出所门口让他自首。
发生这件事以后,南城道上但凡有点眼色的,都不敢再对许枝鹤怎么样。
“还有那个郭宝松,我刚要出手,结果老爷子出面,发话把他赶出南城了。我后来才知道是江珩从中驱使……不管怎样,以后没人再骚扰你就好。”
许枝鹤混乱到说不出话。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有这么多人默默的帮她解决了麻烦。
她的手指冰凉,无措的揪紧了上衣的衣摆。
“你不用觉得有负担,这些都是我亏欠你的。”袁挽一边说,一边弯着眉眼打量她,“我的女儿……越大越漂亮了。”
这句话,像是把许枝鹤一瞬间带回了小时候。
那时候日子虽然很苦,可母女俩相依为命,每天都很温暖。
快要过年的时候,袁挽接了个手工活,给公仔娃娃车边,她白天要推车出去卖馄饨,夜里就坐在灯下踩缝纫机,连许熬了几天几夜,终于在年三十之前,给她买了一条新的洋红色羽绒服。
大年初一的早上,她站在床上,才能到妈妈的鼻子。
袁挽给她换上新的羽绒服,“吧唧”一口亲在她的小脸蛋上,不遗余力的夸奖:“我们枝枝真漂亮,就是天生的小公主!”
哪个女孩不喜欢小公主的童话故事,每天晚上她都缠着妈妈,从灰姑娘讲到白雪公主,然后天真的问:“公主是不是每天都有新衣服?”
那时候她被妈妈抱在怀里,因此看不到她眼中晶亮的泪光。
只听见妈妈肯定的告诉她:“对,以后我们枝枝每天也能穿新衣服。”
这些陈旧的回忆,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如今想起来,竟连从破旧的窗缝透进的阳光颜色,仿佛都记得一清二楚。
也正是这些星星点点的回忆,将她并不算美好的童年一点点染上了温暖的色泽。
这些回忆,她们都记得。
许枝鹤不想再去追究袁挽当初那么做,到底对不对了。
“他叫易泽谦?”
“对,易家如今的掌权人。”
“他当初为什么抛弃你?”
“说起来很复杂,是我出身不配……”
“呸!”许枝鹤不屑的撇了撇唇。
袁挽放轻了声音:“正因为他当初亏欠了我,所以现在才会对我有求必应,只能说我当初吃的苦,都值得了吧……”
“值不值得……”许枝鹤冷笑了一声,“反正你觉得幸福就好。”
以前她觉得许闻舟是渣男,但他起码渣的明明白白,总比姓易的披着渣男皮装深情要好。
不管怎么说,不能对自己的女人负责,还让她为自己怀孕,就是渣男!
走出茶庄,外面大风大雨,袁挽替他撑着伞,担忧的看着天色:“你怀着孕,开车不安全,我送你吧。”
另一边,男人已经走下路虎,眸光不明的望着两人。
不知为何,尽管知道面前的男人就是自己亲生父亲,许枝鹤却与他亲近不起来,甚至对他的感觉还不如这些年对自己动辄打骂的许闻舟。
她正要拒绝,手机突然响起。
许枝鹤看到来电,径直接起,江珩的声音响在耳边:“枝枝,下着雨你去哪了?”
她看了眼身边的袁挽,坦白明了的告诉他:“我和我妈喝了杯茶。”
“……”
电话里静默了少许。
江珩没有说多余的,只问:“那你们聊完了吗?我现在过去接你?”
许枝鹤简洁的应道:“好。”
说完,她就用手机微信把自己的定位发给了她。
她看着袁挽,和她身后等候的男人:“你们先走吧,江珩会过来接我。”
袁挽似乎想留下来等待,直接被许枝鹤打断:“这种情形见面,四个人都会尴尬,我想还是免了吧。”
袁挽张了张嘴,最后道:“那你保重。”
“你也是。”许枝鹤看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很奇怪,前几次只是看着这个女人的背影,她都会情绪失控,落泪。
可真的面对面说开了,原来自己可以这么淡定。
等到江珩的车子破开雨雾,停在她面前时,她一直绷着的嘴角不自觉就划开了一道弧度,然后看着他下车,从车上拿下一把雨伞,既担心又紧张的朝自己走来。
“怀着孕就别自己开车了,家里有司机。”
“下次出来前,先跟我说一声,嗯?别让我担心。”
他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把伞撑过她的头顶,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伞面倾斜,不让她淋到一点雨丝,自己的左肩却湿了一大片。
许枝鹤静静的听他唠叨,一言不发,直到上了车,江珩才察觉到她安静的有些过分。
“和你妈妈说开了?”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试探着问。
小心翼翼的语气。
许枝鹤点了下头,和他唏嘘道:“我以前一直觉得我妈傻,被许闻舟那样的情场浪子骗了就算了,还不敢争不敢抢的,自己大着肚子躲起来,一个人抚养我长大。我当时怎么说来着,换成是我,就算拼个两败俱伤,起码要他一半家产……”
许枝鹤还没说完,江珩就忍俊不禁,但礼貌的没有打断她,只是安静的开车,做个最好的听众。
“没想到她拿的不是虐文剧本,而是绿茶女配的剧本!这你敢信?”
堂堂易家掌权人,和许氏总裁,被她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江澜,也白白的被她气了二十几年?
如果袁挽现在重新出现在许闻舟面前,当面告诉他,自己从来没爱过他,孩子也不是他的,许闻舟会不会当场脑溢血再次破裂?
江珩没怎么看过言情,不太懂什么虐文什么绿茶的,不过袁挽这个女人,从第一眼看到她的眼神,江珩就知道不会是个甘心低到尘埃里的女子。
他也不想去追问别人的私事,如果想说的话,许枝鹤早晚会告诉他。
“欸,问你个事儿。”许枝鹤突然转向他。
“嗯?”
“你和易家的后代结婚的话,那些地契就都能拿回来吗?”许枝鹤一本正经的问。
江珩一听头皮就发麻:“这件事不是已经翻篇了吗?”
他花了一早上又是哄又是讲故事的,醋不完了?
“不好意思,又翻回去了。”许枝鹤眨眨眼,故作神秘道。
想起当初江珩套路她的事儿,她现在还有点牙痒痒,所以她其实该姓易的事儿,也不想这么早告诉他。何况看那个易泽谦没有要认自己的意思,这事儿能不能成,还悬。
江家帮了她许多,江逢年和孟芝更是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爱护。甚至知道和易家联姻就能拿回地契,依然支持着她和江珩的自由恋爱。
许枝鹤是知恩图报的人,她也想尽绵薄之力,报答江家的人。
-
五个月左右,许枝鹤的肚子就像充了气的皮球似的,忽然就圆滚滚的涨了起来。
有天早上许枝鹤吃过早饭,想下楼去给婆婆问安,刚走到楼梯一半,肚子突然痉挛了下。
她立刻佝偻下身体,把手放在小腹上,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有生命在掌心下一跃一跃的跳动。
许枝鹤愣愣的,保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好久,才后知后觉的反应,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胎动?
然后她也忘了刚才下楼是要做什么了,一激动,直接在楼梯上就坐下,拿出手机给江珩发微信。
江珩正在会议室里开早会,项目经理刚说完一个项目,等着江总做总结。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脸上,江珩刚要开口,裤袋里的手机忽然一震,他神色仍是淡淡,抬起一只手示意稍等,包裹在西裤里的长腿换了个姿势,优雅的交叠,骨节分明的大手漫不经心的将手机在桌下划开。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子微隆的小腹照片,令他一早上都一直淡淡蹙着的眉毛不自禁舒展。
突然很想听听她的声音。
兴之所至,手指已经划开拨号界面,却听余荣已经连着叫了好几声:“江总,江总?”
江珩拧了拧眉心,神色显然不悦。
早会在江总雷厉风行的态度下迅速结束。
一出了会议室,江珩就健步如飞往办公室走,余荣跟上去,想给他看一下会议记录,却见江珩一抬手,示意他:“等会。”
余容呆呆的站在门口。
又听到江总吩咐:“把门带上。”
第237章
胎动
终于只剩了一人。
江珩解开衬衫领口,走到落地窗前,拨通了许枝鹤的电话。
许枝鹤刚才坐在楼梯上被孟芝看到,早就被人赶回了卧室床上。手机忽然响起,她看清了号码,脸上漾出难以自制的笑容。
“喂……”
“一个人?在做什么……”
他今天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像是缱绻已久的恋人之间挨着耳廓呜哝软语。
许枝鹤听着,耳根竟不自禁红了:“我刚才感觉到胎动了,真的,两个小不点不知道谁踢了我一脚!”
江珩握着手机,嘴角浮上一丝宠溺:“跟妈说了吗?”
“还没,不是说好有胎动了第一时间告诉你吗?”
江珩“嗯”了一声,过了会儿,又压低声音,对着电话里道:“等晚上回去,让我好好听听。”
余荣捧着会议记录,在总裁办门口罚站了约有一刻钟,才听到门里传来两个字:“进来。”
余荣松了口气,忙不迭推开门。
“江总,年前您看过计划书的那份项目,对方负责人致电,说想请您亲自过去考察。”
江珩蹙了蹙眉:“具体位置?”
余荣回答:“在川城。”
江珩:“……”
倒是不远,飞机一来一回,也就三四天的事。
他揉着眉心:“多大点事,还要我亲自去吗?”
余荣:“可这个案子,从去年开始,一直是您亲自接触的啊。”
最终,江珩叹了口气:“安排一下。”
余荣问:“江总,您打算哪天走?”
江珩:“明天。”
余荣:“我现在就通知对方准备接待,再让助理给您订机票。”
许枝鹤月份越来越大,随时需要人在身边照顾,既然必须得去,晚走不如早走。
他微微颌首:“你去忙吧。”
余荣小心翼翼的掩门离开。
江珩把手机放在桌上,又重新打开许枝鹤刚发给他的照片,仔细的端详。
刚看了几眼,电话又响了。
他瞥了眼来电,原来是一个重要的投资人打来的。
啧。
江珩收拾起不耐烦的情绪,接通电话。
半个小时的通话,免不了往来寒暄,好在结果不错,又搞定一笔千万级投资。
挂断电话之后,屏幕又回到原先那张照片,江珩的手指游移片刻,放到了许枝鹤的头像上。
该怎么告诉她,自己要出差,离开几天呢?
他明显的感觉到,许枝鹤怀孕后,情绪起伏不定,变得敏感又多疑。因为一个易小曼的事儿,醋了好几天。
这次虽然是正儿八经的有工作,但他走的总不那么放心。
当晚,江珩下了班,一进门就看见许枝鹤正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电视。
他换了鞋,径直走向沙发,握着她的腰把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一路往三楼卧室走去。
许枝鹤正看综艺看得津津有味,突然被他双手举到身前,吓得惊呼出声,对上他眼底藏不住的笑意,才反应过来,顺从的反搂住他的脖子,攀在他耳边小声的说:“一回来就这样,你就不怕妈生气。”
“在她发现之前。”江珩挑挑眉,加快了步子,一脚踢开卧室的门,把她轻轻放在床上。
他回身去锁上门,便覆上床来,双腿一左一右的跪在她腰身两侧。
许枝鹤紧张的抬起身瞪他:“你干什么,大白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