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再等等,或许明天他就可以看得见了,我不想让他留下遗憾。”卫重霄说。
这有什么好遗憾的?他决定跟你在一起,是用心,又不是用眼睛。不要等待,当你准备好和他过一辈子的时候,就是最佳时机。阿列克谢说着,神情又带上几分哀伤,如果我当时明白这个道理我会让她更开心一点。
卫重霄明白他的意思,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揣着那个小小的盒子,拉着凌潭的手出门时,娜塔莎还无比慈祥地向他们挥挥手,轻轻说了句:“Everything
will
be
fine.”
卫重霄感激地向她点点头,带着一头雾水的凌潭走了。
凌潭很奇怪:“你要干嘛啊?”
“没事,明天不就走了吗,咱们再去拉多加湖边上走走。”卫重霄轻巧地答。
凌潭纳闷得很,但卫重霄好像的确没别的什么意思,索性放慢了脚步,享受起迎面吹来的风。
他们沿着湖边树林的小径慢慢地走,踩着树枝和石子发出咯吱声。整个世界安静得很,只有树梢鸟儿偶尔的清脆鸣声。
“你听到了吗?”
卫重霄突然开口道。
凌潭疑惑:“听到什么?”
“飞机的引擎声。”
“哪里有?”凌潭侧耳听了半天,什么也没听到,“这里的航线应该听不到飞机的声音吧。”
卫重霄却直接停下了脚步:“你仔细听。”
就在凌潭匪夷所思要质问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的时候,卫重霄直接截断了他的话,用手指戳在他的心口处:“是你心里的声音。”
凌潭一愣。
卫重霄拿出手机,播放了一个声音文件。这是一段货真价实的驾驶舱录音,掺杂着飞行员的交谈、标准喊话还有仪表和引擎的声音。
“这是你第一次作为副驾驶上机时的录音,因为巧合被保留了下来,我找他们要到了。”
“这个声音永远在你耳边环绕,从来没有停止过。你热爱它。你热爱每一寸天空,每一寸云,每一条航线;你热爱生命,热爱这个世界。”
“热爱让你的灵魂变得无比纯粹,让你越过了那些苦难,执着地寻找现实的美好。”
“我们探寻飞行对于我们的意义,它是我们人生的开始、过程,也会是结果。所以——”
卫重霄的声音由于紧张和认真而带上几分颤抖,凌潭便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他自己其实也一直在寻找机会,他花了大心思,用了大功夫,却始终找不到那个合适的、最应该送给卫重霄的礼物,最后到底还是让卫重霄占了先机。
心里震动的同时,凌潭嘴上却不甘露出窘迫:“所以,Captain,前方能见度不足,请问我能在你的心上盲降吗?”
“准了。”卫重霄握住他的手,眼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凌潭捧着他的脸颊,郑重地献上一吻。他用这个吻表达了自己的兴奋与喜悦。直到两个人都快喘不过气,卫重霄才稍稍退后,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你先不要着急...没有买戒指,我想求婚不一定要用戒指,太俗当然戒指欠不了你的,等结...不是,过一阵子再订。这个是...”
他说着打开盒盖,里面赫然躺着一条精致的项链。
他花了不小的心思去定制这项链,每一个细节都由他亲自设计。吊坠是等比例缩小的飞机,和凌潭那个胸针一模一样,用纯银打造。飞机的中间嵌着一块小小的欧泊石,圆润的宝石蓝白相间,仿佛是用墨水渲染出的美妙色彩,是天空的颜色。
全世界仅此一条,独一无二。
卫重霄把项链的样子细细地给凌潭形容了一遍,然后单膝下跪,小心翼翼地拿出项链,牵起凌潭的一只手,郑重地把项链放在他手心。
“所以,我可以有幸和凌先生一同飞归故乡吗?”
“我——”
凌潭话还没说完,两人都听见不远处的湖边传来一声“扑通”,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进了水里。这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突兀明显,激起了几只藏在树上的鸟儿。
“我去看看。”卫重霄拍拍他的手,然后拔腿就跑。
“等等你别!”凌潭想说别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但卫重霄已经跑了。他只能听着声音跟在卫重霄身后,踉踉跄跄地跑着,时不时还要撞在树上。
卫重霄好不容易跑到湖边,一扭头看见姿势不怎么美好的凌潭:“嘶,你怎么跟来了?有个小孩儿掉进湖里了!我下去救他。你就站那别动!”
不等凌潭回应他就跳进了湖里,半晌没有声音。凌潭在岸上喊了半天,也不见湖里有人回应,只能听见扑腾的水声。
他心焦地往前迈了几步,一边继续喊着卫重霄的名字。而卫重霄也终于回复了他,带着些许急促:“你别急!我已经把他带上来了。”
凌潭松了口气,正要往后退去,踩着的石头却猝不及防松动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湖边上,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手上努力地想抓住些什么,却无济于事。
他感受到自己仰面向前倒去,来得及做的只有死死抓住卫重霄刚放在他手中的项链。
在冰凉的水触及口鼻时,凌潭并没有什么感觉,他会游泳也并不怕水,即便看不见也能扑腾着不让自己淹死,最多是身上衣服湿了而已。
但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静止了,他听不见任何声音,感官变得模糊,耳朵被堵住,也喊不出来话,他被黑暗笼罩了。
人对黑暗的恐惧令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明明他应该什么也看不清的,那模糊的世界本应带给他无限的恐惧。
——可他分明、分明看见了水面上跳跃的光影,带着潋潋波纹的,被阳光射进的,透明的湖水。
凌潭疯狂地挣扎起来,把头伸出水面,卫重霄焦急的面容直直闯进了他目光里。
他甚至来不及先爬回岸上,只是看着卫重霄傻傻的笑,直到卫重霄又下水把他拖到岸上,他还在笑。
凌潭顾不上自己水淋淋的样子,没理卫重霄的埋怨,没回答卫重霄问他为什么笑。他只是把自己摊在地上,望着树梢间露出的湛蓝天空,和那随风飘动的白云,毫不在意地迸发出一串开怀的大笑。
他向卫重霄伸去一只手。
“我愿意,Captain,我愿意。”
“我的盲降成功了。”
有一架飞机从他心间划过,机翼划破浓雾,冲向碧澄如洗的天空,留下纯白的飞机云。
他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那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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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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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了又磨终于完结了!!很抱歉完结章拖了这样久,实在是卡的不行又没有思绪...不过最后停在这里,对我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剩下想说的话就放在后记和番外里咯!
第68章
后记——独向白云归
《盲降》这篇文我写了有一年多,断断续续来回修改,最后终于打上了一个“全文完”。我心里很舍不得。
写这篇文的初衷,就是两个字,“梦想”。曾经的我也是一个渴望翱翔天际的小女孩。这个梦想在十五岁那年启航,我为它哭过笑过,努力过,到最后也没能到达,现实中航司招女生的要求比想象的还要苛刻,我永远无法实现梦想。于是我把爱与向往交给了他们,交给凌潭和卫重霄,交给何小之。我希望小小是另一个世界的我,追逐着梦想飞向天空,带着最单纯的一份热爱。
对于天空的爱真的只发生在一瞬间,在某一个抬头。傍晚的云染着柔和的红色,一架飞机穿梭其间,机翼划过天空,发动机的轰鸣声传入耳膜,我就看着它渐渐从目光中消失。心突然一动,一见钟情般,就再也挪不开眼睛。我仰望了它很多年,用各种角度,却仅仅是仰望而已。年轻小孩满是冲劲,以为只要努力就可以撑起天。我看够了周围人不信任的目光,但最终还是没能证明自己可以。
如今做了与梦想完全无关的事,心里还是觉得不甘,想要以另外一种方式来弥补缺憾。所以我试图创造出一个世界,让两位男主在这个世界中自由飞翔。我令凌潭的人生充满磨难,不管是精神上还是肉体上,因为他在我心中就是“梦想”这两个字的具象化。他会伤心难过,却绝对不会倒下。我很喜欢他,以至于有时候我都觉得我很偏心,想把各种好的品质都加到他的身上。而卫重霄的生活和工作道路更加理想化,当然也让我羡慕,我也想拥有这样的人生!
剧情想了又想改了又改,终于停在了这里。我想说的故事都说完了,他们也已经飞归故乡,会在另外一个世界继续幸福,继续度过他们精彩的一生。而我呢也已经想开了,会为了新的目标而奋斗。第一篇文在情节和文笔上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以后会在后面的文中努力改正~
最后,《盲降》要跟大家说再见啦!希望每一位有梦想的朋友都能够披荆斩棘,始终不忘初心,到达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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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在写了!
第69章
《星星》——凌渊
我抛去了山峦被天空映衬出来的轮廓,逐渐无法辨识掩藏于其间的陷阱。我进入了黑夜。我继续航行。我唯一剩下的,是亮晶晶的星星……
——《风沙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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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什么是星星?”
“星星啊,星星是黑夜的眼睛。”
“那我想到天上去抓个星星下来!哥你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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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哥帮你摘星星。我摸摸小孩的头,笑着答应道。
我叫凌渊,家里三口人,爸爸走得早,剩下妈妈和一个弟弟。我只比凌潭大三岁,但在我眼里他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是需要保护的幼弟。
不为别的,就因为我是他哥。
凌潭身子不好,从我有记忆起,这个孩子就一周一小病两周一大病,皱巴着一张小脸喝很苦的汤药,却从不耍赖撒脾气。
他是个懂事的孩子,起码我这样认为。如果苹果有两个,他一定要把更大更甜的那个给我;如果苹果只剩下一个,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与我分享,倔倔地塞进我手里,扭头就跑。
但是妈妈有时会多埋怨他几句,因为给凌潭看病的那笔不小的花销。我虽然可以理解她,因为爸爸走的早,支撑一个不富裕的家庭,养两个半大小子,这些压力对她来说的确过于大了。但这些...明明都不是凌潭的错啊。
十五岁那年我要考高中,我一直很喜欢音乐,所以想考省里最好的音乐学校学小提琴。中考前的一个晚上,妈悄悄找到了我,跟我说:“渊哪,妈供不起你上那个学校了,学音乐的学费实在太贵......妈也不能不管你弟弟。”
“没关系的,妈,那我考普通高中就好,音乐我可以自学的。”我说。
妈就攥着我的手,沉默了许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这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我对自己的天分和实力有很大的自信,我也相信人生的道路很宽,不差这小小的一步。
但凌潭,这个敏感的孩子,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在我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他偷偷摸到了我屋里,爬上床,抱着我就开始哭。
凌潭是个坚强的人,不爱说话,所有委屈全憋在心里,就连哭都没有声音。他很瘦,身板显得很单薄,上小学的时候被别的孩子欺负,也默不作声,直到被我发现。
这孩子在外面受委屈也表现得云淡风轻。等我把那些小毛孩教训了一顿后,他才一头扎进我怀里,抱着我哭起来。
他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啊。我摸着他的头,想着。
他是那样信任我,只愿意把强压在心底的伤心难过暴露在我一个人面前。
“诶诶,怎么了?离了哥都不敢自己睡觉了吗?”我开玩笑道。
小时候我们一直睡在一张床上,直到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一张小床有些拥挤,他才搬去了爸原来的屋子。
“哥,”他吸了吸鼻子,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也格外的亮,“我不会让你委屈的,我也不会白白让妈受累。”
“说什么胡话呢。”我一惊,随即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他不说话了,眸子里充满了倔强。
“你呀,不是喜欢飞机吗?那就乖乖地学习,以后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凌潭摇了摇头:“我做不到的。”
“你可以,”我严肃了神情,“不许胡思乱想了,听见没?”
他一向听我的话,闻言愣愣地点了点头。
这个弟弟有属于他的大好前程,我知道的。我一直忘不了那天晚上,小小的他仰望着天空,问我什么是星星。他说他想要飞到那天上去。
我不觉得那只是个孩子的童言无忌,因为他是特别的,是不一样的,所以我坚信他真的能够做到。
我们两个之间,谁都不需要牺牲,我们都会好好的。
那天晚上我跟他在床上挤着睡了一宿,和小时候一样。他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即便过去了数十年光阴,我还是能记得他的那一句话——
“为什么你总让着我?就因为你是哥哥?才没有这样的道理,我也会让你开心的!”
我的眼眶有些微微的湿润,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
从小没有爸爸,妈妈又忙着挣钱养家,顾不上关心我们。所以这漫长的人生路上,能互相扶持着往前走的,也只有我们兄弟自己了。
高中我没有选择住校,因为后来妈妈的情况有些不好,她甚至开始有一些神经质。她与凌潭的关系也越来越差,对凌潭说的话越来越难听。偏偏凌潭又是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他越沉默,妈妈越生气,越要把苦水向我倾倒。
明明是两个互相关心互相爱护的人,却又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去接近对方的心。我总是不能劝和他们,只能在中间勉强当个缓冲而已。
我十七岁那年,凌潭着实送了我一份“大礼”。
十四岁的他,愣是找到了整个南方地区最出名的一位小提琴家,求他出山做我的老师。那位先生姓徐,年纪已不小,是个很低调的人,从未收过弟子。而我这个年轻的弟弟,四处询问要到了先生的联系方式。后来像刘备三顾茅庐一般,亲自上门拜访了多次,把我的事迹讲了又讲,先生才终于点头应允。
凌潭送了我一颗最闪亮的星星。他知道音乐之于我,就像天空之于他。
从那之后我一直跟着徐老学习,也如愿以偿考上了一所音乐学院。徐老是我音乐生涯中的伯乐。后来徐老告诉我,他很欣赏我弟弟。
“你弟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有胆识又有毅力,若仔细雕琢必是块良玉。他有什么目标吗?”
我说:“他想做飞行员,一直都非常努力。”
“不错,”徐老又赞了一句,“你们两兄弟,都是有出息的人。”
我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我喜欢听见别人对凌潭的认可,因为那是他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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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潭十八岁时我二十一。有了徐老的帮助,我的人生开始走向正轨。有乐团愿意要我做小提琴手,这是件令人自豪的事,也代表我即将拥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但我没想到,妈会擅自改了凌潭的高考志愿。我匆匆从学校赶回家里,却恰巧碰上他们的对峙。
妈的声音很尖:“你一天天的不好好读书,做什么飞天梦?我辛辛苦苦养你那么多年,在你身上砸了多少钱,不求你上进,起码能给我规规矩矩考个大学吧?就你那个病病歪歪的模样,还想考什么航校,哪个航校愿意要你?”
“我现在身体很好,不会过不去体检。”凌潭说。
他究竟为了招飞付出了多少,妈不知道,我是清楚的。
“老老实实考个师范大学不好吗?你看那个李叔家的儿子,当了老师,日子过的多安稳!”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你想要什么生活!生活是你想干嘛就干嘛吗?你妈为你付出了多少,你哥为你放弃了多少,你干什么都随心所欲,对得起我们吗?”
凌潭的拳头攥的死紧,青筋迸出,整个人都在颤抖,却还是平静道:“我只是去上个大学,没偷没抢,委培的钱都是航司出,我只用交和普通大学一样的学费。大学毕业直接进航司,当上机长后年薪六十万起底,您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妈显然被噎住了,但却不愿意服软:“总之我就是不许!梦想是什么东西?你妈是过来人了,难道还不明白吗!梦想又不能当饭吃,又不是十岁小孩了,醒醒吧你!”
“您把梦想当什么?”凌潭却突然火了,声音陡然拔高起来,“别人不能实现梦想那是因为他们没种,他们是怂蛋,那为什么我就一定不行?如果我光说不做白日做梦,那我承认是我的错,我现在就乖乖滚去读师范。但我已经把能做的全做了,错的就是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却非得插一脚的人!”
在妈发更大的火之前,我连忙过去把凌潭扯开,先安抚了妈几句,然后拽着他进了屋。
在我记忆里,凌潭是个内敛隐忍的人,今天他发这样大的火,我也是第一次见。
想必是伤害到了他内心最珍视最宝贵的东西吧。
凌潭就静静站在我面前,睁着那双幽黑的眼睛看着我。那一刻我突然发觉,他真的已经长大了。
他从没有对不起谁。从他上高中开始,就一边忙着学习,一边背着我到外面打零工,把赚来的钱全给了妈,自己一分不留。
凌潭现在已是十八岁的成年男人,和我差不多高,有着常年锻炼而形成的强健体魄。他再也不是那个矮我一头、瘦瘦小小的小男孩,不需要我保护了。
他也有能力,去决定自己的人生,选择自己的生活。
“现在先别跟妈对着干,她在气头上。那个招飞行员不仅仅只有一次机会吧?”我问道。
凌潭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答道:“也招大学生。”
“那你就先好好去师范读着,我帮你跟妈说,一切慢慢来。”
他依然很听我的话,乖乖地点头,收拾好了东西去上学,从此再没提过他的梦想。
凌潭大一结束那年夏天,我接到他的电话,他说要去穆安的飞行学院学飞。他已经把一切手续办好了,体检和面试也都过了。
我说你这可真是先斩后奏啊。
他笑了,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