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没有过的肌肤相贴,不仅让陆鸣殊胸口抑制不住地乱颤,也让顾浔下意识退了半步,用力地攥紧了手指。
他刚从空调房里出来,手是暖的,陆鸣殊却因为吹了一晚上的寒风,冷得像块冰。
“对了,你俩这周末有空吗?”孙婆婆突然问。
顾浔点点头:“嗯。”
陆鸣殊也说:“有啊,怎么了婆婆?”
“如果不嫌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们陪老太婆去个地方……”
同孙婆婆告别后,两人像往常一样,一前一后的走到单元楼下。
顾浔已经习惯身后跟着这么一条尾巴,但今天陆鸣殊大约是感冒了,一路上不是咳嗽就是打喷嚏,眼圈红红的,跟哭过似的。
顾浔的心就怎么也静不下来,胸腔里攒着团气,吐不出、下不去,心里特别烦躁。
进楼道门要刷卡,顾浔心神不定,忘了还有这回事,伸手推了几次,玻璃门纹丝不动。
有道声音贴着他后颈小声地提醒:“要刷卡。”
顾浔倏地被惊醒,反应很大地推了一把身后的人,陆鸣殊踉跄着撞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很重的一声“咚”。
“嘶……”眼前好半天都是黑的,缓不过劲来,本来就挺红的眼圈更红了。
顾浔捏着拳头,意识到真是自己下手重了,闭了闭眼睛,沉声道:“抱歉,我……”
他本就不善言辞,这种情况下就更不知道要说什么,索性顿在那里,看着陆鸣殊。
后者也终于睁开眼,幅度很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声音很低,掺着长时间呛咳造成的沙哑。
顾浔心头掠过一丝错愕。照这人的性格,不说借题发挥和他闹一闹,怎么着也应该埋怨几句,结果就……这么轻飘飘地揭过了?
不远处有人朝这边走过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这栋楼的住户,顾浔没让自己再多想,“嗯”了一声,刷卡推开门。
正准备进去时,却有一道身影先他一步钻了进去,然后转过身,看着他。像是在等他。
顾浔颦眉,不确定地问:“你也要上去?”
对方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嗯。”
这是一个星期以来陆鸣殊第一次提出要上楼,顾浔喉结上下滚了滚,眉心紧蹙。
——如果不是感冒把人烧傻了,就是他刚才那一推,让陆鸣殊磕坏了脑袋。
之前那个人经过他们这栋楼时没有停下脚步,拐个弯走去了后面那栋。
顾浔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然后目光冷淡地瞥向陆鸣殊:“陆总,你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想送你回家。”陆鸣殊说。
“那目的已经达成了,你可以走了。”
“还没有。”陆鸣殊走过来,捧住他的手,指腹蹭了蹭他的掌心,是个近乎讨好的动作,“你还没有收我的花。一周了,你一次也没有收过我的花。”
那朵花被他攥在手里,花瓣很多次擦过顾浔的手掌,拂过悠悠的淡香。
顾浔用力地挣开那只手,月季花在冲撞中掉到了地上,又被不小心踩在脚下,娇艳的花朵瞬间成了一摊烂泥。
两个人皆因为这个小意外顿住了动作,陆鸣殊盯着顾浔脚边的花,很久都没有抬头。顾浔却看着他,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良久,他靠在门边的墙壁上,点了一支烟。“陆鸣殊,以后别再来了。”
陆鸣殊还是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只能从睫毛快而轻地颤动中依稀能猜出他此时的心情。
“可我想送你回家。”他忽然说。
隔了两三分钟,顾浔沉声道:“陆总,我不是你那些柔柔弱弱的小情人,麻烦收起多余的保护欲。”
第115章
陆鸣殊终于抬起头,慢慢地走过去,握住顾浔的手腕,夺了他手里的烟,咬进自己嘴里,用力地吸了两口。
直到肺腑间染上熟悉的烟草味,他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靠在顾浔身侧,闭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太想念这个味道了。
家里那包苏烟原来只剩下六根,陆鸣殊很珍惜,一天只抽一根,其余时间都是“望烟止渴”,用自己买的烟代替。
有时候想得紧了,心里实在难受,才会多抽那么一两根。
可即便是这样,也经不起抽,没几天烟盒就空了。
他后来买来代替的烟其实是同个品牌同个系列,一模一样的烟,可抽着却总像是缺了点什么,根本填补不了胸腔里缺失的那一块。
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而这根从顾浔嘴里抢下来的烟,又变成了他熟悉的味道。
他偏头对着顾浔的侧脸,贪婪地抽着手里的烟,换来的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咳咳咳……”
顾浔抬了抬手,又垂在身侧。想说什么的时候,陆鸣殊突然挨近几分,整个人贴在他身上,微踮起脚尖吻了上来。
“不是多余的,但说保护欲也不准确,我就是想陪你回家。你都不肯理我,也不肯看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找这样的机会,陪你一起回家。”
熟悉的香水味和烟草味被柔软的唇舌渡进了顾浔的口中,顾浔瞳孔蓦地睁大,手指扣在墙壁上,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嘀——
楼道门被推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提着小区附近的超市购物袋进来,骤然见到杵在门边的两个人,惊地差点跳起来。
“哎哟!”她拍着胸口缓了好一会,才惊魂甫定地拐向电梯口。
一路走一路抱怨:“吓死个人哟!现在的年轻人呀,胆子就是大,这要搁我们那个年代,这种小姑娘是要嫁不出去的……个子倒是高……”
陆鸣殊裹在羽绒服里,又披散着长发,老人家这是把他当成了姑娘。
陆鸣殊闷闷地笑,贴着顾浔的唇缝说:“顾医生,听见没有,如果我嫁不出去,你得对我负责……”
顾浔用力将人推开:“别闹了。”
嘴唇又被咬破了,铁锈味逐渐盖过烟草味,也驱散了拢在两人之间的那层爱.昧。
“顾医生,你都睡过我那么多次了,打算什么时候娶我回家?”
他手掌搂着顾浔的腰,修长的腿抵着顾浔的腿,不让他离开,尾音拖着长长的钩子。
顾浔眼神暗了暗,神情忽地冷下去,愠怒道,“陆鸣殊,够了,别再碰我。”
“不够,怎么会够?”陆鸣殊笑了下,“我想吻你、抱你,想和你做,这些永远都不会够。”
他执起顾浔的手掌摁在自己额头上,用近乎诱哄的口吻说:“阿浔,我好像发烧了,听说发烧的人那里很烫,会更舒服,你要不要……和我试一试……”
顾浔刷然变脸,神色冷漠地盯着他:“陆鸣殊,你要点脸。”
“我不要脸,但我想要你。阿浔,我已经嫁不出去了,你得娶我,对我负责。”他的狐狸眼弯着,嫒.昧又勾人。
顾浔紧咬着腮帮子,用手臂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远处又有人声响动,谁也不确定会不会再来第二个。
可陆鸣殊明显不打算就此罢休,他凑上来,一只手揪着顾浔的衣领,另一只手朝下探过去……
顾浔深吸一口气,在那只手做出更过分的举动前将其截住了,眼底翻滚着怒火,射.向陆鸣殊的视线却是冷的、没有温度的:“陆、鸣、殊。”
陆鸣殊抬起胳膊,也将顾浔的手带了起来,贴在唇边温柔地吻着。那些吻落在顾浔的手背上、指腹上、手心里……也落在顾浔的心底。
心上的那捧滚水不间断地沸腾着,声势浩大的鸣响.警.报,顾浔眼底赤红一片,汗津津的手捏到发酸发痛。
他颓然地闭上眼,不再去看陆鸣殊。无论多少次,无论信或者不信,面对这个人,他仍旧无可奈何,仍就怦然心动。
热烈的吻再次送上来,顾浔喉头一紧,反客为主地恶狠狠咬上去,两人你争我夺,逞凶似的抢占着上风,吻变得不像吻,像野兽之间的掠夺、争斗。
直到两个人都筋疲力尽,陆鸣殊靠在他身上,软着语气叫:“阿浔……”
顾浔却直接将人推开,声线是亲吻都无法融化的冰冷:“陆总,你可以回去了。”
陆鸣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浔,你刚刚、说什么?我们……我以为……”
他唇角破了很大一个口子,殷红的血珠往外渗着,瞳孔微晃。
“以为什么?陆总该不会以为接个吻就能代表什么吧?若是这样,陆总有过那么多情人,得娶多少个人回家?”
他手指拢进陆鸣殊发间,动作是那么的温柔,嘴里却截然相反的说着伤人的话。
陆鸣殊张着嘴,哑然无声,就在顾浔以为他放弃了,准备退开时,这人却突然笑了:“阿浔,你是不是……在吃醋?”
“我没有。”顾浔神色微变,接着反问,“陆总,这就是你说的重建信任?”
“不是。”陆鸣殊用嘴唇轻轻碰了碰他耳朵,“这是我给自己讨的甜头。”
“你——”顾浔用力把人一推,猝然转身。
陆鸣殊没再追上来,而是在身后喊——
“宝贝儿,如果我不小心把感冒传染给你了,记得告诉我,我会负责的。”
“虽然你不肯娶我,但我还是要对你负责,要嫁给你的……”
顾浔脸如火烧,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滚!”
总是很温柔的顾医生难得爆粗口,这可真是新鲜了,陆鸣殊笑了笑。
“好。”他懒懒地靠在墙上,用打火机把嘴里的烟点燃,然后抬手捏住,缓慢突出一口烟圈,垂下手臂时指尖不自觉用力,手指都在发颤。
那张漂亮的脸隔着朦胧的雾气,凝视着顾浔,“马上滚。”
顾浔觉得他手里的东西眼熟,一摸口袋,自己的烟和打火机都已经不翼而飞。
顾浔:“……”
他以前都不知道,陆大少爷原来还是个贼。
隔天就是周六,也是和孙婆婆约好,陪她去游乐园的日子。
那天晚上,孙婆婆告诉他们,市中心的游乐园完工前老伴曾跟她约好,等开始营业后要一起去看看。
很可惜,老伴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走了。这成了孙婆婆心底的一个遗憾。
她很多次独自坐车到游乐园门口,想进去,最终又放弃了。
那明明是两个人的约定,现在只剩下她一个,她无论如何有些难以接受。
但最近,她很多次梦到跟老伴一起进了游乐园,他们都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老头子穿着挺括的白衬衫,她穿着对方省吃俭用送她的那条鹅黄色的碎花裙子。
两个人一起坐在旋转木马上,老头子看着她的眼神那么温柔。
因为这些梦,孙婆婆又忽然很想去游乐园看一看。但她不想一个人去,所以腆着脸麻烦顾浔和陆鸣殊。
两个人都不觉得这是个麻烦,特别是陆鸣殊,他觉得这简直是老天爷在给自己机会。起了个大早,开着车到了医院。
顾浔一到集合地点,看见的就是这人倚靠在大红色的车身上,一身黑色大衣,配白色高领毛衣,脚踩一双黑色马丁靴,活脱脱一只花枝招展的雄孔雀。
尤其是很久没有出现过的眼镜链,悬坠在脸颊两侧,随着他说话、动作,在人眼前晃啊晃,叫人忍不住心旌摇曳。
“阿浔,这里——”这人明明垂着眸,却一下捕捉到顾浔的脚步声,抬眼望过来时眼眸很亮,遥遥地朝他挥手,“这里——”
“顾医生来啦!”孙婆婆已经坐在车里,笑眯眯道,“辛苦你们两个孩子啦。”
“您说哪里话。”陆鸣殊绅士地帮顾浔开了副驾驶的门,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顾医生。”
顾浔没让他如愿,走到后排,正要开门,却对上满面笑意的孙婆婆。
第116章
后者不知道该怎么锁车门,索性用自己身体挡着,“小顾你坐前面吧,让我老太婆自己坐,我喜欢宽敞。”
顾浔:“……”
他看看陆鸣殊,又看看孙婆婆,合理怀疑孙婆婆也被收买了。
明明是三个人,顾浔却觉得自己不该在这里。
“好了顾医生,别生气。”陆鸣殊替他系上安全带,“就一个半小时而已,我又不会吃人。”
你是不会吃人,但你比吃人的恶龙还可怕。顾浔想。
“我自己会弄,不用麻烦陆总。”
“好了。”吧嗒一声,安全带已经被扣上,顾浔抿了下唇,偏过脸盯着窗外。
耳边响起一声轻笑,顾浔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从他耳边擦过。而陆鸣殊已经退开身体,“走了,我们出发。”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洋洋地照进车里,孙婆婆靠在车椅上,很快就睡着了,轻轻地打了几声鼾。
顾浔始终侧着眸,时刻告诫自己自己不看、不听、别在意,却没办法真的做到。
身旁那人的存在感太强了,那火辣辣的视线就像医院的X光,要将他里里外外扫个透彻。让他有种避无可避的错觉。
车子每次过红绿灯,一条胳膊便会伸过来,握住他的手,同他十指相扣。
“陆鸣殊!”几次之后顾浔终于忍无可忍,满脸愠怒地瞪过去,对上的却是陆鸣殊弯弯的笑眼,“在呢,怎么了?”
“你能不能专心点开车?”
“我很专心啊。”陆鸣殊声音里带着笑意,也漏着点委屈,“我很惜命的,而且我得活着追你。”
“……”顾浔懒得再理他,闭着眼装睡。
几分钟后,车子又过一个红绿灯,顾浔下意识蜷了下手指,紧接着手掌再次被扣紧,他睁开眼,陆鸣殊有所感应,侧眸冲他笑笑,“阿浔……”
行程过半时,陆鸣殊听见身旁渐渐平稳的呼吸声,这才发现顾医生居然睡着了。车玻璃上映出他被阳光晒得有点红的侧脸。
嘴唇却抿得紧紧的,两道眉毛皱成疙瘩,在梦里都觉得不安稳,车子一颠簸,就要惊醒过来。
陆鸣殊伸手牵住他,时不时挠挠他掌心,轻声哄几句,顾浔才越睡越沉。
车子刚好在一个路口停下,陆鸣殊没忍住,将一个吻落在身旁人薄薄的眼皮上——
“宝贝儿,好梦。”
手上也没有停,仍在一下一下轻轻挠着。
在很多个夜里,他被噩梦魇住的时候,顾浔就是这么哄他的,这人以为他从来不知道,但其实他那时候都是有意识的,只是被梦魇困着,醒不过来而已。
但他一直没有跟顾浔提过这件事,一来是觉得丢脸,快三十的人了,天天做噩梦,像什么话。二来是不知道怎么说,他不太想让对方知道那些烂帐,归根结底,还是怕丢脸。
然而在对方的怀抱中,他总是能很快摆脱梦魇,陷入熟睡中。刚开始他还觉得奇怪,后来才明白,因为这是他的恋人,只要在恋人的怀里,噩梦就侵袭不到他。
周末游乐场人很多,票是陆鸣殊去买的,人还没走近,孙婆婆就迎上去,把一个甜筒递给他:“你们想玩什么项目就去玩,这些啊我估计都玩不了,看你们玩就行!”
“您不是想坐旋转木马吗,先去这个?”顾浔说。
陆鸣殊紧跟着说:“嗯,我看了下地图,旋转木马就在前面,离我们很近。”
他手里还拿着孙婆婆给他的那支香草味的甜筒,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舔了几下,奶白色的冰淇淋便被那条灵巧的舌头卷起来。
他眼眸深深地凝视着顾浔:“顾医生,你看什么,是不是想吃我的冰淇淋?”
顾浔没有发现自己的视线在对方脸上停留了那么久,直到被陆鸣殊戳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冷着脸移开视线,大步流星地走了。
身后陆鸣殊挽着孙婆婆,说话声一字不差地落进顾浔耳朵里:“婆婆您看,您还说他喜欢我,一定是骗我的……”
“……”这混蛋王八蛋。
旋转木马这边很热闹,大多都是小女孩,孙婆婆挑了匹大红色的:“这匹颜色鲜艳,老头子他啊,在天上肯定一眼就能看见我……”
顾浔跟陆鸣殊一前一后跟在她后面。目光缓慢地转动起来,四周的彩灯也随着音乐亮起来,梦幻般漂亮。
陆鸣殊盯着眼前人的背影,忽然叫了一声:“阿浔。”
后者下意识扭头,对上的就是那人露在镜头之外的大半张脸。
“笑一笑。”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