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开的是辆两座的兰博基尼,顾浔要上车的话只能坐在副驾驶,陆鸣殊还有点担心,生怕对方不答应。
所以赶在对方开口前紧接着说:“今天好歹是我生日,能给个面子吗,顾医生?”
——是啊,今天不仅仅是跨年夜,还是陆鸣殊的生日。
这个日子顾浔从前一直记得,忘记是怎么知道的,好像是某一年,陆鸣殊跟他那些公子哥朋友们在酒吧喝酒,怀里搂着当时正红的流量歌手费尔清。
两个人热吻的照片被八卦媒体拍了下来,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
当时有几个营销号起的标题就是。
顾浔就把这个日子记了下来,连自己生日都不过的人,会在每年的这一天,亲手做一个蛋糕,偷偷祝陆鸣殊生日快乐。
今年……他本来也要做的。
还想着这一次,他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把蛋糕送给他的月亮。
可是……事与愿违。
他终究没有机会把蛋糕送出去,甚至连这个重要的日子都忘了。
嘭——嘭嘭嘭——嘭——
随着几声巨响,五光十色的焰火升上天空,炸裂出绚烂夺目的色彩,将半边天空都照亮了。
时代广场每年跨年夜都会有烟火盛宴,盛大又绚丽,连老城区这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街上的行人纷纷顿住脚步,两边店里的人也都纷纷跑出来。“好漂亮的烟花!”“太漂亮了!”“快给我拍照!”
陆鸣殊打开车门,握住顾浔的手腕,轻轻地同他十指相扣,半仰着脸:
“阿浔,尽管你恨我、讨厌我,但今天我过生日,你就陪我看一场烟火秀吧。”
夜里的风很大,脸侧的一缕头发被风吹起来,陆鸣殊眯了眯眼,漫天烟花在他身后轰然绽放,漂亮到震撼。
就仿佛从他身后飞出无数只绚丽的蝴蝶,振颤着翅膀飞向遥远的天空。
顾浔下意识伸了手,想抓住一只蝴蝶。
可他当然抓不住蝴蝶。
同样也握不住陆鸣殊。
烟火秀持续了半小时,两个人安安静静坐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上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相处,似乎还是在孙婆婆的葬礼上。
“吃蛋糕吗?”烟花落尽,陆鸣殊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之后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块包装精美的千层蛋糕。
“……”顾浔哑然,他因为妥协上了车、因为妥协看了一场烟火晚会,现在又要因为妥协吃一块蛋糕。
这个家伙的套路,真是一层叠一层。
“只要吃一口。”陆鸣殊说,“自从我妈去世之后,我就没正经过过生日,本来还想着今年可以两个人,没想到……”
“是么。但我觉得陆总的生日应该挺热闹的,媒体报道过不少吧。”
陆鸣殊愣了下,又开始笑:“我可以认为这是吃醋吗?”
顾浔眉心紧了紧,没吭声。
陆鸣殊挖了一勺蛋糕,喂过去:“不管你信不信,那对我来说不算过生日,只有跟你在一起才算。”
“不怕你笑话,我甚至不知道认识你之前的那些年,算不算活着,算不算一个正常人。”
“有时候我觉得我的家人全都是疯子,包括我自己。”
蛋糕是巧克力味的,凑近的时候能闻到一股带着苦味的甜香味。
“但是你出现了,我本来只是想作弄你,拿你当无聊生活里一个消遣,可渐渐地,我发现自己变得贪心了。”
“我不止想跟你过一段虚假的恋爱,我想让你陪我过每一个生日,也想陪你过每一个生日,我想跟你过一辈子。”
“就算你不愿听,我还是想说,我骗过你、算计过你、也在背后轻贱过你,这些都是真的,但我爱你也是真的。”
“因为你,我才意识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美好的事情,连柴米油盐的生活都是可爱的。”
陆鸣殊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他,周遭是热闹的人群,一对情侣情难自禁地躲在街角的路灯后面接吻,陆鸣殊含了一口蛋糕,靠过来,同他额头相抵:
“阿浔,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我?”
怎么才肯相信?
顾浔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个人太会伪装,也太会示弱了,他会将自己软弱无害的一面展露在你面前,嘴里却有着最锋利的尖牙,在你不设防的时候狠狠咬断你的咽喉。
分明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
可此时此刻,这匹狼朝他露出了最脆弱的脖颈,在准确地捉住他的弱点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他。
就好像只要他愿意,就能驯化他,让他成为自己的所有物。
他们的车已经停在这里太久,顾浔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靠回椅背上,最后看了眼夜空,收回视线,“先回去吧。”
“好。”陆鸣殊眨了眨眼,“其实我还有新年礼物要送给你,可以收下吗,就当……是我的生日愿望。”
过生日的人给别人送礼物,这算怎么回事,顾浔压根不理他。陆鸣殊便也没再开口,车子缓缓启动。
这个时间点,上街的人比之前还要多,车子走不快,耽搁了20分钟才开过两个红绿灯,靠近住宅区,道路才畅通起来。再过最后一个路口,就到家了。
车载音乐放的还是顾浔那部小破网剧的主题曲,当事人听着自己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被公开处刑的尴尬甚至超过了对坐车的恐惧。
“关掉。”
“为什么啊,不是挺好听的嘛。”陆鸣殊笑着,还跟着哼了起来。
“……”
陆鸣殊偷瞄了身旁的人一眼,顾医生耳朵红红的,可爱得要命。
陆鸣殊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过,他想原来过生日的人真的是有特权的,顾医生今晚的态度简直比之前好太多了,虽然还是不太愿意搭理他的样子,但陆鸣殊能感觉得到,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有改变的。
如果说之前的顾浔将他彻底踢出了自己的世界,铜墙铁壁地提防着他进入,现在就是默默打开了一个口子。
至于这个口子会变成向他敞开的大门,还是会再度被焊死,就看他之后的表现。
“陆鸣殊。”而就在这个时候,顾浔先叫了他的名字。陆鸣殊偏过头,“嗯?”
他有些紧张,平时脸皮那么厚的人,这一刻却紧张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顾浔的态度为什么会忽然有所软化,可能只是看在他生日的份上,也可能是终于愿意开始相信他一点点。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这都是陆鸣殊期盼了很久的结果。他原本是想等一会儿再把礼物拿给对方,现在却有些等不及了。
“阿浔,你之前说,白棉花一旦脏了,就不可能恢复如初,但我想送你一朵永远纯白——”
他话还没说完整,瞳孔蓦地放大,紧接着急急地向右打着方向盘,几乎是同一时刻,顾浔看见一辆切诺基从旁边的小路拐出来,冲着他们的车子撞了过来——
顾浔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是让他感到熟悉又恐惧的剧烈碰撞声、以及汽车轮胎在地面打磨发出的刺耳声响。
那声音可能只是短短数秒,但在顾浔看来,却持续了无比漫长的一段时间。
等耳边所有的声音都退去,他缓慢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模模糊糊的,有些看不真切,但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动静。
他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护在怀里,像小时候危险来临时,他母亲本能地护住他一样。
但这次不是母亲,而是……陆鸣殊。
陆鸣殊!
第135章
因为这个名字,顾浔迅速清醒过来:“陆鸣殊!”
被喊到名字的人紧闭着眼睛,对他的声音毫无反应,身体却像铁钳一般牢牢地圈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将他护住。
而其实他自己浑身都是血,一条胳膊几乎被一块碎裂的挡风玻璃扎透,血不停地往下流。
“陆鸣殊……”回忆里母亲浑身是血的模样不断在顾浔面前浮现,他甚至不敢去碰身上的人,害怕陆鸣殊会跟母亲一样,让他双手沾满鲜血。
那块带着苦味的巧克力蛋糕掉在两个人的脚边,已经被撞烂了,混着血,像黏腻的血肉,钉在顾浔眼前。
陆鸣殊白色的羽绒服被鲜血染红,脸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恍惚中,顾浔竟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是在哪里、在做什么,只是本能地喊着眼前人的名字:“陆鸣殊。”“陆鸣殊。”“陆鸣殊……”
浓重的血腥味刺激着顾浔的感官,他胃里泛起一阵阵恶心,又被强压下去。
他颤抖着手,仿佛变回了多年前那个无助的孩童,绝望跟恐惧快要将他吞没,现实、梦境、回忆,三者不断地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
“我在。”就在他快要崩溃的时候,有人忽然捧住他的脸,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吻了过来,“我在的,别怕宝贝儿,我没事……”
“陆、陆鸣殊!”
“嗯,是我,我在。”陆鸣殊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手掌扣住他后颈,不住地吻他、安抚他,“别怕、我在,刚刚……只是有点晕,是不是吓着你了?”
这一瞬,顾浔脑海里忽然不合时宜地转过两人在儿童游乐区玩碰碰车的场景,那时候就跟现在一样,陆鸣殊捧住他的脸,一遍遍吻他,告诉他别怕。
“陆鸣殊……”他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像是悬在悬崖峭壁上的心脏终于落到了实处,又仿佛胸口被挖了个洞,心脏被掏出来,砸在地上,碾成了烂泥。
他额头抵在陆鸣殊肩颈中,身体剧烈地颤抖着,还是什么话都说不了,只能重复着一遍遍叫陆鸣殊的名字。
“别怕,我在的、我在的宝贝儿,没事了……”陆鸣殊不住地亲吻他通红的眼睛,又亲他的鼻子、嘴唇、下巴……
那双柔软的唇贴上来,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顾浔终于在这样温柔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下来,剧烈地喘息着。
陆鸣殊一手摁着他后颈,另一只手捧着他后脑勺,同他额头贴着额头,“别怕,慢慢呼吸,我在这,我在的……”
“陆鸣殊。”“陆鸣殊。”
“嗯,我在。”陆鸣殊的手指轻轻触碰着他右脸,“痛不痛?”
“什么?”顾浔有点茫然。他想受伤的明明是陆鸣殊,怎么这个人反过来问他痛不痛。
“这里。”陆鸣殊额角全是冷汗,脸上却还笑着,“有道擦伤,流血了,痛不痛?”
顾浔下意识碰了碰自己的脸,指腹上果然沾了点血。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迟钝地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没事,你怎么样,哪里疼?”刚才太紧张也太害怕了,以至于在这里耽搁了太长时间,陆鸣殊身上都是血,他甚至不确定对方到底还有哪里受了伤、伤的重不重。
这太不应该了。
“没事,就胳膊。”陆鸣殊却笑笑,“这条胳膊有点倒霉,好不容易才好,这下又得养几天……”
他语气太随意了,就好像着不是什么严重的伤,而只是被蚊子叮了一口。
“真的没事?”顾浔有些不相信。
“真没事。阿浔,你都不知道,刚被刀扎完的时候,我还想着要拍照给你看的,想卖卖惨、让你心疼我。但后来……后来就算了。”
陆鸣殊看着他,目光那么真挚,专注,仿佛除了眼前的他之外,再容不下其他。
顾浔心跳得更快,大脑一片空白,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很慢地开口:“为什么算了?”
“因为舍不得。”陆鸣殊说,他又笑了笑,亲了下顾浔的眼睛,“谁知道还是被你看到了,所以你心疼吗?”
“我……”心疼,当然心疼,疼得他说不出话。顾浔缓过神,按住他的胳膊,“我先打电话叫救护车,然后给你紧急处理下伤口!”
“横横横——横横——”
这里路偏,周围根本没有人,切诺基最终撞在旁边的防护栏上,车头还在冒着烟。
车里的人不知醒着还是昏迷着,始终没什么动静,这时候竟也动起来,正尝试着点火。
但发动机不知道是不是发生了故障,车子缓慢地动了动,再次撞在护栏上。
顾浔被这阵动静惊了一下,心里顿时一紧。他忽然想起来,这辆切诺基刚才是直冲他们而来,这根本不是个意外,对方就是故意要撞他们。
而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那对方随时都会再撞过来,他们恐怕等不及警察和救护车。
“阿浔,你还愿意相信我吗?”陆鸣殊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两个人这个时候都在发抖,一个是怕的,另一个是疼的。
“我相信。”顾浔说。
“嗯。”陆鸣殊像是亲不够似的,又吻了吻他的脸,“我好高兴啊。”
心脏骤然锁紧,连带着手下都不自觉用了几分力,疼得陆鸣殊抽了口冷气:“嘶……好疼啊……”
“我以为陆总感觉不到疼。”顾浔语气凉凉的,动作却放轻不少。
与此同时,那辆切诺基再次启动了引擎。
陆鸣殊单手握住方向盘,目光一凛,“顾医生,坐好了,我们走了……”
他一条胳膊完全动不了,好在平时没少玩车,车技一流,单手也将车子开得很稳。
顾浔双手勒住安全带,侧身看着他,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陆鸣殊似乎是想握一握他的手、安慰他,但忘了自己的手伤得有多重,稍一动,就疼出一头冷汗。
“别怕宝贝儿,我不会让你有事的,相信我。”
胳膊上的玻璃还没取出来,哪怕已经紧急处理过,血还是在不断地往外流。
原本裹在胳膊上的那块白色纱布已经彻底被染成了血色,连方向盘上都沾到了血。哪里都是血。
“相信我,很快就到了,别怕,也别这样看着我,我有点害羞,车都要不会开了。”陆鸣殊朝他笑笑,竟真的显出有些羞赧的模样。
“……”顾浔心头震动。
其实应该是要怕的,一个独臂的、随时都可能晕过去的司机,一辆被撞扁了车头的车,还有身后那辆充满不确定因素的切诺基……
而且陆鸣殊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得厉害,只要一不小心,他们的车就可能侧翻过去。他们或许就会死。
可此时此刻,顾浔却没有想象中那样恐惧,心里对陆鸣殊的担心仿佛超越了一切。
尤其是那条胳膊,先是被刀划,又是被扎玻璃,旧伤未愈、新伤又起,多疼啊……
“操。”切诺基紧追不舍,离他们越来越近,“傻逼。”
“宝贝儿,坐稳一点,我们大概要加速了。”陆鸣殊说着狠狠踩下油门,兰博基尼飞驰起来,发动机发出嗡嗡嗡的轰鸣声,车外的一切都在眼前飞速掠过,然后被远远地甩在身后。
陆鸣殊脚放在离合器上,手不住地打着方向盘,两边的车渐渐多起来,兰博基尼贴着一辆奔驰飞驰而过,换来对方高声咒骂:“操,赶着投胎去呢!”
身体随着跑车左右摆动,顾浔感觉自己从某个万丈悬崖上坠落下来,身体不住地往下掉,却总落不到底,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快要跳出来。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
他还是忘不了当年那场鲜血淋漓的意外,满脑子都是父母濒死的模样,和被母亲护在身下的、年幼的自己。
“……以前生日总在花天酒地,今天可太刺激了,阿浔,说出来你可能要骂我,可我现在真的有一点高兴。”
“不,应该是好多点、好多好多点……我真的很高兴……”
但陆鸣殊就在身边,漂亮的侧脸因为疼痛和紧张紧绷着,却还要分出心神来安慰他、缓解他的恐惧。
他就又不觉得怕了。
第136章
兰博基尼在宠物医院门口猛地刹住,车胎与地面激烈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车身剧烈地晃动一下,顾浔身体下意识往前倾,又被安全带勒着,弹回到椅背上,撞得眼前一阵眩晕。
“阿浔。”陆鸣殊手还紧握着方向盘,偏头朝他笑道,“你看,这次我没有骗你,我们没事了……”
切诺基在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停了数秒,掉头走了。
他们安全了。
“嗯。”陆鸣殊会把车开回宠物医院,这点是顾浔没有想到的,但在那种情况下,这确实是最稳妥的方法。“你——”
陆鸣殊像是猜到他要问什么:“其实很疼,所以顾医生能亲我一下吗?”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怎么还这么不正经!
顾浔原本还有些紧张,这下只剩下了气恼:“陆鸣殊,你能不能正经一点,下车!”
“下不了,阿浔,我好像快撑不住了,可能得晕……”
话音才落,刚刚还嬉皮笑脸地人双眼一闭,毫无征兆地一头栽了下去——
“陆鸣殊!”
两个人浑身是血,把值班的医生护士都吓坏了,朱医生开车将人送去医院。一通检查下来,顾浔除了脸上的伤,什么事都没有,陆鸣殊的胳膊却缝了12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