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唇微张,
吐息如兰。
裴宴洲双手撑在她身子两侧,气息紊乱,
嗓子干咳犹如沙漠中行走的旅人,
一滴薄汗从喉间滚落。
“嘀嗒。”
清脆悦耳的声音落在裴宴洲耳中却是那么的勾人心魄,
缱绻缠绵。
为了防止荡漾的心继续下去,他一拉被子将沈忆柳裹挟起来,
自己则盖了一条薄薄的毛毯。
“你……不解决一下?”视线若有似无往下瞥去。
裴宴洲一顿,
拳头攥紧捶捶眉心,
喑哑的声线裹着一层欲色,“皎皎,别招我。”
沈忆柳倏然闭嘴,乖乖平躺在软硬适中的大床上,双目出神,呆愣着瞧着月色下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
裴宴洲认命似的从床上爬起,信步向卫生间。
只片刻,
水流声再次响彻房间,较之前的煎熬,此刻沈忆柳有种劫后余生的幸灾乐祸,嘴里哼着轻快小调。
“这么开心?”
不知何时出来的裴宴洲占据床头,夜色笼罩下将他的身影隐藏地不露半分,痞然的笑意星星点点。
“没,”沈忆柳笑容一僵,随即扯出一个更甜妹的微笑,“我开心我终于出院不用待在房间里发霉。”
嗔怪,“你想哪儿去了。”
“我也没想哪儿,”裴宴洲躺下,揽过她包裹地臃肿身子,“是你想多了才对。”
沈忆柳拱了拱被子,巴掌大的小脸半露,眼睛眨巴两下,嘴硬,“我才没有!”
裴宴洲拍拍被子,柔声道,“睡吧。”
阖上眼眸,酝酿了下睡意,困顿愈渐袭来,突然沈忆柳猛地一睁眼,冷不丁来了一句,“话说,他为什么抓我?”
“嗯?”
裴宴洲强撑着,眼皮一眨一眨,软弱无力道,“你说什么?”
她侧身凝视,藕白的玉手从被窝中钻出点了点裴宴洲的眉心,指腹抚平皱起的眉宇,“就是抓我的人呐,对了他和李先生有什么关系?”
指尖轻柔一点点描绘着俊朗的脸颊,“听他的语气像是和李先生认识,却又很恨他。”
“得不到答案就睡不着?”裴宴洲无奈,圈紧了她。
沈忆柳点点。
他捏捏眉心,组织了下语言,在静谧的夜色中缓缓道来,“嫌疑人姓木,木头的木,和李先生是亲兄弟。”
音色一顿,“只不过一位跟着父亲一位跟着母亲。”
就着凄清的夜色,裴宴洲将木先生不被爱的背后一一展开。
“他们父母在两人刚满一岁时因为意见不合而离婚,离婚后的木先生跟着母亲,但不知道为何母亲却格外厌恶他,动则打骂,不动便是冰冷彻骨的冷暴力。”
“木先生许是因为对母亲还留有孺慕之情,一一受着,虽内心苦楚,但从不与外人诉说,直到某次酒醉。”
裴宴洲一字一句,轻柔慢调,无不为这位木先生的童年感到同情,但仅仅只是同情,他无法苟同木先生对沈忆柳所做的一切。
“他从母亲醉酒的呢喃声中得知原来当年离婚,母亲心心念念的是大儿子而非他,退而求其次选择他也无非是因为争不过父亲。”
“所以每每看见他便会想到自己的不如意,再者两人离婚后,父亲的事业宛若天助,一帆风顺,平步青云,过上了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她愈发记恨。”
“所以他……”沈忆柳想了想换了个贴切的词语,“黑化了?”
裴宴洲点点,同意她的说法。
“他不在忍受,而是一点点揭露慈爱母亲背后的事情,借助左右邻里的手将她的罪恶公之于众。”
“本想着这样便能回到父亲身边,可是……”裴宴洲沉默。
沈忆柳接着道,“父亲也不要他,他就只能待在老地方对吗?”
“对,”裴宴洲叹口气,“他父亲再娶,次年生下了一个女儿,面对劣迹斑斑,能狠心将母亲送进监狱的儿子,他迟疑了,他不敢保证一旦不顺小儿子的心意,自己的下场会不会和前妻一样。”
“于是他给了木先生一笔钱让他有多远走多远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打扰原本平静安宁的生活。”
沈忆柳一眨眼,联想到前几次的相遇,“李先生是不是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双胞胎弟弟?”
果然裴宴洲接下来的话验证了她的猜想。
李先生知道,不仅知道还在暗处接济着木先生,可他不知道因为他的举动导致木先生愈发的痛恨他。
明明同样是父母的孩子,凭什么自己穷困潦倒深受其害,而哥哥却光鲜亮丽享受着所有人的目光。
这不公平,不公平!
他抱着怨天尤人的心态磕磕绊绊上了职业学院,交了一位女朋友,本以为这样也好,他甚至在庆幸老天终于开眼,收回了对自己的苦难。
木先生一点一点展示自己画画的技能,参加各种比赛,每每能获得一些不小的奖项,奖项背后所得到的奖励也令他高兴不已。
可是在他即将登顶的时刻老天仿佛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奖项给了别人,那位别人正是李先生。
他不服,冲动之下选择了质问,得到的竟是他的画没有正能量,处处是阴暗的沼泽,像是潮湿黑暗泥土里滋生的蘑菇。
沈忆柳眼睑半垂,敛去深思,挪了挪身子,脖颈枕在裴宴洲横放的胳膊处。
顿了顿,说出残忍的猜测,“是不是他女朋友也变了?”
“是。”裴宴洲答。
沈忆柳了然,难怪那日他会说出那样的话。
木先生因为童年的遭遇以及成长中的磕磕绊绊,心境早已发生变化,和在温室中长大的哥哥截然不同,处处充满阳光的生机焕发。
两相对比下,大家自然而然会喜欢积极向上的画作而不是看一眼都觉得心生寒颤,忍不住后怕。
木先生经过打击有很长一段时间因此消停,像是困在自己的世界,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不停地创作直至灵感枯竭。
而他的女朋友本就因为才华才被他吸引,在光环下暂时忘却了木先生阴晴不定的脾性,可当才华散去,他也只不过是个比较会画画的普通人。
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至少他们不会乱发脾气,随意迁怒他人。
渐渐的看向他的目光从澄澈的崇拜多了一丝自我怀疑。
沈忆柳想到什么,问了句,“我的眼睛是不是和他女朋友很像?”
“没有很像,”裴宴洲想起那日看到他女朋友照片以及木先生说的话,气不打一出来。
分明是一点都不像,偏生木先生心生执念愣是觉得两人极其相似,尤其是注意到沈忆柳眼皮上的黑痣后,癫狂达到了极致。
这也就是为何在沈忆柳想要拖延时间时,他不管不顾只想让她死。
因为女朋友的离开木先生变得偏激,其实这事可以从他改名换姓时看出。
他利用左邻右舍将母亲送进监狱,从此抛弃“子”改姓木,象征着他的新生。
之前他杀得那两人也是因为觉得她们某些地方与女朋友长得相似,心生执念,想要将那个地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拼凑出一个不会离开自己的人。
至于前两次的巧合也确有其事,然而当得知真相的那一刻,裴宴洲气得一脚踹开椅子,“艹,你跟老子说那是痣?!”
据木先生母亲的照片传来以及他后面的说辞,总的来说无非就是迁怒。
最初的他没有能力反抗,每每触及到母亲憎恶的眼神,心生恨意,他不明白无论他做什么,母亲依然如俱。
恨意在脑海加深,一遍遍提醒自己,直到她的所作所为都成了他憎恶的对象,尤其是那颗长在嘴角的痦子。
伴随着痦子的耸动,嘴角流露出恶|毒的句子,仿佛对面的不是亲儿子而是痛恨了几十年的仇人。
皓白的手腕圈住裴宴洲的窄腰稍稍用力,两人贴的近了几分,饱满的额头抵在结实的胸膛,秀巧的鼻尖耸耸。
落雪后的冷杉气息融合了淡雅的烟草味萦绕在鼻尖,清新脱俗中包含了几分男性荷尔蒙气息。
微红的脸颊在月色下撩人,旖旎的气息围绕在两人之间。
她正欲说些什么,一个呼吸间,话语从唇边溜走,脑海空空荡荡,她一下忘了神。
胸前的空气被挤压,整个人像是掉进了一个大火炉,身子被缠绕着动弹不得,她一急,额间冒出点点薄汗,嗓音又娇又软,“我热。”
裴宴洲略微松开怀抱,让她有了松懈的时间,团得结结实实的被子松开一角,大片清冷的空气灌进。
“冷,”沈忆柳说。
裴宴洲宠溺,一下钻进被窝抱住她,轻抚脊背舒缓她焦躁的心情,“睡吧,我在。”
不出片刻,沈忆柳陷入甜甜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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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沈忆柳:哎,温玉软香在眼前看都不看一眼。
裴宴洲尾眼微红:等回去,别哭着求饶。
沈忆柳:……现在认错还来得及吗?
裴宴洲:来不及了。
沦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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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沈忆柳是被热醒的,她仿佛陷入了一个巨大的火炉,炙热的火焰烘烤着她。
她动了动胳膊,
粘腻的汗液湿答答地贴在额间,碎发几缕,眼睑微睁,
迷茫间入眼的是一片昏暗。
懒散地打个哈切,垂下眼帘,翻个身在裴宴洲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再次睡去。
等她再次醒来,天边已然大亮,
璀璨的阳光透过窗帘缝在光洁的地板落下点点光辉。
沈忆柳盯着简洁的天花板微怔,
习惯性往床头柜一摸,却没摸到,
狐疑地望了过去,
喃喃,
“手机呢?”
裴宴洲听到动静从卫生间出来,穿戴整齐,
简单的冲锋衣黑色马裤和靴子,
没了夜色的点缀,
他又恢复成以往的飒然。
“找什么?”低沉的嗓音沙哑沉闷。
“手机。”
裴宴洲噢了声,扭头回了卫生间,片刻拿着手机出来,“在我这里。”
在她疑惑的目光下解释两句,“刚刚元小姐打电话过来,我怕吵醒你给接了,
然后放在了卫生间。”
“什么时候?”
“九点。”
沈忆柳咯噔一声,下意识舔舔唇瓣,
希冀的目光看向裴宴洲,“那现在是……”
“十点。”
红润光泽的小脸一垮,轻声啊了声,钻进被窝,碎碎念,“完了完了,居然十点了,小圆子会怎么想我呀。”
“丢死人,我还是不要下去好了,”一想到大家脸上的揶揄,沈忆柳羞稔涨红了脸颊,浑身燥热不已。
裴宴洲无奈,走到床边扒下沈忆柳脆弱的外壳,轻声宽慰,“谁敢笑话你,再说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想笑就让他们笑去好了。”
沈忆柳哼哼,毫不客气戳破裴宴洲的小心思,“得了吧你,小洲洲的你如意算盘我即便睡着了都能听见,”湿润的眼睑忽闪,“起开,我要起床。”
她起身跳了两步找到拖鞋,三两下穿上,顶着灼热的目光走到卫生。
“砰——”
重重关上门。
随后在里面捣鼓半天,磨磨蹭蹭开门,踏出白嫩的小脚丫,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打量四周,没有见到裴宴洲的身影,顿时松了口气。
大着胆走出来,小碎步滴溜到衣柜,随意扯出一件旗袍换上,抓起床头柜上的木簪熟练将青丝挽成髻。
沈忆柳才踏出房门,被元媛媛一把捕捉到身影。
“学姐,你起来啦!”
“嗯,”她面不改色颔首,脚步轻快,全然没了起晚的歉疚,仿佛先前在房间纠结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裴宴洲端出盘子,冷不丁来了句,“小心着点腰。”
沈忆柳脚步一顿,错愕,好不容易稳住的心神因他一句乱了呼吸,清冷的神态一下子没绷住,大声反驳,“我腰怎么了,我腰好得很!”
本就浮想联翩的话语因为她的反驳显得愈发暧昧不已,偏生说话的人还没有意识到。
陆则屿被口水呛到猛地一咳,连喝了好几口凉白开才缓过劲儿来,竖起大拇指,颇为感叹,“老裴英勇堪比当年啊!”
“他说什么?”沈忆柳一时空耳,反问。
裴宴洲漫不经心在背后捅了他一刀,“他说婚姻是坟墓,千万别想不开一脚踏进来。”随即冷冷瞥了眼陆则屿,淡淡的挑衅。
陆则屿大呼冤枉,他对于裴宴洲这种见不得别人好的行为十分鄙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小心翼翼拽着元媛媛的衣角解释,“皇上,老奴冤枉啊!您可切勿听信小人谗言而怀疑老奴的一片赤胆忠心。”
元媛媛自然相信陆则屿,但裴宴洲的话又不相识空穴来风,既然他想玩那就陪他玩玩,“哦,此话何意?”
听到这话陆则屿放下大半的心,开始互揭老底,当然是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他就是嫉妒,嫉妒我比他早一步结婚,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天天把自己的户口本揣身边,只要学妹一同意,恨不得立刻去领结婚证。”
他们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沈忆柳自然听得明明白白,故意顺着裴宴洲的话说点点头聊表赞同,“你说的对,婚姻是坟墓,所以小洲洲我们千万不要想不开,谈一辈子恋爱也挺好的。”
裴宴洲未曾收敛的笑意僵在脸上,不敢置信地瞪大瞳孔,后知后觉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了的事实,似哭非哭,尝试劝说,“皎皎,我们两和他们情况不一样。”
“怎么会不一样法?”沈忆柳笑意盈盈,双手交叉一副“我听着你解释”模样。
裴宴洲讪讪,第一次为坑陆则屿失败而感到后悔不已,扣住沈忆柳皓白的手腕愁苦地解释半天,才不至于更加悲催下去。
沈忆柳放过了他,拿了几片面包简单用过后搬出昨天扔在角落里的钓鱼竿,“走,继续。”
裴宴洲笑着拎起工具箱跟在身后,两人漫步在树荫丛林的石子路上,阳光透过叶片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光影,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远处的湖泊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