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法抽身前去清楚县探望二弟的大公子，是心有所牵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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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伶伶二十四岁的过年与临哥儿两人很是单薄孤苦了些。
她们夫妻二人在县里租了个大宅子，就离神医家不远。府上人丁不过十来人，两桌都凑不齐。
“我是给崔大夫送了礼去。他那屋里倒是堆满了礼，这大夫当到如此也是厉害的。”
瓜熟蒂落（29）
瓜熟蒂落（29）
“崔大夫确实厉害。当初大哥打听到他治咳疾最是厉害。我过来时一摸脉一打听就说我是肺痨，幸运是没有传染性。”
二公子吃了药，坐在屋里看着屋外，清楚县在下雪，他屋里炉火烤得通红。
马伶伶在旁边剪窗花。
若不是时时咳嗽声，定是一副岁月静好。
马伶伶一声轻叹，“你若当时没出去百里郡便好了。”
那年百里郡一趟染上肺疾，京里的大夫经验不足，又或者他那时还没恶化，如今到崔大夫这里断了，也是下了判书。
她想阿临得多伤心，不过盛年却是重病缠身。
马伶伶不敢叫自己多想，只盼着崔大夫能医治。
二公子笑问：“今晚上我们吃什么？”
“我给你弄几个小菜。”马伶伶笑回。
二公子道，“从前少见你下厨，今年倒是把往年的都补上了。”
“你莫笑我！”马伶伶假意气恼，“还不是府里的菜我不会做，又有厨娘在。”
“好好好，我不笑你。”
他弯腰咳着，那眼下一片青黑，身子本就不胖，如今更是消瘦。
从前练武时保持的肌肉也不复存在。
马伶伶暗红眼眶，又低头去剪窗花。她知他不喜欢瞧他的眼神，便总是将忧伤默默藏起来。
“今晚我要陪着你睡嘛。”
“不成。我夜里总咳，虽大夫说没传染但还是尽量少接触人。”
二公子是拒绝同榻而眠，纵然他内心多想抱着她，却是不能一己之私害了她。
窗花剪好了，马伶伶亲手贴。远在胡京的日子她很闲，太过闲所以开始自己动手，倒是没那么养尊处优了。
二公子商量着：“年后你还是回去一趟罢。我这里有下人照料着，霈哥儿还要你，铺子也需要你。”
“霈哥儿有娘照顾着我放心，铺子上有掌柜的。不过苯姐儿大婚，是得回去一趟。”
“阿临，时日好快，你瞧我都嫁进府十年了。”
“是啊。”二公子也回忆，憔悴病容的脸上是一片温柔，“我还记得初次与你相看，你胆子真大，怯弱弱的在那灌木下站着好可爱。”
“祖母叫我去的。”
“我还记得大哥当时对你好凶，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发脾气的。”
马伶伶眼神一黯，想起大伯，待临哥儿更是愧疚心疼。
“大伯也是面冷心热。”
“嗯。大哥待你比待嫂子还要好。”二公子笑，“他很宠你。”
“那是因为他当我是妹妹嘛……”马伶伶心虚移开脑袋。
二公子没发现，沉浸往事是快乐的，又是忧愁：“那时娘偷偷说你小门小户的性子还很担忧。如今是半点叫人找不到年少时的性格了。”
“阿临也变了呀，我们都在变嘛。”
夫妻俩一来一往的说着往事便不觉得时辰流逝。
尚宅人丁少但也要过年，该给下人的利事红包不少，好菜好肉都得买着。
胡京那里送来了许多好食材，马伶伶有送些给崔大夫，余下的便做年夜饭。
虽冷清了些，但还是把年过的有模有样。长︰腿老阿姨证
理﹐
崔大夫在二十九来了一趟，替二公子把了脉又开了药，马伶伶却是不敢问，因为崔大夫没主动提好转的话。
瓜熟蒂落（30）
瓜熟蒂落（30）
出来时，崔大夫交代莫吹风受凉，年后再给弄一些更好的药材。“也是夫人家底厚实，若是寻常人家活不过这般久。”
马伶伶心里难受，“只要能治好我家郎君，纵是倾尽家产也无妨。”
“夫人有心了。”崔大夫点点头，携了药箱离去。
马伶伶亲送至宅外，大雪的天气她不觉着冷，只是心如刀割。
胡京里少了二房夫妻，多少是冷清了许多。但是年还得过。
嫡四小姐已经被夫家接了回去，在郎君保证不纳四房下。
王氏这个年给霈哥儿封了个大红包。许是怜惜霈哥儿爹娘不在身边，大公子时常探望霈哥儿。
霈哥儿生得便多像他一些，若是抱出去说是父子不为过。
锦夫人心里早有嘀咕，却是不敢往深里想去。可每当大公子前来探望搂抱孩子时，她是当真有冲动！
那儿媳是借的种，若说是借了大公子的……
再细一端倪那弦哥儿，不也是像极了么！
锦夫人一阵阵晕眩，她不敢想，可又隐约猜到真相！
只是府里眼睛雪亮的不止她一个。
十二月二十那日，锦夫人记得清清楚楚。
抱着霈哥儿晒太阳，与丽姨娘聊天时，那丽姨娘就提了句：“这老二生得像谁？倒是不像爹也不像娘的。”
“像他自己呗。”锦夫人心头一紧，强撑着气势道：“他这眼睛咋不像马氏？嘴儿也像！”
丽姨娘欲仔细端详时，锦夫人就借口日头太足，让丫鬟给抱走了。
打那天起，她把霈哥儿藏在了院里。若是有亲戚串门，她便借口霈哥儿体弱人多闹腾，再不然便是孩子在睡觉，轻易不叫旁人多瞧。
这一番，旁人不清楚，只是笑锦夫人得了宝贝孙子宠得紧，轻易不让旁人见。
待大公子与王氏要见时，她便嘴上总是挂着像马氏，再不济就是大公子与二公子小时候像。
没得旁人时就暗暗叹气，然后她也想念儿子了。若不是孙子还小，这个年她恐怕是得去清楚县待着的。
“临哥儿也是，若是病好了便早些回来罢。明年他妹子也是要出嫁了，得亲哥送一程。”
于是她修书一封寄给了二公子。
年后。
官家并未及时将太子人选公布，他到底还算壮年，身子又康健，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太子一位悬空那自得引来祸事，拉帮结派，即便大公子背靠三殿下，仍是有各藩王明里暗里邀请。
大公子为避嫌，便是直接去了清楚县探望二公子。
赶在过元宵节前两日，他来了。
马氏当时去了街上采办，小年府里的下人都回来了，因此要过得更为热闹些。
清楚县虽没大铺子，但是马氏还是给丫鬟买了最好的成衣与一支金钗。
“你跟了我许多年，还不想嫁人么？”
丫鬟摇头。“夫人年年问我一回，也不嫌浪费口水。”
“过年相亲多，总是瞧着一些好的郎君，就想着许给你。”
“我比夫人还大几岁，您说我哪里还能许个好人家的？”
“你若遇上欢喜的，聘礼我给你备好，只管让你风光大嫁。”
瓜熟蒂落（31）
瓜熟蒂落（31）
“那等奴婢遇上欢喜的就告诉夫人。”
两人又买了些昂贵的糕点，准备回去时，便是遇上了大公子的马车。
尚府的马车那自是有家族徽章的，是一片枫叶。而马伶伶给自己的马小府造的便是一颗石榴。
是丫鬟眼尖：“夫人，您看那是我们尚府的马车么？”
马伶伶站在路边仔细一瞧，立即认出那是大公子的马车。“是大伯来了么？！他信上没提。”
带着疑惑，让丫鬟上去招呼，那自然是大公子的马车夫。瞧着二少夫人赶紧惊喜问好。
门栏子打开，大公子的脑袋露了出来。“吉儿。”
彼此不免几分意外的惊喜。
大公子伸手搀扶马伶伶的手臂，大冬天的自然是马车来得舒服。
“大伯你要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府上好做准备！”
他瞧她面色素然，且衣饰也素净，便是问：“怎见你憔悴许多？”
那丰腴的小脸已经是瘦了两分。
马伶伶涩然一笑回：“为临哥儿的病焦愁。”
大公子拧眉：“你不是说阿临身子在逐渐康复中么？”
许是心里压抑得紧，马伶伶本还想强撑，可一时便情不自禁悲从中来，扑进大公子怀里哭泣：“崔大夫说阿临只能拖时候了——呜呜呜……”
大公子身子一僵，脸上明显错愕，“你在信上为何没说？！”
马伶伶哭得不能言语，大公子瞧如此，心里头也是揪了起来。搂着马伶伶一时也是无言。直待马伶哭够了，也是快临近回到家中。
她抹掉眼泪，眼睛鼻子通红，也一时与大公子说不上几句话，马车停下。
她着急着打点自己，可那哭过的痕迹一时也是掩不住。
大公子体贴，先说自己去屋里打招呼，叫马氏自个儿平复下。
马伶伶感激地朝他一笑，兀自去了一旁平静。
屋里二公子是极惊喜的，最是开心家人远道而来。二公子表情与马氏一样，连话也是一样：“大哥你要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叫我们好生收拾一下！”
“都是一家人，莫见外。”大公子上前，仔细端详着二公子的面色，憔悴得可怕，一脸的病容。
他一惯不是性情中人，然而此刻却已经是气血上涌，一时便忍不住眼眶红润。
二公子瞧了，笑容多些苦涩，“就是一惯稳重的大哥见我都如此，莫提家人了。所以家书中我报喜不报忧。”
大公子喉头一紧，声音涩然：“你不该如此……善解人意。”
二公子却是摇头，“我不愿生命最后时段人人瞧我都是如此怜悯。”
“大夫那里，是一点办法也无么？”
二公子沉默，随后说到：“大哥，我此生最是幸福的，虽庶出，可府上长辈亲厚，待我从无勾心斗角之意。又是最得你待我更如一母同胞之情。”
“罢了！你莫说这些话！好生歇息。”
二公子又捂嘴轻咳，他打开纸巾时，只见上头是一团黑血。
大公子双手紧握，一张脸绷得严肃。掀袍入榻而坐，替他顺背，“何时开始的？”
“除夕那夜。”二公子笑得淡漠，“我已看开了生死。”
“马氏可知晓？”
瓜熟蒂落（32）
瓜熟蒂落（32）
“一个屋檐下的，倒脏物时总能瞧见的。”二公子伸手，“我本想着过些时日再写信告诉大哥。如今大哥来了，我便是将马氏托付给你了，她母子二人日后还劳大哥多照顾……”
“你自己的妻儿自己来照料！”
二公子却是有些激动，因为激动而咳嗽得更厉害。一阵急促咳嗽后，他瘫回床上，却是虚弱得连说话的力气也无了。
大公子宽慰着安抚着他先休息，二公子精神不济，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大公子仔细替他掖好被子而出，便是见到门前通红眼的马氏。也不知她听到多少，但眼下二公子只一句：“我去崔大夫那里一趟！”
匆匆而去。
马氏掩面蹲在地上小声抽泣！
她的阿临近来吐血愈发得严重了，再是多名贵的药材下去也无济于事——
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时，谁又能活得坦然自若？
大公子携崔大夫回来，面色肃然。
马氏早已平复心情，在屋里守着二公子。
崔大夫把了脉，瞧了二公子的眼球，摇头中将家眷二人邀至偏厅，“若是夫人公子时日充足，便趁公子还有些许的力气，早些回乡罢。”
马伶伶一日哭得多了，悲痛过后反而是心绪平复，听后神色只是木然。
崔大夫又继续道：“我这里再开两个月的药材……若是回去后有好转，便再来抓药。”
其实不过是安慰人的话，任是谁也没捅出来。
此次马伶伶已经是无心送崔大夫，还是大公子亲送。再回来时，又见马氏怜爱地抚摸着二公子的头。
他不忍心打扰，伫立片刻后悄然离去。
二公子于夜半醒来，又见马氏衣裳未褪地伏睡在他床前，便是恼：“我且叫你爱惜自己身子骨！瞧你最近都瘦成什么样了！”
马氏故作无辜样，说自己是一个不小心睡着了，这便赶紧去榻上睡。偏厅有小床，除夕后她都睡在那里。
本二公子也驱赶了数次，后来便不强求了。
他如今身子是愈发虚弱，平日都少有说话，一天大半昏睡着。
他自己知晓情况，对马氏要留在他身边也就不阻止了。
他是多欢喜于她，直至生命的尽头都初心不改，所以哪里会不愿日日有她陪伴？！
可她是真憔悴了，他也是不忍心又无力阻止。
就这样……或许也该回家了，出来快一年了。
大公子一夜未睡实，隔壁屋里的动静他听得真实，一张嘴也是抿得紧紧的。
待到次日，大公子提起过完小年便启程回乡，二公子没反对，难得开心。
此后，府上为小年与回程而准备。
该辞退的下人，该退掉的宅子，该打包的细软，倒是叫马氏异常忙碌而无心它想。
崔大夫那里给备了药方子，只捡了一路上用的十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