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投资电影的事,顾浔本来就每月都会上交一部分工资,这是两人之前说好的。
刚开始的时候陆鸣殊还觉得他矫情可笑,明明都已经那么穷了,还要可怜巴巴地守着那点所谓的自尊心。而他之所以愿意配合,不过是为了哄着人玩。
后来真的上了心,同样的一个举动,在他眼里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含义,成了两个人之间的一种情.趣,一种牵连,让陆鸣殊欢喜都来不及。
——但现在对方居然一下打过来6000。
这么大笔钱,再扣掉房租水电,每个月还能剩下多少?
顾医生这是打定主意要跟他算个清楚明白、然后早日斩断联系?
陆鸣殊身体好不容易好了些,被这么一气,更加头晕眼花,感觉热度又起来了。
这一烧就又烧了两天,期间陆鸣殊大多数时间都躺在床上睡觉,没怎么吃东西,只在饿得实在受不住的时候才叫个楼下粥铺的外卖,随便对付几口。
顾浔始终没有回他的电话,他也因为那笔转账,气得暂时不想找对方。
倒是徐楚河打了个电话过来。徐老畜生最近疯了一样到处找时然,可时然也不知道藏去了哪里,竟真的音讯全无。
电话里徐楚河语气前所未有的丧,问陆鸣殊:“圆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是真的没想过时然他会……更没想过跟他怎么样,你问我的问题我最近每天都在想,可就是想不明白。”
“但你要我不管不问不去在意他的行踪,让他这样躲着我,我又做不到……我很想他,但我不知道这种想念算不算是喜欢。”
“陆圆圆,所以喜欢一个人,究竟是种什么感觉?”
陆鸣殊当时还发着烧,意识昏昏沉沉的,没法给好兄弟支招,何况他自己的事情都是一团乱麻。
“是啊,我该怎么办。”他反问徐楚河。
对方却没听见,自顾自地诉苦。一通二十多分钟的电话,徐楚河一个人说了二十分钟,陆鸣殊嗓子分明哑得厉害,他却压根没听出来。
到后面陆鸣殊没耐心了,索性直接撂了电话。
如果是顾医生,一定早在我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听出不对劲了。
徐老畜生没有心,陆鸣殊闷闷地想。接着再度陷入了昏睡。
两天里做了数十个梦,有小时候困在冰窟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场景,也有暴雨天顾浔赶来给他送一枝花的画面……
更多的则是顾浔冷着脸,用毫无温度的嗓音对他说:
“陆鸣殊,我们分手吧,我再也不会喜欢你。”
“陆鸣殊,我恨你,你还我爸爸妈妈。”
遖峯“陆鸣殊,你就是个骗子,我永远不会再相信你。”
好几次从梦里惊醒,发现自己居然吓出一身冷汗。
烧的最厉害的时候,他甚至分不清过去和现在,梦境跟现实,浑浑噩噩地醒不过来。
唯一刻在脑海里的那个念头是,他很想顾浔,特别想。
所以退烧后的当天,陆鸣殊又给对方打了个电话,这回顾浔接的很快——
“陆总究竟有什么事?”
语气隐隐有些不耐烦,但落进陆鸣殊耳朵里,却足够让他心安。
“不是每个月3000么,为什么突然变成6000了?”陆鸣殊低声咳了一阵,满腹委屈,“阿浔,你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和我划清界限吗?”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马上开口,像是默认了陆鸣殊这个猜测。
“——顾医生,我的猫……”有陌生女人的声音传进电话里,应该是病宠家长。陆鸣殊掐着掌心,低声道,“那你先忙吧,我挂——”
“那笔钱本来就是要还清的,等到还完……”顾浔突然开口,但说到这里,又顿住了。
陆鸣殊急急地追问:“等到还完怎么样——”
顾浔一直没吭声,直到电话那头又响起陌生的女声,他才道:“还完就还完再说。”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跟绕口令似的,陆鸣殊懵了几秒,再要问时顾浔却直接把电话撂了。
“还完就还完再说……”陆鸣殊把这句话颠来倒去反复琢磨着,心里忽然冒出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因为这点渺茫的希望,陆鸣殊眼睛酸涩,拿着手机的胳膊都止不住地轻颤起来。
然后一骨碌爬起来,冲去了宠物医院。
第130章
陆鸣殊过来的时候,顾浔正在办公室忙,但休息区的任何动静都清楚地传进他耳朵里。
外面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好一阵,时不时伴着热闹的笑声,陆鸣殊这人如果愿意,是很容易就能博得别人好感的。
他不过两天没出现,护士们便天天念叨,真就将他视作了医院的一员似的。现在好不容易将人盼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谁得了空都得上前说两句。
陆续有主人带着病宠过来,索性都不是什么大问题,每回目送病宠离开的时候,顾浔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休息区。
——陆鸣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还是坐着的姿势,脑袋歪垂着。
他今天没有戴眼镜,但戴了个黑色口罩,睡梦中蹙眉的动作看起来就尤为清楚。
两人同床共枕好多天,顾浔早就发现这人很容易陷在梦魇里,经常会痛苦的呓语,身体蜷缩起来、发着抖,出一身的冷汗。
每当这时候,顾浔都会将他揽进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轻轻拍打他的后背,陆鸣殊就会更深的钻进他怀里,和他紧紧贴在一起,然后渐渐平复呼吸,睡熟了。
——他在害怕。
但顾浔想象不出他到底在怕什么,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没心没肺,有什么事能让他害怕成这样?
陆鸣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他本来是想等顾医生的,他还有礼物要送给对方,但顾医生办公室有人,他只好等着。
身上还是难受,便眯了会儿眼,耳边似乎能听见楼上楼下护士的说话声,却又好像断断续续地做着梦。
梦境光怪陆离,冰湖和顾浔决绝的背影交替着出现,像恶魔一样缠缚着他,让他时而清醒时而做梦,逐渐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陆鸣殊正在梦里掐顾浔的腰,将人摁在昏暗的楼道口,亲吻、抚摸、喘.息……
旁边人来人往,无数声音嘈杂吵闹,他们眼里却只有彼此……
而这个电话来的很不合时宜,将陆鸣殊从热辣的梦境中强行拉扯出来,睁眼看到的就是不远处办公室里穿着白大褂,神色冷漠的、真实的顾浔。
这时候办公室里没有人,那人对着电脑敲击键盘,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和梦里那个流着滚烫汗水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陆鸣殊心猿意马,手机却还在响个不停,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会挑时候。
脖子睡得很疼,脑袋也晕乎乎的,整个人都不太舒服、缓了一会儿才从放在一边的羽绒服口袋里将手机摸了出来。
几分钟时间里铃声就没停过,一个接一个。很像是徐楚河会干出来的事,没准是有时然的消息了。
结果却是他爸。
不耐烦地接起,还未来得及出声,就听陆振赫在电话里吼:“混账东西,你滚去哪里了?!赶紧给我滚过来!”
陆鸣殊坐直身体,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不甚在意地问:“什么事啊爸,我忙着呢。”
“忙个屁!赶紧给我滚过来,市医院,鸣荣出事了!”
陆鸣殊第二个懒腰伸到一半,总算来了点兴趣:“是么……”
他下意识摸了下手腕上的手串,遗憾地想,本来是想给顾医生一个惊喜的,现在看来只能晚一点再过来了……
陆鸣荣那个废物点心,读书时就不学无术,好不容易毕业了照样不着调,吃喝玩乐样样精通,还学会了做假账偷拿公司的钱,就是不肯好好工作。
前段时间,他动用公司公款的事被陆振赫知道了,把人叫到跟前好好教训了一通,公司也不让去,还停了他的卡。
也是在这时候,他在酒吧碰见了秦峰。
当晚两人推杯换盏,互相倾吐心声,都将对方视作了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那之后就迅速勾搭到了一起,秦峰知道陆鸣荣没钱,就给他介绍了地下赛车比赛。
陆鸣荣平时也玩车,但对于这种地下比赛还是有些顾虑的,过去试了试水,先跑了几圈低端局,结果还真获得了不错的名次,赢了不少奖金。
尝到甜头之后就飘了,自不量力地参加了高端摩托局。然后就在比赛中出了事故——
到一个弯道时,车子直接被逼得侧翻过去,陆鸣荣本人则被从车上重重地甩了出去,当场晕厥,摔得满头满脸都是血,头盔都染红了。
陆鸣殊过去的时候人还在抢救室里没出来,陆家所有人,包括管家和保姆都守在手术室门口,穆慈心捂着脸哭个不停,陆振赫背着手焦急地踱步。
没多久旁边手术室的门开了,家属急急忙忙地迎上去,换来医生的一句“节哀顺变”,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当场哭晕过去,场面乱作一团。
陆振赫看了看那一家,又看看陆鸣殊,沉声道:“你来了啊。”陆鸣殊点点头,站到一边,没说什么话。
他虽然挺讨厌陆鸣荣那个废物,但没想过要对方的命。
他恨的是穆慈心,千百次想要弄死的人也是穆慈心,至于陆鸣荣,说不上无辜,却也罪不至死。
如今对方躺在手术室里生死为卜,陆鸣殊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不过也仅限于此了,他和陆鸣荣,永远不可能做到兄友弟恭。
然而他不想闹事,有人却上赶着来找死——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一直在哭的穆慈心在看见陆鸣殊后,突然发了疯似的朝他扑过来。
“如果不是你处处和小荣作对,逼得他没有办法,他怎么会去参加什么地下比赛,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都是你,都是你,你怎么不去死!”
“太太!”旁边的管家和保姆王姨吓都要吓死了,连拖带抱的拦住她,“您别激动!二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陆振赫脸色铁青:“你发什么疯?!”
穆慈心却是真疯了,不住地挣脱管家的钳制,双目赤红地瞪着陆鸣殊——
“你小时候我就该弄死你,当初你怎么就没有死,怎么就没有死!要不是那多管闲事的一家子,你早该死了!”
“死了就好了,就没人和小荣抢了!你妈妈要和我争,你要和小荣争,你们母子俩——”
“疯子!真是疯子!”陆振赫一掌掴在她脸上,气得手指都在发抖,“你在说什么胡话?老林,还不赶紧把太太送回家,别让她再出来胡说八道!”
“不、不行!我得守在这!小荣还没出来,我得守在这,他待会儿看不见我会害怕的,我不走!我不走!”
穆慈心抖得厉害,双手扒着旁边的椅子,力气大到管家都有些拖不动她。
“我错了,我不说了,别让我走,我要在这里守着小荣……”
儿子还在里面,这时候把母亲弄走,确实残忍了些。陆振赫用力捏了捏眉心,摆摆手道:“算了,放开她吧。”
第131章
总是端着精致架子的女人颓然地坐在地上,满脸泪痕、头发散乱,她仍旧目光阴骘地瞪着陆鸣殊,但到底没敢再做什么。
而引起这场争乱的陆鸣殊本人,却跟来时一样,安安静静靠在墙上,仿佛周遭发生的这一切都同自己无关。这让穆慈心更加的恨、更加的怨。
他慢吞吞地朝穆慈心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帮她整理好散乱在胸前的头发,用近乎温柔的口吻说:
“小姨,我没死是我命大,但你儿子可就不一定了。”
穆慈心瞳孔猛地一颤,作势又要朝陆鸣殊扑过去,但后者早有准备,轻轻松松就避开了,穆慈心没抓着人,自己反倒扑在了地上,大声地咒骂着:“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陆鸣殊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样子,扯着嘴角笑起来。
他本来是没打算刺激穆慈心的,可谁叫这个女人又提他妈妈、又提顾浔一家,直接踩爆了他心里的雷区,上赶着给他找不痛快。
他不是什么烂好心的圣人,当然得报复回去。
一家子全都是丢人现眼的东西,陆振赫气得说不出话,捂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指着他大骂:“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
陆鸣殊耸了耸肩,双手插兜,姿态慵懒地说:“爸,我看也看过了,忙也帮不上,没什么事的话就走了,要不然我怕陆鸣荣没事,小姨倒先被我气死了。”
“你——”陆振赫扬起一巴掌,作势要打他。
陆鸣殊却没再看一眼,转身扬了扬手:“祝陆鸣荣好运,没事的话就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三点多的时候有台小猫的绝育手术,等从手术室出来,顾浔先往休息区瞟了一眼。
之前就发现人不在,隔了快半小时,沙发上还是没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干什么去了。
回办公室坐了十来分钟,顾浔端着杯子出来接咖啡,接完没急着回去,趴在二楼的栏杆上慢吞吞地喝着。
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视着一楼大厅,心里有个声音不住地告诉自己,我只是在放松心情而已。
但被藏起来的、真实的想法是什么,他其实再清楚不过。
——他在找陆鸣殊。
但陆鸣殊不在,大概是什么时候离开了。
明明应该觉得松一口气,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从知道真相到现在,其实不过两个月,顾浔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无法欺骗自己不去发现那人的改变,但同样也无法说服自己相信对方。
他越来越矛盾,以至于根本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陆鸣殊。
他分明想将这人从自己的生命里剔除出去,可陆鸣殊真的不再出现的时候,惦记对方的又何止是护士们。
那个人的每个电话,他都看见了,看着屏幕亮起、又看着屏幕暗下去……甚至还是忍不住接了那个电话,说了那句似是而非的话。
他自认是个果断的人,却为了陆鸣殊一而再再二三地纠结反复。
他想,他真是恨死陆鸣殊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他这样的混蛋,让人恨不得爱不能。
顾浔缓慢地吁出一口气,仰头把杯子里的剩下的咖啡一口气喝完,转身回了办公室,一直到下班,再也没有朝休息区看过一眼。
陆鸣殊才跟他爸撂下狠话,结果刚走到医院门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好在这回真是徐楚河打来的:“出来喝酒吗?”
徐楚河挑的地点是之前陆鸣殊和宋时然喝酒的那家gay吧,陆鸣殊到的时候他自己已经喝上了,还喝了不少。
两人好些天没见,总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人完全变了样,头发没打理,脸上胡子拉碴的,整个人看起来颓废又憔悴,陆鸣殊差点没敢认。
“怎么选这里,你不怕看见两个男的摸来摸去了?”
这话是徐楚河自己说的,有一回他打电话喊陆鸣殊出来喝酒,陆鸣殊正巧在酒吧,就让他过来找自己。
结果徐楚河一听是gay吧,当场拒绝:“不,我不过来,我是疯了才去看两个男的搂搂抱抱、摸来摸去,要是再亲起来,我特么去年的饭都能吐出来!”
话一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过分,又没什么用的解释了句:“当然我不是看不起你们啊,我就是、就是自己看着膈应,受不了这个……”
宋时然当时也在旁边,因为这话,半个月没有理徐楚河,后者还一脸纳闷,觉得对方莫名其妙。
“就突然想过来,没准时然也会想来喝酒呢。”徐楚河面露苦色。
陆鸣殊:“人还是没消息?”
徐楚河摇摇头:“没有。”
两人心里都藏着事,说完这句之后竟然一时无话,索性各自喝酒。
都喝得醉醺醺的时候,徐楚河突然说:“听说陆鸣荣出事了?”
“嗯,你消息还挺灵通。”一面忙着满世界找人,一面还有时间听别人家八卦。
徐楚河苦笑一声:“不是我消息灵通,实在是你们家这事已经在圈子里传遍了,我听说那个女人直接一个电话打去了秦家,口口声声要让秦峰偿命呢。”
那个女人就是穆慈心,陆鸣殊很烦听见对方的名字,朋友间说起时就用“那个女人”来指代了。
陆鸣殊转了转杯子,嗤笑道:“是么?刚才在医院,她还想弄死我呢。”
“嘁,那她儿子的命可真金贵,得要两条命来偿。”徐楚河语气轻蔑,“所以陆鸣荣现在情况怎么样?”
“挺不乐观。”这也是他今天为什么答应去医院的原因,要不然才懒得去管。
“嗐,还是怪他自己太蠢。圈里人谁不知道秦峰那脏东西不择手段,陆鸣荣居然蠢到相信他的鬼话。”
“他们那个什么地下比赛就是个骗局,先给你点甜头诱你上钩,然后让你交大把参赛费,骗的你血本无归。”
“他们就是靠这个赚钱的,每骗过去一个冤大头,秦峰那傻x就可以从里面抽不少分成。”
陆鸣殊没说话,垂着眼睛喝酒。他对陆鸣荣和秦峰之间的恩怨情仇一点兴趣都没有,找秦峰麻烦的事反正也轮不到他。
“希望小废物能吃够这次教训,下次学聪明一点。”
话是这么说,但人醒不醒得过来还难说。
陆鸣殊倒不希望他真就这样死了,否则那个女人一定会更疯,但他现在没精力去应付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