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长袍有如秋日坠落的枝叶铺散于毛毡上,宛如盖满了的绿叶。
平日里用来束起绸缎般的乌发的那?支青竹玉簪也落在了带满露水的枝叶之上。
隐约可闻暖玉沾染上剔透的玉露而后倾洒而下的声响,尽数淹没于缝隙间,而后又全然带出。
眼?睫已然湿透了的时南絮搂着陆重?雪的脖子,一遍又一遍被迫重?复回答他的问题,告诉他长乐是谁。
今夜的长乐莫不是傻了,还?要来问她这些。
帐篷外闪过一点响动,因着敌国大皇子拉苏勒京中住处尚未定?下来想要来询问陆重?雪意见的少帝僵立于原地,在看到那?双扣在紫衣锦缎上的纤纤十指时,瞳孔收缩成一个墨点。
少帝陆君辞立于无边的秋夜里,悄然无声地放下了手?中只掀起了一小角的帘帐,垂在身侧的双手?都在发抖。
不知?是气?得,还?是因为些别的。
而在少帝脑中的是挥之不去的画面。
他看到了被谦谦君子般的摄政王陆重?雪衔于唇齿间的玉白糕点,恰好是雪兔般的可爱形状,就?连那?点朱砂印都格外明显。
夫子他.........
华宫禁乐17
待到药效消退,
已近深夜,连铺在?软榻上的?毛毡被?褥都湿透了,还是陆重雪唤了宫人换了一批干净的?进来。
晨间时南絮才清醒过来猛地坐起身,
就看到披了件藏青色外衫坐于案桌前翻看书册的?陆重雪。
这一坐起身,
察觉到那点流转而下的温热,
时南絮就僵住了,扣在?锦被?上的手指都忍不住收紧了,耳尖迅速攀上绯红之色,
鲜红的?色泽,像是熟透了的?樱果。
天色还未亮,
所以案桌旁点上了一盏灯。
烛光幽幽,
将案桌前的?高挑身影拉长。
察觉到软榻上的?动静,修长的?指尖按在?书脊上,
陆重雪抬起一双凤眼看向手足无措地坐在?榻上的?时南絮。
昏黄的?光映照在?他清俊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柔和的?轻纱,便显得眉眼愈发温柔好看了起来,使得那双平日里?冷清的?眼眸都变得柔和了。
只是看得时南絮却?有点头皮发麻。
昨夜里?的?记忆一点点地在?脑中回?溯,
想起来的?就只有陆重雪说的?那句,
他将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
都未曾寻到名?为长乐的?人。
想起陆重雪说的?这句话,
脸上方才涌现的?热意迅速退却?,
时南絮整个人都有些不安了起来。
坐于案桌前的?陆重雪很显然不会那么轻巧地放过她,
慢条斯理地合上了手中的?名?册,
定定地看向榻上坐立不安的?少女,淡淡道:“近些时日,
我唤人寻来了京中人氏的?名?册,日夜翻寻,
在?十余岁到三十余岁的?适龄青壮年里?头寻,都未曾寻到名?为长乐的?人。”
“京城东郊倒是有一个年近八旬的?教?书老先生儿时有个小名?叫长乐。”
说到这,陆重雪略微停顿了一下,左手支着头看向时南絮,虽是笑?着的?,可那笑?意没有半点温度,冷的?厉害,“絮絮你总不能同?我讲,在?软榻间与我辗转纠缠时,念的?是一个八旬老者的?名?字罢?”
时南絮根本不敢和陆重雪对视,虽是有些心虚,可是她心底总会下意识地便将他当?成那个沉默寡言,却?生性温柔纯善的?影卫。
放在?膝上的?双手握紧又再松开。
她其实是没有想到陆重雪为什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的?,因为在?剧情纲要里?并没有提及他有多重视那位时太后。
所以时南絮本以为还是太子殿下时候的?陆重雪,想必就已经对这具躯壳背叛他的?行为心灰意冷了,可现在?的?他又确确实实是在?生气的?。
陆重雪缓缓起身,走到了时南絮的?面前,高挑的?身影在?烛火的?照射下生出一大片阴影,把眼前清冷纤细的?少女彻底笼于其中。
“絮絮不必担忧,若你当?真心悦那人,我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你若是想嫁与那人也?无妨,我可以让照云下旨,让他入赘于你府中。”
语调十分温柔,像是和煦柔和的?春风拂过人的?耳畔一般。
这话,自?然是当?不了真的?,只怕时南絮一说出来,陆重雪就当?即要下令让禁军或是宫中的?暗卫,将那人杀了了事。
可陆重雪眸中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却?在?时南絮抬头看他的?时候,尽数消散了个干净。
时南絮抬眸直直地看向眼前距离自?己十分近的?陆重雪,夜里?被?陆重雪衔尝得泛红的?唇瓣轻抿,她看着眼前这张清俊温润的?脸,抬起手轻轻地触上了他的?眉骨。
微凉的?指尖下移,描摹过鼻尖和唇瓣,最后却?停在?了陆重雪眼尾的?那颗一点都不显得阴柔的?红痣上。
眼前还披着陆重雪外衫的?时南絮用很轻柔的?嗓音,再次告诉他答案。
时南絮启唇,柔声说道:“太子哥哥........你就是长乐啊。”
陆重雪垂眸看着时南絮那双澄澈无一丝杂志的?眼睛。
里?面只有认真的?光泽,不似作伪。
他听到了那声太子哥哥,那是她入宫前的?时候,常这么呼唤他。
这一声呼唤有如踏过那年平湖烟雨,在?他耳畔响起,让陆重雪微微怔住了。
而时南絮敏锐地发现了陆重雪因为那声太子哥哥所出现的?细微变化。
时南絮指尖按着那颗红痣遮住了的?时候,眼前人便和记忆最深处那人的?模样毫无差别了。
再开口时,嗓音已是有些发颤,就连指尖都有些抖。
朦胧的?水汽混杂着烛光,模糊了陆重雪的?轮廓。
时南絮就这样看着陆重雪,一字一句地说道:“入宫那年我看到了太子哥哥受伤,心底便给你想了个小名?,便叫长乐。”
《诗经》有云:“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浅浅的?给予深情,盼望对方能够长久的?欢乐。
陆重雪眉眼间的?冷意已经肉眼可见的?融化软和了不少。
时南絮眼睫微颤了一下,眸中的?水汽仿佛终究是积不住了,顺着眼眶滑落,在?莹白的?脸侧划开一道清浅的?水痕,然后落到锦被?上,融出一道深色的?印子。
陆重雪在?看到那滴泪的?时候,就已经有些不想问了。
见陆重雪眉宇间的?冷色消融了不少,时南絮微微缓和了一下,继续以笃定的?语气说道:“所以我一直都说,太子哥哥你就是长乐。”
这话,也?不知?是在?骗陆重雪,还是在?骗自?己了。
说到底,其实将时南絮自?己也?骗过去了。
毕竟若要让人信一个谎言,最有力的?便是将自?己也?骗过去。
毫无疑问,陆重雪是信了时南絮这话的?。
这次的?事情到这,也?算是就此揭过了,只不过是以时南絮又被?陆重雪在?软榻间捉住衔尝的?结局收尾,弄得夜里?叫宫人抬了好几回?热水进来。
天明的?时候,陆重雪才着宫人送时南絮回?她自?己的?帐子里?,说是送,其实完全?就是搀扶着时南絮回?去。
第二日按照秋猎宴的?规矩,众人都可以去围场里?狩猎,猎到的?东西和皮子都可以带回?府中,也?可以拿去晚宴里?做了吃。
坐在?马背上累了一夜的?时南絮都快趴在?马鞍上睡过去了,脑中还心不在?焉地想着那个勾搭外来宾客的?任务点,以至于目光时而流转在?不远处那个策马奔腾的?野性身影上。
时南絮都能想象到,做这个任务点的?时候,那个被?自?己下过面子的?巴特?部落的?草原皇子会用怎样的?目光和锐利的?言语嘲讽自?己了。
因着思绪都不知?飘何处了,时南絮也?不知?到什么时候落在?了围猎的?队伍后头,就连拉苏勒不知?何时绕到了她所骑的?马后都未曾发觉。
“这猎场里?竟有这么呆的?兔子?”
这话也?不知?是不是在?嘲讽时南絮。
话音落下,身形矫健的?拉苏勒就拉起了手里?的?弓,朝着时南絮所骑的?马脚旁射去一箭。
利箭瞬发,那藏匿于草丛中的?兔子都还没来得及发出哀鸣,就被?一箭射中毙命。
时南絮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下的?马却?是受了惊。
反应不及的?时南絮微微睁大了双眼,被?直接掀下了马背。
拉苏勒显然也?没预料到时南絮居然反应会如此迟钝,甚至还没反应过来控马,就这么被?掀翻。
“真是个......”拉苏勒用草原上的?话暗骂了一句,拉紧缰绳策马过去,把险要落地被?马蹄踹中的?时南絮给拉上了自?己玄色的?马上。
惊魂未定的?时南絮下意识地往后一按,竟然不小心按在?了拉苏勒沟壑线条明晰的?腹间,但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按在?了什么地方上,只是觉得手中的?触感温热,还有点弹性,忍不住再次按了按。
腰腹被?摸了个正着的?拉苏勒感觉有点奇怪,这中原人骑马,怎么掌心还这么柔软,跟那蚕丝似的?。
拉苏勒说中原话时的?嗓音很是醇厚沙哑,几乎是贴着时南絮说:“喂,你这家伙没事吧?”
腰间被?拉苏勒这一问,后知?后觉传来刺痛。
疼得时南絮微微蹙起了眉头,她下意识地往疼痛的?方向摸索去,“我感觉我腰后好像伤着了。”
闻言,拉苏勒垂眸一看,时南絮身上穿着的?松青色骑装并没有被?血迹晕染开来的?深色,心底倒是略微松了口气,“本皇子送你回?营帐好了。”
只是在?看到那细软如柳的?身段时,拉苏勒的?目光变得有些怪异。
这中原里?的?文人官员是连饭都吃不饱吗?瘦成这个模样。
好奇和疑惑的?拉苏勒不由得伸手捏了捏时南絮纤瘦的?胳膊和大腿,捏得时南絮瞪大了双眼。
时南絮也?没想到自?己的?大腿被?捏起来居然会怕痒,开口呵斥这行事大胆的?草原部落皇子的?声调都变了,“拉苏勒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所幸时南絮还记得压低音量,不然那些文臣要是听到了时南絮这尖细发软的?声音,只怕是免不了又要议论。
拉苏勒听到时南絮那声质问,手上顿时像是被?火苗灼伤了一般迅速收回?手。
只不过手是收回?来了,拉苏勒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顿时有些理解不了自?己方才那么心虚做什么,不就是捏捏这人吗?
在?草原上,汉子之间赤膊摔跤都是常有的?事。
若是往后自?己能与这家伙交好,定要带这文文弱弱的?中原大臣领略一番草原上的?风情,再带他去草原上雪泉池水里?头共浴。
“你怕什么?本皇子又不喜欢男子!”在?草原被?他父亲部落首领巴特?鲁惯坏了的?拉苏勒,张口就是这么坦率直言。
时南絮被?他这直接的?话语给震撼到了,而后想起来这草原皇子说到底还算是贵客,于是稳了稳气息,看着拉苏勒那只还放在?自?己手臂上宽厚有力的?手掌,语速轻而缓地说道:“拉苏勒殿下,您力道太重了,疼。”
因着腰后的?疼痛,时南絮说到疼那个字的?时候,已经只剩气音了,在?马背上根本坐不稳,控制不住地往拉苏勒怀里?倒。
想起勾搭外来宾客的?任务点,时南絮索性就任由自?己靠在?身高体壮的?拉苏勒怀里?了。
拉苏勒听到耳边那细细柔柔的?声音,用草原上时南絮听不懂的?话嘀咕了一声,然后默不作声地纵马往营帐的?方向奔腾而去。
草原人的?马术到底了得,骑得又快又稳,没一会就到了时南絮所住的?帐子前。
碧月正候在?帐子前等时南絮归来,谁知?等回?来的?却?是面色发白的?人,忙搀扶她就往帐子里?走。
这一趟下来,拉苏勒也?没什么狩猎的?心思了,拴好自?己的?玄色骏马,在?帐子里?踱步了半晌,暗骂了自?己一句,从草原带来的?箱子里?翻出了一盒药,径直往时南絮的?帐篷里?走。
说到底,这还是算他的?错,拉苏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举动,不过惊扰到时南絮的?马却?是不是他的?本意,以至于拉苏勒会这么心下不安地在?帐子里?走来走去,最后还是决定去给她送药。
回?到营帐里?的?时南絮换下了骑装,只草草披了件深青色的?外衫,碧月抱了铜镜来,时南絮便半褪下青衫,坐在?凳子上扭头去看自?己的?腰后。
模模糊糊的?,能够看到腰后有点青紫色的?淤痕,可能是刚才被?掀下马背时被?那个马鞍给硌到了。
谁知?道正巧这个时候拉苏勒毫无规矩地掀了帘帐就走了进来。
拉苏勒一进帐子,就看到青衫散乱的?时南絮坐在?凳子上,乌黑如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和腰后,正扭着腰回?头看自?己腰后的?情况。
最先闯入眸中的?当?属那洁白无暇带着浅浅腰窝的?后背。
乌发雪肤,黑白相映,极致的?颜色对比,生出妖魅般的?诱惑感。
而最让人注意到的?还是那点伤痕。
时南絮听到帘子那边的?动静,一抬眼看去就和拉苏勒怔愣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她神情平静,反应极其迅速地拢好衣衫,起身隐入了屏风后,就连语调都异常平静,“拉苏勒殿下,我衣衫不整,不便招待殿下,还请见谅。”
碧月的?反应也?很快,将手中拿着束胸的?裹带迅速藏进一旁的?盒子里?。
拉苏勒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口,一时间却?想不到该说什么,脑中只能想到方才看到的?雪白。
他们中原人都这般白吗?
那水玉般皎洁无暇的?后背,弓起扭腰时显出的?线条,盈盈动人,宛如蛇一般。
可刚刚她抬眸看自?己的?茫然神情,比自?己射杀的?兔子看起来还要可怜。
拉苏勒忽而觉得喉间有些渴,混杂着莫名?的?进食欲望,尤其是在?想到那一手便可控住的?腰肢时,那饥饿感达到了顶峰。,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莫名?地想要在?那腰侧轻轻咬上一口,留下个狼牙般的?印子,好缓解喉间干渴的?感觉,但又有点怕将人给咬疼了。或者是揽住这人的?腰,自?后欣赏她脊背绷紧,而如柳的?细腰却?无力塌下去的?景致。
越是想下去,那股饥饿感便愈加深重了。
拉苏勒缓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本皇子看你伤得不轻,所以拿了草原上活血化瘀的?药给你,用的?都是我们部族的?方子。”
话音落下,他将手里?的?墨玉盒子搁在?桌上便匆匆出了帐子。
秋日里?的?凉风一吹,立于帐篷外的?拉苏勒这才长吐出一口气,浑身滚烫的?热意缓缓退却?。
只是离开的?时候,拉苏勒的?步子却?顿住了,想起来方才一闪而过那个侍女藏起来的?白色绸带。
他伤得这般重吗?还要用绸带包扎。
若不是怕吓到时南絮,拉苏勒都想用草原人按摩化淤的?手法,合上那盒药,效果绝对更加好,指不定她第二日便能活蹦乱跳了。
站在?屏风后慢吞吞地将衣裳穿好的?时南絮心底想着方才拉苏勒那样怔愣的?反应。
那样的?话,自?己这个勾搭外来宾客的?任务点也?算勉强完成了吧?
托拉苏勒给的?药的?福,确实不过两三日,时南絮的?腰伤就好的?差不多了。
而在?秋猎宴尾声时,发生了件令在?场所有大臣大气都不敢喘的?事。
摄政王陆重雪逼着那草原部落首领巴特?鲁将自?己的?大皇子留在?了中原王朝里?。
说的?好听了是会以礼相待,让他跟随当?朝世家子弟一齐习武念书,往难听了说,便是留着拉苏勒在?中原当?质子。
时南絮当?然也?在?场,但对这件事是毫无异议的?,更何况就算要提出异议,也?不是她这么个侍讲学士该提出来的?。
而且剧情纲要里?拉苏勒要是不留下来当?质子,和万人迷小皇帝哪里?会有感情上的?进展。
郁闷异常的?拉苏勒几乎是抱着要将这猎场里?的?猎物都杀绝的?心态来泄愤。
最后一场秋猎时南絮的?收获颇丰,仅次于赵羽书和拉苏勒。
蹲守在?树杈阴影间的?苏宴扯了扯蒙在?面上的?黑布巾,看着树下巧笑?嫣然的?少女,唇角也?勾起了一个浅淡的?弧度,无声地收起了手中的?石子。
秋猎结束后,时南絮的?日子又恢复了在?翰林院里?吃喝玩乐的?日子,营造的?形象确实是不着调荒唐至极的?,这一点倒确实符合剧情纲要。
日子如白驹过隙,在?秋叶凋零和日渐变得冷而浅薄的?阳光里?漏过。
作为翰林院里?的?侍讲学士,时南絮最头疼的?莫过于进宫碰到少帝陆君辞和看着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陆重雪。
甚至相比起这两人,混世魔王赵羽书都显得没那么让她痛苦,再就是和那些世家子弟一齐念书的?拉苏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