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步进门，谢家的佣人看到她来都愣了：“大、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谢枝韫扫了一圈，没有看到谢竹语：“谢竹语回来了吗？”
佣人磕磕巴巴道：“夫人说小姐等会儿回来......”
“好，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回来。”
第325章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客厅里的佣人大气都不敢出。
再迟钝的人都感觉得出来，谢枝韫来者不善！
秒针切割着死寂的空气，门外终于传来谢竹语与梁美玉有说有笑的声音。
谢竹语娇嗔道：“......他刚才还踢我一脚。”
梁美玉很高兴：“这么好动啊，看来将来是个活泼的宝宝。”
佣人连忙迎上去，磕磕巴巴地说：“夫人，二小姐，大小姐、大小姐来了......”
谢枝韫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着这对相亲相爱的母女。
梁美玉当即横眉冷对，呵斥道：“谢枝韫！你来干什么？这是我家，你给我出去！”
谢枝韫笑了一笑，站起了身：“这套房子，是谢志谦用我家的财产购置，等法院判了就会还给我，等于是我的房子，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出去？”
“你！”
谢枝韫看都没看她，只去瞧谢竹语。
她的肚子已经四个月了，显怀了，她也穿得宽松，走这几步路也要人扶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富太太旅游回来......
谢枝韫的腹部突然抽疼了两下，似乎是止疼药的药效过了，那种陌生的绞痛又要席卷她的全身，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浑身是血的虞梦秋躺在停尸房的样子。
明明没有看到，但现在就是出现在她的眼前。
谢枝韫声音又慢又轻：“你们去做产检了？”
谢竹语目光一闪，然后微笑，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是啊堂姐，你的小外甥很健康呢。”
谢枝韫麻木地看着她的肚子，一步一步走过去，鞋跟落在瓷砖地面上，敲击声如同丧钟。
“是吗，那让我看看，是有多健康。”
谢枝韫这个神情明显不对，鬼气森森的，连说话的语调都跟平时不一样，连梁美玉都觉得有危险，下意识护在谢竹语前面。
谢竹语却伸手挡住了她，示意她不用上前。
她甚至故意带着笑意对谢枝韫说：“当然健康啦，我是孕妇，基于人道主义，就算被关在拘留所里，他们也要额外照顾我。”
“要给我单独的房间，单独的吃食，还要配备一个医生时刻关注我，我一有不舒服，他们就得送我去医院，这么体贴，我能有什么事？”
“还是堂姐委屈，当初在里面肯定吃了很多苦吧？所以说你的拘留，和我的拘留，根本不一样，你犯罪要坐十年牢，而我犯罪几乎一天牢都不用坐，是不是很气呀？”
一天牢都不用坐......
她做了这么多错事，犯了这么重的罪，最后却什么惩罚都不用承担......
好端端地出来了，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她居然是毫发无损......
谢枝韫盯着她的肚子，盯得太专注，眼皮都不眨动，眼圈微微红着，眼珠微微颤动着，像有什么东西在张牙舞爪，挣扎着要从她的身体里冲出来。
门外突然响起了闷雷声，京城的春天多雨。
“这都多亏我及时怀了这个孩子......”
谢竹语朝谢枝韫的方向走了一步，不知名的香水味钻进谢枝韫的鼻腔，混着谢竹语的声音，带着极强的蛊惑。
“当然，如果这个孩子没了......我就还得回去坐牢，不过好好的孩子应该不会没了......除非是有人推我一把。”
第326章
推一把，孩子没了，她就没有“免死金牌”了，就要回去坐牢，就算只能坐一两年的牢，那也好过她犯了这么多罪却可以在外面逍遥度日。
如果她不用付出任何代价，那她受的那些苦算什么？那她妈妈的命又算什么？
谢竹语该死啊......
谢枝韫伸出了手，摸着她的肚子，突然！天空闪电嚯嚓一声，将天空撕开了一瞬，陡然亮起的光线照出谢枝韫眼睛里破碎的色彩。
“就像这样吗——”
她突然间用力一推！
谢竹语立刻抓紧她的手尖叫：“啊——堂姐！你干什么！”她的身体顺势往后倒去，裙摆在半空旋转，像一朵毒花倏然绽开。
梁美玉的惊呼与雷声共振，博古架上的花瓶被撞倒在地，碎瓷片飞溅的轨迹像电影的慢镜头。
所有人大惊失色，佣人们都本能地冲过来！
顾岘亭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也以为是谢枝韫要将谢竹语推倒：“——枝枝！”
然而下一秒，谢枝韫就抓紧谢竹语的领口，将她倒下的身体拽住——谢竹语根本没有摔到地上！
谢竹语霍然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谢枝韫笑了：“你以为我会推倒你？让你流产？想多了，我不会动你的，我怎么可能为了你把自己赔进去？”
谢枝韫直接放开了她。
一边将她胸口的衣服抚平，一边说，“我现在已经是谢氏集团的总裁，谢家的继承人，跟上辈子一样，得到了所有，甚至比上辈子还提前三年。”
“几百亿的身价，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所以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你，而丢了这一切？”
“......”谢竹语的眼睛里流露出了愤恨和杀意！
她是想让谢枝韫破防，推倒自己，让自己没了孩子，那她就能告她故意伤害甚至是杀人未遂，把她送进去！
她现在就是哪怕自伤一千，只要能换伤谢枝韫八百就心满意足！
可没想到状态这么不好的谢枝韫都没有上当，还反过来用三言两语让她破防。
谢枝韫勾了下唇，然后轻轻推了她一把。
谢竹语往后踉跄了一步，被梁美玉扶住。
顾岘亭也被她吓了一跳，就怕谢枝韫控制不住自己，中了谢竹语的激将法。
他快步到谢枝韫的身边，要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枝枝，我们先回去。”
“不着急。”
谢枝韫的神情恢复平时的模样，只是眼睛里多了冰霜，“谢竹语，我是来问你池晟杀死虞梦秋的事，你应该很乐意告诉我吧。”
“原来是这件事。”
如谢枝韫所料，谢竹语确实很乐意告诉她，“要说这件事，那就得先说另一件事——虞梦秋恢复记忆了，你知道吗？”
谢枝韫完全不知道。
......所以虞梦秋是带着，有她的记忆死的？
谢枝韫脸色白了一度，一把抓住谢竹语的手：“......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第327章
“就是过年那段时间。”
谢竹语甩开她的手，优雅地说，“她突然想起所有的事情，然后就说要去找枝～枝～，要跟枝～枝～道歉，说这段时间是她错了，她不是故意的，只是因为她那十年遭遇不好，所以比较偏激，想让你原谅她。”
“......”
原来虞梦秋加她的好友是为了这件事。
不是为了替谢竹语求情，而是为了告诉她，她都想起来了......谢枝韫攥紧了手指，指甲将掌心的皮肉抠得很疼。
谢竹语看了看谢枝韫，死敌就是死敌，最了解对方的人，她感觉到谢枝韫的情绪波动得很厉害。
她眯了眯眼，一次刺激不了她，不代表两次刺激不了她。
谢竹语走动起来，在谢枝韫身边绕着圈说话，“但是呢，我觉得她还生着病，不能出门，所以就让她‘待在房间’，没什么事不要下楼；”
“可是她不听话呀，每天都想跑出去，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让佣人‘看着她’，佣人看不住她，就只能用发财的项圈限制她的心动......哦，你知道发财是谁吗？”
“是我养的狗，我用狗链锁着她。”
顾岘亭怎么可能看不出：“枝枝，她是故意激怒你。”
“......”谢枝韫喉咙克制地咽了一下。
意思是，那段时间，虞梦秋被谢竹语软禁了。
她一个字一个字道，“继续说。”
她要知道，虞梦秋人生最后那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可就算这样，她还是不听话啊，还是想跑去找枝～枝～，那天她就那么巧地跑下楼，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又大喊着我要去告诉枝～枝～......唉，她怎么那么笨呢，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这么喊着，不就刺激到池晟了吗？”
谢竹语停在她耳边，放慢了语速，“池晟就抓起了一个摆件，砸向她的后脑勺，她马上就流了好多血......”
谢枝韫近乎自虐地问：“她真的，已经恢复记忆了？”
“对呀，堂姐不知道吗？哦，你确实不知道，你都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怎么可能知道呢？”
谢枝韫：“......”
谢竹语不错过她任何一点表情，勾了勾嘴角：“是不是很自责？是不是很懊恼？是不是很难受？”
“你本来有机会跟你妈妈重新相认，本来有机会从我这里带走她，本来有机会救下她，她就不用死了，可是你没有原谅她，连好友都没有通过，于是她就被丢在了我家，就这么蝴蝶效应的，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到最后她变成一具尸体，在江水里泡了三个月才被捞起来......谢枝韫，她其实不算是被池晟害死的，更确切地说，她是被你害死的！”
谢枝韫的呼吸断在喉咙里。
谢竹语大声道：“谢枝韫，你说你可不可笑？她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你一口一个妈妈，捧着舔着要跟她相认！可当她恢复记忆，你又对她置之不理！”
“她也真是可怜，从前在那个老巫婆手里受虐待！回到家又被女儿记恨！死还死得那么凄惨！”
顾岘亭将谢枝韫拽离谢竹语：“够了！枝枝，不要听她说话了！”
谢枝韫说：“我知道她是在故意刺激我。”
谢竹语笑：“但我说的也是事实啊，谢枝韫，大局已定，你奈何不了我，所以说你就算当上谢氏的总裁又有什么用呢？你还是跟上辈子一样，没有赢！”
第328章
谢枝韫离开谢家，回到缦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里。
顾岘亭进不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谢枝韫，只得将吴羡好叫过来。
吴羡好才知道虞梦秋死了，挠挠头，忍不住埋怨她哥：“这种事情，你就别跟她说嘛。”
顾岘亭道：“她一定会问谢竹语的刑期，得知只判了两年，怎么可能不追问具体原因？”
她终究会知道的。
“那、那你就编嘛，随便编一个人告诉她这就是池晟杀死的人就行了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这个人，嘴硬心软，虽然虞梦秋之前对她不好，但毕竟是她亲妈，这么惨死了，她怎么可能不难过啊？”
顾岘亭神色无奈：“我能凭空编出谁死了？”
吴羡好看着紧闭的卧室门，没好气：“偏偏这个时候沈舒白又不在！每次需要他的时候他都不在！还太子爷呢，一点用都没有，枝枝就该跟他离婚！”
“......”客房里的行雪，听着外面的话，低头看着手机。
手指在“少爷”的名字上悬了悬，最后却没有按下去......
·
主卧里，谢枝韫坐在飘窗上，双手抱着膝盖，侧头窗外的月色。
她刚才在这里，想了很多小时候跟妈妈的事。
其实她从来没有真正地恨过虞梦秋。
她现在甚至会想，如果还能再重生一次，那么这一次无论虞梦秋对她说多刻薄的话，她都会把虞梦秋接到自己身边。
谢枝韫就这么在飘窗上坐了一夜，次日天蒙蒙亮，她缓慢地走下飘窗，走进浴室洗漱，洗了脸，又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打开房门。
抬起眼，她就看到吴羡好和顾岘亭。
一个坐在餐厅椅子上支着额头闭着眼，一个躺在客厅长沙发上抱着枕头打盹儿。
她知道，他们是担心她，不敢离开。
谢枝韫故意走出脚步声，顾岘亭最先醒来，看到她，目光温从，沙哑道：“枝枝，节哀顺变。”
谢枝韫扯了扯嘴角：“我没事了。”
吴羡好也醒过来了，看到她出来，立马丢开枕头起身：“枝枝，我们在你身边呢。”
谢枝韫对她微笑，走到他们面前，望着顾岘亭：“我妈妈现在在哪儿？我能去看看她吗？”
顾岘亭颔首：“我问过了，案件已经宣判，遗体可以归还家属，虞女士现在在殡仪馆。”
谢枝韫呼出口气：“那你们陪我去把她接回来吧。”
殡仪馆在郊外。
昨晚那场雨，地面还是湿漉漉的，天空也是灰白的色调。
谢枝韫本来想见虞梦秋最后一面，但顾岘亭和吴羡好不同意。
遗体在河里泡了三个月，又经过法医的解剖验尸，虽然已经缝合好，但家属看到肯定会受不了。
谢枝韫没有强求，委托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将遗体火化了，装在骨灰坛带走。
回程的车上，吴羡好陪谢枝韫说说话：“你准备把伯母埋葬在哪里啊？”
谢枝韫抱着骨灰坛，轻轻摸了摸陶瓷的坛身：“她原本就跟我爸爸一起葬在墓园，她死而复生回来后，我就让人把墓碑上她的照片和名字遮起来。”
“现在还是让她跟我爸爸在一起，再把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揭开就是。”
顾岘亭在前排听到她们的话，直接将车子开去墓园。
在墓地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他们将虞梦秋放了进去。
顾岘亭买了三束黄菊，蹲下身，端正地摆在墓碑前。
第329章
谢枝韫不管地上都是积水，屈膝跪下，磕了三个头。
顾岘亭和吴羡好也在她身后鞠了三躬。
谢枝韫磕完头，直起腰，但没有起来，看着上面父母的照片，鼻尖蓦地一酸。
她咽了一下喉咙，忽然说：“......我最难受的是，她已经恢复记忆了。”
“她失去记忆的时候，我还能说服自己把她跟以前的妈妈当成两个人，但她恢复记忆了，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她是带着有我的记忆走的。”
这也是她昨晚为什么一直问谢竹语，虞梦秋真的恢复记忆了吗的原因。
有记忆的虞梦秋，对她的冲击力更大。
她真的，很难过。
吴羡好蹲在她身边，将手放在谢枝韫的肩膀上：“不一定，枝枝，也许是谢竹语为了刺激你，故意这么说的。”
顾岘亭：“好好说得对。谢竹语是什么样的人你最了解，她的话不要全信。”
“你也看到了，她昨天不惜刺激你推倒她，她宁可失去孩子也要拉你陪葬，就知道她是多偏激的人了。”
谢枝韫说：“我不会放过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