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郊区,裴宴洲一言不发,面色凝重,墨黑色的瞳仁深了几度,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沈忆柳:“小洲洲,不下车?”
“下车,”二话不说开门下车,跟在沈忆柳身后,查探一圈周围情况,索性是周日,来往的行人较多,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可即便如此,仍不能放松警惕。
稀稀拉拉的小雨敲打着屋檐,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从檐角落下,烟雨朦胧,矗立在其中的画廊蒙上一层薄纱,如梦似幻,美得不那么真实。
李先生撑着一把黑伞从走廊深处缓缓而来,一步一顿,优雅恣意,抬头,伞微微抬高,露出一双波澜不惊的黑眸,噙着一抹淡笑,朝他们踱步而来。
“沈小姐,你来了。”
“李先生,你好。”
打了声招呼,视线错开,淡漠的眸子落在了裴宴洲身上。
“这是我男朋友,姓裴,”沈忆柳介绍,“这位是我和小圆子一起发现的画家,我们很喜欢他的著作,所以特地求了一副。”
“李?”眼底多了一分探究,语气不冷不淡,“是哪个Li?”
“木子李。”
心跳骤停,随即疯狂跳动,裴宴洲怎么也想不到想尽办法要见的人,会猝不及防出现在你面前,还是在……
他蓦地想起今天是为了什么来这里的,一秒冷若寒霜。
“沈小姐,不如我们进画廊聊吧,”李先生提议,“这里恐有不便。”
“多谢了,”沈忆柳礼貌回笑,扯过裴宴洲的袖子,低声询问,“有事?”
“没,”语气干巴,眼神不自然。
她再次低声,“等会儿我和李先生谈,你收敛下情绪。”
他嘴上说着没事,沈忆柳却知道没那么简单,以她的了解,除了保密的事情,裴宴洲一直知无不言。
两人再次踏进画廊,心境与往日不同。
沈忆柳在一副画前驻足停留,“李先生,这也是你的画作?”
李先生回身走了两步,定睛一瞧,笑笑,“不是,这里没有我的,我只是名三流画家,登不上大雅之堂,还是不要拿出来玷污了大家的眼睛。”
“可我不觉得,昨日的元小姐亦不觉得,李先生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厉害,至少在我们大众眼里,”沈忆柳淡淡,“李先生,不知我可否先看一眼画作大饱眼福呢?”
“可以,我去拿,先失陪了。”
他穿过稀疏的人群,推开一间隐蔽的小门走了进去。
裴宴洲收回视线,暗自揣度,“这位李先生不简单。”
“此话何意?”沈忆柳疑惑。
“虽然他嘴上说画廊展出的画没有的他,但却对这里了如指掌,”回想起以往的细节,“昨日我刚来调查过,据老板说那间房间不对外打开,可今天……”
意味深长一笑,“有意思。”
须臾间,李先生拿着一个画筒从房间里出来,顺手锁上,“沈小姐,这是你的画,不好意思,房间里画有点多,找起来废了点时间。”
“无碍。”
打开盖子,抽出画卷另一头交给裴宴洲轻轻展开,一副美轮美奂的山水图呈现在眼前,色彩柔和,线条流畅优美,不似凡品。
只有裴宴洲注意到右下角署名有一个:L。
拽着画角的手用力几分,情绪溢出。
沈忆柳不动声色顺着掌心展开他的手十指相扣,脸蛋贴近,娇嗔,“我的眼光是不是不错?快夸夸我。”
小脸一扬,等待夸奖。
“不错。”
裴宴洲揪住她一块软肉,捏捏,戾气被压制,“皎皎眼光最是不错,这画等回去挂在客厅。”
沈忆柳轻哼,一吐小舌,娇俏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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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裴宴洲:今天又是出外差的一天。
沈忆柳:李先生画的真不错。
裴宴洲瞪着画,恨不得把它烧了:你再说一遍!
沈忆柳:小洲洲,你真不错。
沦陷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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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完画,
在画廊闲逛了会儿后打道回府。
沈忆柳一上车,阖上眼眸闭目养神,在下雨天出门已是极限,
又听了很长的无关紧要的事情,困意瞬间占据全身。
倦意上头,眼皮忍不住打架,
眼睛一眨一眨,最后实在是睁不开。
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着,脑袋蹭蹭,缩在暖和的披肩内。
一路畅通无阻,
几乎没费多少时间到了警局。
熄了火,
侧过身子,静静凝视。
伸手将垂落在两颊的秀发捋到耳后,
细腻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粉红。
她睡得很沉,
裴宴洲没做打扰,
而是掏出手机给陆则屿发了几条消息。
:我见到L了,果然姓李,
我后座还有他的新作,
你出来拿一下。
:……你呢?
:皎皎睡着了,
我不方便下车,怕吵醒她。
:那你就方便麻烦我?
裴宴洲轻嗤,熄灭屏幕,双手交叉垫于后脑勺,调整姿势。
他已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都是随便找个地方打个盹儿,
一两个小时搞定。
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他知道他们慢一步,
就会多一个人受到伤害,为此只能逼迫自己,不断去查,不断去探寻。
连一些蛛丝马迹都不曾放过,可即便如此获得的依然微乎其微。
没一会儿车窗外站着一人,神情阴郁,耐着想砸窗的性子抬手发了条消息。
:开窗!
裴宴洲觑了眼,不动声色地打开了后座的车窗,漫不经心阖上眼眸,意欲很明显。
陆则屿烦躁,走到后座伸手掏出画卷,不甘心就这样放过眼前的人,对着后脑勺来了一个脑瓜崩。
裴宴洲吃痛扭头。
见陆则屿一脸得意洋洋大仇得报的模样,张张嘴,口型说道:活该。
裴宴洲抿唇给了记瞪眼,回道,“你给我等着!”
“学长?”
在另一边响起沈忆柳睡醒后慵懒的嗓音,又软又糯。
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思绪回笼,瞳孔聚焦,清醒的意识回归。
沈忆柳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眉宇一簇,指指陆则屿手里的画卷,“学长,我的画怎么在你手里?”
“证据,”裴宴洲言简意赅,不多解释。
沈忆柳后知后觉哦了一声,顿了顿,“用完后可以还给我吗?”
“可以,”裴宴洲替他回答。
沈忆柳一笑,放轻松,“那没事了。”
陆则屿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勾着唇缓慢开腔,“既然学妹醒了,老裴你该上班了。”
余光瞥见裴宴洲顷刻阴沉下来的脸,心情大好。
让他算计自己,让他报复自己,现在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裴宴洲努努嘴,不情不愿坐直身子,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被沈忆柳一句话堵在喉咙。
“对哦,学长不说我都忘记了,”眉眼一弯,璀璨的星眸刹那间美艳,“小洲洲,赶紧的,别迟到了。”
“好,”嗓音闷闷,裴宴洲肉眼可见的萎靡不振,大手放在沈忆柳的头顶使劲揉了揉。
她吱儿哇的乱叫,眼角染上一层绯色,美眸又嗔又怒,“裴宴洲,我头发都乱了。”
苦恼地一抽发簪,乌黑顺滑的青丝瞬间松散垂直腰间,两边鬓角被遮掩,显得清丽的容貌格外娇小。
左右都是要回家的人,沈忆柳思考一秒后直接放弃重新盘发的打算,水光潋滟的眸子撩了眼,平淡道,“你该上班了。”
裴宴洲喉结动了动,盯着半晌,“你头发……”
“不盘了,”沈忆柳晃动脑袋,纤长的青丝轻轻飘荡,“这样也挺好的。”
裴宴洲急了,他把沈忆柳头发弄乱不是为了让她不盘的!
“其实……我可以。”
“你说什么?”她没听错吧。
裴宴洲信心大作,“我也可以帮你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不介意,”狡黠的笑意闪烁,撑着脑袋好心情地观察着他窘迫的神态,“但是我不想今天。”
裴宴洲头一回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只好作罢,眼睁睁看着。
“去上班吧,”沈忆柳推了推他。
轻柔地力道在裴宴洲看来只是隔着衣服挠痒痒,回去和上班的念头在脑海来回撕扯,只片刻,他叹了口气,向现实妥协。
“我走了,你早点回去,到……”
“到家了给你打电话,”沈忆柳浅浅笑着,不用多说,她自然知晓了裴宴洲接下去的话。
毕竟听过的次数太多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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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家,沈忆柳习惯性给裴宴洲去条消息,手机一扔,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窗外灰蒙蒙的,本就阴沉的天空暗了下来,淅淅沥沥的小雨逐渐增大,噼里啪啦下着。
沈忆柳迷迷瞪瞪,柔荑般的玉手在床上摸了摸,摸到手机后一把拿过点开。
明亮的屏幕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眼睑半垂,微眯着,眼角沁出生理性眼泪,眼前水雾朦胧。
她缓了半晌,泪水拭去,瞥见了意外之人。
:沈皎皎,我同意你辞职了?
:霍幺幺,你也没同意我不辞职!
:麻溜给我滚回来,我或许心情好,不折磨你,否则,别逼我杀到清城市。[你死定了.jpg]
:你村网通?我辞职报告都打了多久,现在才发现?[你过来呀!.jpg]
:妹妹,姐姐呢,现在在好言相劝,请你麻溜得顺杆下,别到时候弄的难看。[猫猫挑衅.jpg]
:学姐,我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是不是师兄让你来的?
她就说,霍眠这么久了不知道自己辞职的消息定是在某个山洞里当刨坑人。
结果师兄倒好,为了劝说自己,把她从洞里挖出来。
:不是,我真的为你感到可惜,读了这么久的书,年年图书馆天台都撑下来了,怎么毕了业反而不干了。
:况且,你扪心自问对考古真的没有热情?
沈忆柳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别人,当看到质问,她第一反应是否认。
她没有,真的。
从一开始志向并不在此,志愿也是糊里糊涂随便填的,但经过这么多年,心底确实有了几分热爱。
可在大事面前仍然不值一提。
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糊里糊涂才是心底的想法,否则她怎么不填别的?
:皎皎,我们真的需要你。
:你可以考虑考虑,放心不会让你离开清城市。
霍眠笑笑,艳丽的容颜更发光彩夺目,迷的挪不开眼。
哼哼两声,狡黠地扯扯唇角。
她是谁不会让她离开清城市,不代表他们不会去,也不代表她自己不会主动离开。
她有信心能够说服。
沈忆柳神情有所松动,搭在屏幕上的食指抠了抠,磨蹭半天,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么么哒.jpg]
注视着即使隔着屏幕也溢出来的喜悦,沈忆柳顿时有种羊入虎口的错觉,总觉得自己掉进了大坑。
:[么么哒.jpg]
沈忆柳瞅了眼时间,想到和爷爷的约定,急忙爬起,半分不敢耽搁。
匆匆忙忙赶到爷爷家,沈言松早已烧好晚饭温着等待。
沈忆柳歉疚,厚着脸皮嘻嘻一笑,“爷爷,我来晚了。”
“不晚,正好。”沈言松笑笑,松弛的皮肤皱成一团,宛若一朵盛开的菊花。
安静的用完晚餐,沈忆柳洗完碗筷,切了水果端到茶几,陪沈言松看着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