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怠并不知道自己的踪迹已经暴露在了一双陷在黑暗漩涡中的眼睛里,他只是突然觉得有些冷,身子一抖便打了个寒战。
“奇怪。”
走在黑夜乌云密布的天幕笼罩之下,叶怠揉了揉发痒的鼻尖,心里竟莫名觉得有些古怪。
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每当他产生这种感觉后都不会有太好的事情发生。
但他既不是神仙也不会预知未来,就算再怎么想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轻松些……
于是叶怠很快就没再将其当回事,嘴里叼着他从小泽州那老骗子摊主那拿来的小短笛,慢悠悠吹个不停。
当然,他并不会吹,只是胡乱玩一通,发出些连不成调的音罢了。
也所幸这里并没有人,无论叶怠怎么吹也不会引来异样的目光。
“嘘~嘘~嘘……”
……让人闻之皱眉的竹笛声在无人的空间荡漾开,如涟漪一般出现,又在无形中消散。
但叶怠作为吹奏者依旧很快乐:“嘘嘘~”
不知为何他今天好像很高兴,唇边翘起的弧度就没有停止过上扬,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这让他手里提着的木桶中荡起波纹,发出晃荡的声音——那里面装满了鲜活的大鱼——这是他允诺给小村庄那些孩子们的礼物。企峨群⒋??1⑦玖⑵6??
因为叶怠惯用的储物戒中装不了活物,所以就只能拿着,好在这点重量对他来说不过轻而易举。
……远处,这画面全都被紫祛灼尽收眼底:“……”
当然,这一回他也依旧是悄悄地躲着,站在阴影里。
他的目光紧紧盯在叶怠脸上,哪怕距离遥远,他也能察觉到叶怠此时出奇好的心情。
可不知为何……看着一副轻松自在模样的叶怠,他的心脏却好似沉了底的石头,不仅丝毫没受到那快乐的感染,反而堵得慌。
他本来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注视,但事实并不如此。
在叶怠的笑脸下,一个他并不愿意承认的真相再度被撕开:这个自私的家伙,在完全忘记了关于他的一切后,不仅丝毫没受到影响而且还过得很愉快。
也许,这不过是他单方面的放不下罢了……
他想,他这一辈子可能真的不会再与叶怠有丝毫交集了……
又也许,这一切就是叶怠早就料到的,为了让他痛苦而谋划的一个局。
脑内的想法越来越纷乱,紫祛灼面上表情淡然,实际如何只有自己知道。
追逐叶怠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和执念,每当产生想要放弃的想法,仇恨的情绪就总是化为动力,撵着他继续咬住不松口。
叶怠是一种慢性剧毒,已经蚕食了他的神智。
他需要他离开他的世界,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走进他的视野里。
可……紫祛灼又开始自我质疑:难道他就真的想叶怠被找到吗?
他把叶怠的行踪泄露出去,把那些搜寻叶怠线索的人引过来……这一切作为,就真是为了他的报复心——不让叶怠好过吗?
紫祛灼仿佛真的泄了气,他的手撑住粗糙的树皮,身形脆弱得看不出还是那个威严的魔尊。
……片刻后,紫祛灼重振精神抬起了头,他远远望着叶怠,没有再选择跟上去。
他追逐的时间过长了……
当执念演变成折磨的时候,就算他再不理智,也明白该是放弃的时候了。
就在紫祛灼想要转身回去之时,耳边那断断续续的竹笛声突然断了,随即而来的便是模糊不清的水流与重物落地声……
紫祛灼的脚步顿住了,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该再去在意有关叶怠的一切,他应该继续往前走,然后把叶怠的所在地告诉那个惹人厌的朝溯,彻底不管这个烂摊子。
但躯壳里一颗狂跳的心突破了他的理智,他已经回了头。
…………
“啪叽,啪叽……”
生机勃勃的黑鱼无助地摔落在黄色的土壤上,张合着嘴无法呼吸。它鳞片上的水珠顺着身体曲线落下来,融入黄色的泥土里……
在它身旁的不远处,同样躺着好几条甩尾的大鱼,再加上一个倒在地上流光了水的水桶。
还有,一个跪倒在地上咳嗽不止的身影……
“噗……咳咳!”叶怠啐出一口血,拿手背擦净了嘴唇上的血渍。
刚刚还被他叼在嘴里的竹笛已经染上血迹,摔落了出去。
过于鲜红的颜色落在枯黄的荒草上,像是这昏沉世界中唯一的一点光……
望着手上的红,叶怠的眸色沉了下来。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休息了一会后重新站起来,将鱼和木桶拾了起来。至于那染了血的短笛,则是被他擦拭干净收进了袖子里。
就好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一样,他装作无事人一般离开了。
荒草地上的血迹在风中慢慢干涸,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抹痕迹也迟早会化为土地的养料彻底消失不见……
……叶怠以为这吐血的一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看见,却不曾想到还有一人自始至终都跟在他的身旁。
沙沙的脚步声落在草与泥上,紫祛灼站在了叶怠刚刚停留的地方。
他的表情晦涩不明,久久不语。
只是在那双猩红的眼眸中,是缩小到极点的瞳孔在震颤。
紫祛灼无法相信眼前所看见的一幕:“为什么会呕血……”
为什么,他明明是这三年间距离叶怠最近的人,却从来没发现过这件事?
为什么,他从来不知道叶怠所隐藏着的痛苦?
…………
深夜,小泽州集市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竹椅上的身影才终于有了动作:“唔嗯嗯……”乞额裙肆柒|7久二???⑴
隶属于魔灵阁的十七号睁开双眼,只觉自己睡了好沉的一觉,还没从美梦中回过神来便已经开始怀念刚刚的感觉了。
他摇摇头,晃悠悠从竹椅上伸了个懒腰,还没多惬意一会,却忽然发现天竟然都黑了,周围的摊也都收拾起来,只有他一人还留在街上。
“我睡了有这么久吗?”
在全黑的街道里,老头奇怪地张望两侧,接着便莫名觉得这黑暗有些恐怖。
一股奇妙的违和感攀爬上他的脊背,好像有什么事被蒙上了灰尘,藏在了暗处。
这种感觉让他愣神。
可刚睡醒的脑袋本就还顿顿的,此刻除发怔外什么都做不到。
十七号莫名其妙在竹椅上发了好一会愣以后,他放弃了。
他只记得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现下醒来,已是连梦里什么场景都忘了个干净。
“罢了,不想了……”
十七号抹了把脸,妄图让自己清醒一些,然后便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摊子检查了一下。
他睡得这么沉,也不知会不会有手脚不干净的摸了他东西走……虽然这些都是卖不出去的不值钱的破烂,但也是他跟了他这么久的物件,或多或少也是些财富。
检查了一番后,他发现还真是少了一样。
凭着记忆,他才勉强想起,那是白日被叶怠顺带走的小竹笛。
“哎哟,那小子,每次都乱拿我的东西。”
十七号嘴里抱怨两句,但也并不真的埋怨,顺手便将摊位上的东西收进了储物袋中。
接着便一敲脑门:“诶,我的灵罩呢?”
他左右看了两眼,才从某处发现了自己熟悉的法器,将那玩意捡了起来。
可望着那圆盘中盛放灵石的凹槽,他又莫名发起了怔,总觉得什么缺了。
回过神,他才发现自己刚刚竟然又呆住了。起峨裙四七壹七??⑵??浏壹
“我这是怎么了?”
十七号呢喃着,看了眼圆盘的某个角落——那灵罩除了可以用灵石驱动阵法以外,还会自动演变时辰。
现在……正好是子时。
便是此刻,十七号的脑内便传来轰隆一声钟鸣,原本堵塞的关节突然在此时被全部打通了。
记忆中蒙上的灰尘被强风拂去,他的脑海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
十七号猛地睁开了双眼,从竹椅上坐了起来,原来刚刚的那一切全都是他的梦,他根本就从没醒来过。
但十七号已经管不了这些了,他有些激动地喃喃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綆薪?六零⑺??五?叭?
他不是小泽州集市上的一个骗子摊主,也不是魔灵阁中最底层的暗线十七号……
他的真实身份是听从紫祛灼尊者命令,白日封存记忆与修为隐藏在这小泽州中,只有每夜子时封印自然松动时,才会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的——魔灵阁十二位阁主之一:隐月。
这般大费周章,便是为了以最安全的方式靠近叶怠,再将他的一言一行都定时向紫祛灼汇报。
“不好!”
隐月猛然想起了白日时所见到的温烛,当时他便觉得有种怪异感,但却不知从何而来。
现在他已经恢复了作为修为和记忆,便更可以确认:对方根本不是魔灵阁中人,而那块身份牌也不知是他从何处得来的。
思及温烛的存在,隐月神色变得凝重了起来。
那人竟然有如此手段,若不是他脑海中本就有着一层封印作为自我保护,帮助他在此刻清醒过来的话,恐怕他就只有在梦境中逐渐衰弱死亡的结局了……
“这叶怠究竟是何许人也,不止魔尊和朝溯重视他,还有这等诡异之人在寻找他……啧,嘶……”
原本隐月还不解魔尊为何要他守在一名天宗弟子身边,现下倒有些理解了……
“得赶紧将此人的存在回禀尊者。”
他莫名有些紧张起来,向一个方向去了。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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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为叶怠而打起来的魔尊和师尊,算不算是一种争风吃醋呢
在作话里说一下:其实朝溯投靠了魔修的谣言是温烛传的。先不论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是真有手段啊。
而这一点,也算是对应“原书剧情”中,他陷害主角小师弟勾结魔修的剧情了。(这点在文案里提到过)
因为我给这本文里的角色设定是:人渣的劣根性是难以改变的。所以即便这个版本的世界里温烛没有对小师弟做什么,也依旧会因为嫉妒心做出类似的事来。
相应的,其实朝溯和紫祛灼也有着属于自己的劣根,只是因为叶怠对他们来说是特殊的,所以目前没有特别显现罢了……
也正是因为叶怠看清了这些人的本质,所以永远不会接受他们,更不会爱他们。
紫祛灼原本的计划是要将其他人引到叶怠的身边扰乱他,他想让叶怠不那么顺心如意,也想通过不断的观察,从而找到叶怠给他施展的“妖术”的漏洞。
不过自从他发现叶怠不对劲以后,这个想法就改变了。
他后悔将其他人引过来招惹叶怠了,反而更想对方能一直藏下去,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真相的那种,真就是很复杂的感情了。
不过可惜的是已经来不及了,紫祛灼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对手不止一个人。
就快要相遇了,猜猜谁是能第一个见到叶怠的人?
请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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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正文:
近日,天宗长老朝溯投靠了魔域,与魔尊勾结在一起的传言在修真界内不胫而走,一时之间引起不小的震动。
各宗各界议论纷纷,不知是真是假。
但渐渐地,各种添油加醋的版本都流传而出,甚至有人站出来说自己亲眼见到朝溯在魔域中进出。
虽说大多数人都还是不信的,但架不住好奇心的滋长,在众人言说之中,好像也听进去了几分。
而这些谣言之所以能越传越盛,除了朝溯本人的名气所致,更是因为天宗至今尚未对此做出任何声明……
这种态度更证实了某些人的想法,于是开始了对朝溯的口诛笔伐,连带着天宗的风评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只是这一切……似乎都无法动摇当事人的心。
……储物戒中躺着的通讯法器不断接收到来自天宗的联络,发抖着向自己的主人传达感应,但却装作没有察觉到,将其全然无视。
他只是捧着手里的一杯茶,默默啜饮品尝着……
杯中的是叶怠的茶叶,很久以前的了……久到朝溯几乎快忘了自己曾经被对方赠予过这种礼物。
如今他才将其重新找寻出来,如获至宝一般随身带着。
……回想起来,他将叶怠收为弟子也有十数年了,可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一点都不了解他。
叶怠喜欢喝茶,喜欢像个凡人一样躺在床上,喜欢新鲜有趣的事物,养着很多花草,对凡事都有独到的见解……
天赋也不错,从来不会拖欠他给的功课,只是每次都只循规蹈矩地做完功课就罢了,并不刻苦修行。
其实,叶怠并不像个修士,但他也更与凡人有着质的差距。
他夹在两者之间独自做一个悠闲人,却又在不知不觉间将其他人都远远丢下了……
就连他这个师尊,也毫不犹豫地撇下了……
望着杯里慢慢舒展开身体的叶片,朝溯的眼眸黯淡了些许。
……紫祛灼开门进来时,所见到的便是朝溯木着脸低头饮茶的样子。
他脚步不顿,嘴里说道:“呵,你倒还沉着,外面可因为你天翻地覆着呢。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你已经为本尊所用了,还真是好笑。”
朝溯对紫祛灼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直到对方落座至他对面也还是淡淡的。
紫祛灼对此也并不在意,毫无笑意的红眸中倒映出后者冰块似的脸来。
他接着说:“你到魔域不过几日功夫外面就能传成这样,看来你们宗门内的人心也不怎么齐嘛……”
朝溯来魔域这件事除了一开始闯城时引起了一些风波,但其实也并没有发生大事……按理说,知道朝溯来魔域的人都寥寥无几,又怎么会这么快就传出这种夸张的谣言呢?
紫祛灼这番话,便是暗指朝溯被有心人泼了脏水,要他万劫不复——而且这个人还一定是对朝溯的动态十分清楚的人。
听到这话,朝溯终于有了些许反应,但却不是要反驳紫祛灼什么,只听他嗓音冷冽地问出声:“我要的结果魔尊什么时候才能给我?”
今天,已经是朝溯停留在魔域中的第四日了。
他虽不在意外界对他的风评如何,但关于什么时候才能寻找到叶怠却是关心得不得了。
而且不知为何,最近这几日他总是莫名心焦,与他一体的夕洄也有同样的感受,整日焦急。
紫祛灼皮笑肉不笑:“急什么,这世界偌大,想要寻一个人岂是如此容易的事,更不用说那人已经消失了三年,已经死了也……”
他话音未落,青霄剑的剑锋已经对准了他的喉结。
这句话几乎是戳准了朝溯的逆鳞,他终于抬起头看向紫祛灼:“你什么意思?”
那双赤金色的瞳孔中隐隐散发出桃红的色彩,朝溯身上气息开始变得不稳定。
这是因为夕洄也生了气。
可紫祛灼丝毫不惧,他的视线与朝溯在空中相撞,无形的威压弥漫室内,连带着空气都变得凝固。
“这事本就是你求着本尊,本尊才愿意帮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