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父看着辛久薇,“你是又有什么计策?”
辛久薇道:“女儿是有一计,只是需要父亲配合,在生辰宴上……"
她凑近辛父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辛父先是惊讶,继而露出欣慰笑容:“好!就依我儿之计!”那祁淮予既然如此不识抬举,就别怪我辛家不讲情面了!"
这边薛应雪顺利落入圈套,翌日,辛久薇就去了崇吾山。
从匀城回来已经好几日,是时候再见萧珣了。
灵隐寺的山道被晨雾笼罩,辛久薇拾级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瓷瓶。
寺门半掩,一个小沙弥正在清扫落叶。见有人来,合十行礼:“女施主,师叔祖今日不见客。”
辛久薇问:“小师父如何知道我是来寻觉明大师的?”
小沙弥道:“寺中无人不知。”
这倒是有些出乎意料,想来是之前觉明叫人给她送过佛经的缘故。
辛久薇道:“请小师父为我传话,就言生死之事,只今日一次机会。”
小沙弥思索一番,转身去了,不多时返回,躬身引路:“师叔在后山禅院,请随小僧来。”
辛久薇跟着进去,不知觉明到底是作何想,分明她是替他做事,拿的是生死攸关的解药,他却不见。
难道是不让她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毕竟现在她也是他秘密的一环了。
禅院隐在竹林深处,白墙黑瓦,门前一株古梅尚未到花期,枝干如铁。
辛久薇在门外整了整衣衫,特意将左脸转向光线充足处——薛应雪那一巴掌留下的红痕虽已消退大半,但在阳光下仍能看出淡淡痕迹。
"进来。"门内传来冷淡的声音。
禅房内光线昏暗,觉明盘坐在蒲团上,还是那一身素白僧袍,眉目如画却冷若冰霜。他面前摆着一局残棋,黑白子纠缠如生死搏杀。
辛久薇盈盈下拜:“大师。”
觉明头也不抬,手指间轻轻落下一枚黑子。
辛久薇从袖中取出瓷瓶,双手奉上:“久薇幸不辱命。”
棋子"嗒"地落在棋盘上,觉明没有回应,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辛久薇面前,伸手将瓷瓶拿了过去。
辛久薇看了那人一眼,是柳鸦。
柳鸦将解药倒进手心,先自己闻了一下,随后递到觉明面前。
觉明终于抬眼,目光如刀:“全部?”
“一半。”辛久薇直视他的眼睛,声音轻却坚定,“神医说,服下一半已然可以压制体内毒性至少半年,殿下聪慧多智,这半年至少能让殿下心无旁骛地做许多事了。”
禅房内空气骤然凝固。觉明的手指轻轻敲击棋盘:“竟也懂得牵制之法了,旁人都小看了你。”
“求生而已。”辛久薇垂眸苦笑,“我两手空空,生死全在殿下一念之间,总要想些保命的法子。”
说着故意侧了侧脸,让觉明看她脸上的巴掌印,“我不像殿下这般无坚不摧,可纵使艰难,纵使旁人都觉得我无用,我也想活下来。”
“殿下也看到了,我如今四面楚歌,怎能不留些保命的手段?”
“若殿下似我这般境地,也能理解的。”
觉明终于转过脸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很快又落回棋盘上。
旋即辛久薇只看见他的衣袖轻轻动了一下,连挥手的动作都轻微,但那佛龛前的签筒竟自己落在了她面前。
辛久薇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不知觉明此刻让她抽签是何意。
她并没有问出口,而是弯腰捡起签筒,摇落一支木签。
柳鸦上前将木签拾起,送到觉明面前。
“坎为水,险陷也。”觉明的指尖抚过上面血一般的朱砂字迹,“大凶。”
辛久薇笑了一下,“还是下下签,好歹大师这一次为久薇读过签文了。”
她盯着那支与前两次一模一样的下下签,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次了,她仿佛已与这下下签纠缠不清。
她忽地有点想要,伸手想要再去拿签筒,好奇如果在缺了一支签的签筒里再抽一次会抽到什么。
谁知手刚伸出去,那签筒就从她指尖错过,是柳鸦明白觉明的意思,将签筒抢走了。
"天命不可违。"觉明淡声说,"三次下下签,你该明白意味着什么。"
“我不明白。”辛久薇轻声说,抬头看向觉明,“殿下,很多时候我都不明白——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老天这样对我,而我,又为什么蠢到这种地步,任由旁人欺辱。”
她说的已不再是这三支签,也不管觉明是否能听懂。
“如果下下签就是我的命,那我不要这样的天命。不可违又如何?反正最坏不过一死。”
她的声音如珠玉落入盘中,清脆地响过之后,便消散在沉默的寂静中。
柳鸦的呼吸都清浅,像不存在一般,有一瞬间这间佛堂仿佛消失了,只剩辛久薇与觉明二人置身于天地之间。
辛久薇在此刻才惊觉,重活一世后从未对别人说过的话,在觉明这里已说得太多。
好像潜意识里,她今生的命运就与他有关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归为,佛堂的檀香重新飘过辛久薇的鼻尖,她听见了觉明的声音。
“你想要什么?”
辛久薇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我要祁淮予身败名裂。”她轻声说,“此事,我自己已有计策,既然这是我的命运,我便不会奢求旁人太多,只是我之于天地,不过蜉蝣一粟,还望大师能以声望助我,免我粉身碎骨之痛。”
窗外竹影婆娑,映在觉明白玉般的侧脸上。
“就这些?”
“就这样。”辛久薇肯定地回答。
觉明的指尖再次落下一子,“一个祁淮予,便让你至于粉身碎骨之地?”
辛久薇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当然不至于,可我想毫无悬念地赢,而且如今我知道了殿下的秘密,让我命悬一线的,又何止是他?”
“所以我可以直接杀了你。”觉明的语气轻微地变了,一瞬间仿佛不再是灵隐寺的高僧,而是前世那个杀伐果决的新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