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逃命一边高呼:“有刺客!快来人!有刺客!”
刺客眼底戾气一闪而过,他见事情既已败露,更耽搁不起时间,于是手臂发力,见短剑朝马秀秀甩手掷出,短剑发出尖啸,袭向马秀秀背心。
也说这马秀秀福大命大,她听闻背后破风声响起,情急时下意识回头张望,却没注意脚下石阶,被这么一绊,身体失了重心往前扑倒。
也全亏了这一绊,短剑几乎是贴着马秀秀发梢飞过,几缕发丝在半空中缓缓飘落。
刺客这一次虽未得手,却也趁着这时追到了马秀秀身前。
他在身上摸索片刻,想要找个趁手兵器了结掉眼前这坏他好事女人的性命,却意识到自己两把短剑都扔了出去,身上已经没有兵器了,于是刺客的目光又落到马秀秀背后。
马秀秀浑身冰冷,仿佛血液都凝固了,她死死咬着下唇才让自己不至于吓得哭出来,然后兀自用着颤抖的双手双脚往前爬行,仿佛再往前一点点就能抓住救命稻草。
“都到这份上了还想逃?”刺客踩着马秀秀的裙摆,让她前进不得。
“蠢极!”刺客狞声骂道,弯腰从马秀秀背后箭囊内抽出一只羽箭握住,将箭尖对准马秀秀后颈!
“下辈子记得长个记性——不该看的别看!”
“呀——!!”马秀秀大声尖叫,吓得闭上了眼睛,在闭眼的最后一刻,她似乎看到一片描金的黑衫衣摆。
“嗤!”
几滴滚烫的血珠溅到脸颊上。
没有感觉到痛感传来,马秀秀赫然睁开眼睛。
入眼是苏亦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冷峻的表情。
刺客手中的箭头狠狠扎进了苏亦的右肩,苏亦左手钳住刺客握箭的手腕,右手死死抓着刺客的左耳。
刺客大骇,在看到苏亦的第一时间他就意识到另一头肯定失败了,但他也没想到居然会失败得这么快,所以一时还在愣神,才给了苏亦可乘之机。
“放开——!”刺客大吼一声,空着另一只手就要去推苏亦。
苏亦脸色不改,右手狠狠发力,刺客耳朵上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疼得他大叫起来。
“谁给你们的胆子”苏亦的声音冷得像万年寒冰,“苏某游历中原,死在车前的江湖人不计其数,几年过去,看来你们全忘了。”
“——真当我苏立之是泥捏的?!”
苏亦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看来已是怒极。
“锦衣卫何在?!”
“给我拿下诏狱!极刑拷问!!”
夜凡是第一个收到苏亦受伤消息的人——甚至比皇帝还快。
等他提着珍贵药品来到苏府时,苏亦已经上好了药躺在床上了。
“什么情况?”有下人端来椅子,夜凡在床边坐下,“居然真有江湖人敢跑京城来造次?”
苏亦朝守在旁边的林客标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
林客标倒是见过夜凡很多次了,所以也不怀疑,拱手退去。
苏亦微微虚眼:“这件事有些奇怪所以才值得推敲,仔细想想,这些年来行刺我的江湖人,真有几个是凭一腔热血就敢来送命的?又有几个不是为了博个名利?最奇怪的是,这次的几名刺客,送命送的太果断了。”
夜凡一愣:“没有活口?”
苏亦冷笑一声:“本该有一个的,但刚收到消息,那活口在押送下狱的途中,服毒自尽了毒药就藏在牙缝里。”
打着旋的折扇停顿在手中,夜凡眉梢一挑:“这办事的方法有些耳熟。”
“你也怀疑?”苏亦嘴角残留着笑意,看向夜凡。
夜凡耸了耸肩:“没有定论前也只是怀疑罢了,毕竟死士这种东西又不是只有鬼见愁一家有。”
“不用怀疑了。”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一个身影毫不客气推门而入。
来人是唐锦年,林客标满脸戒备地跟在他身后。
唐锦年甩了甩手中一封密信:“不出意外的话,就是鬼见愁无疑了。”
“刚收到的信,说是东面紫峰派门下弟子曾遇见过他们,无意间瞧见了他们包裹里的鬼首令。”唐锦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窥天初建,消息传递没你们那么快,见谅吧。”
苏亦额角青筋微跳。
唐锦年继续道:“这几个刺客进了京不可能睡大街,你派锦衣卫查查他们住的哪里,应该还能找到他们的包裹。”
“果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夜凡叹了口气。
“可是司空极乐的目标不一直是戚宗弼么?”夜凡看向苏亦,“这是他们第一次对你下手吧?”
苏亦缓缓摇头,道:“不,他们的目标是颠覆大闰,从来都不是戚宗弼。谁能左右大闰的权势,谁就是他们的目标。”
“可是如今的戚党依然权重,而且司空雁与戚宗弼一直有着矛盾。”夜凡低头思考,“怎么想都应该对戚宗弼下手才对。”
苏亦冷哼一声:“不管什么怎么说,这次的事情至少代表鬼见愁还未死心,说不定又要有动作。我这边会安排城卫司戒严,严查每个进城的人。你们各自都有消息来源,便都帮忙盯紧些,我就不信了,鬼见愁的人还能插上翅膀飞进来!”
67第八一二章——故人相逢(shukeba.)
第八一二章——故人相逢
会国馆内,东瀛使节团下榻处。
“果然还是失败了。”王月桂垂手立在床边,目光不敢去看躺在床上那个人。
司空雁侧卧在床,手里捧着一卷异闻杂书看得津津有味,听到王月桂说话,他头也不回地开口道:“失败了正常,成功了才是意外之喜。”
“少主早知道这个结果?”王月桂微微抬眼。
司空雁翻了个身,调整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这毕竟是京城,苏立之的命哪有那么好拿。”
“不过无妨,我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苏立之其人确有过人之处,这次此他受伤需要休养,想必是无法再参加万国来朝了,没有他从中作梗,我们也好行动得多。”
司空雁打了个哈欠:“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苏亦居然是在府中受的伤,而不是街上被偷袭的时候。刺杀苏亦失败了我还能理解,但为什么派去他府中盗取文书的人会暴露?”
王月桂小声答道:“据打听到的消息,似乎是苏亦新收的一名学生机敏过人,察觉到了不对。”
司空雁一愣:“就前些日子闹得沸沸扬扬的苏立之抢来的那个女学生?”
“应该是了。”王月桂诺诺点头,“一个说法苏亦看重她的学识,才非要收来当学生。另一个说法又说是苏亦看上了那女子美貌,假借收徒之名,其实是收回府上当做禁脔。”
“什么乱七八糟的”司空雁嘀咕一句,缓缓半眯起眼睛,“我才不信苏立之是能干出这种事的人。不过比起刺杀苏亦这件事,我还是更好奇他最近动作到底是有什么图谋——他想做的,可不像仅仅只是农田改制那么简单。可惜去盗取文书的人失败了,不然说不定真有机会搞清楚。”
王月桂抬眼看向司空雁:“少主以为是什么?”
司空雁嗤笑一声:“以你的脑子当然看不清楚。但依我看来,苏立之与陈氏皇帝已有貌合心离之象,他最近的动作更是坐实了我的猜测。仅仅是农田改制这一条就是在动大闰官家的根基,真要做来,谁不恨他?只是如今他位高权重,暂时没人敢第一个跳出来罢了。但我奇怪的地方也就是在这里,我那满腔热血都献给大闰的师兄,居然也没跳出来给苏亦下绊子,反而像是在处处让步,这就让我怀疑苏亦到底给他灌什么迷魂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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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子遇刺?真的假的?”
福照院子里,池南苇与杨露坐在树下,石桌上泡着一壶新茶。
唐锦年摊开手:“怎么,夜凡没告诉你们?我刚才他府上回来,只是顺路经过进来看看,原来你们还不知道?”
这时,叶北枳和百里孤城也从屋里出来了,百里孤城朝唐锦年瞥去一眼,目光仍然不友善:“阁主既然没派人知会我们,就说明事情已经解决了,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唐锦年也不在意他的语气,权当没看到这么个人:“是解决了,不过苏亦也受了点皮肉伤哦对,他身子娇贵,哪怕在我们看来是轻伤,也足够他休养好一阵子了。”
池南苇沉吟一会儿,看向叶北枳:“哑巴,我们去看望下吧。”
“好。”叶北枳点头。
百里孤城也接纳了这个建议:“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
“我就不去了。”唐锦年挥了挥手跟他们道别,“窥天那边又有消息送来,我得去回执。”
一个时辰后,四人来到苏府,见到了躺在床上的苏亦。
好在苏亦的内室很大,这么多人进来也不会显得挤。
众人提来的滋补食材早有管家收了下去,苏亦在下人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无奈笑道:“行刺的时候不见你们来救命,这会儿刺客都死光了怎么一起来了?”
池南苇他们虽然知道苏亦是在开玩笑,但语气中仍然带着丝丝歉意:“我们也才知道这件事不如这样,让哑巴搬到苏府暂住,也好提防着后续还会不会有刺客。”
苏亦笑着摆手:“池姑娘太较真了,经过这件事,我府上早安排满了锦衣卫护卫,哪里需要劳烦你们。”
这时,叶北枳站起身来到床边:“我听唐木匠说,是鬼见愁的人?”
苏亦点了点头:“应该没错了,鬼见愁在万国来朝这个节骨眼儿上有动作,让人不得不提防。”
“有没有可能是来营救当归的?”百里孤城突然问道。
苏亦一愣,他之前确实没考虑到这个可能,但转念一想,又还是摇头了:“不对,如果是为了救当归,他们更应该蛰伏下来才对,而不是这么早打草惊蛇。”
“有道理。”百里孤城点头。
“吱呀——”
屋门被推开,一个端着茶盘的人走了进来。
众人齐齐回头看去。
在叶北枳与那人目光对上的一瞬——
“啪嚓!”
茶盘掉落,杯盏瓷器在地上摔得粉碎。
“恩公!?”
马秀秀美目圆睁,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
“嗯?”叶北枳眉尾一挑,发出一声疑惑。
苏亦也一脸茫然,没搞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马秀秀却没理会,她激动地眼泪花都冒了出来,扑过来抱住叶北枳手臂:“是我啊!马秀秀!马家村的马秀秀!我上京的路费还是靠你留下的虎皮挣的呢!”
叶北枳闻言恍然大悟,数年前的记忆翻涌上来,他情不自禁眨了眨眼,看着面前这个女子:“你都这么大了?”
“嗯!”马秀秀使劲点头:“我爹本来都不肯让我读书,但自从你走了之后,他就改变了注意,我就知道肯定是因为你!”
苏亦此时也回过味儿来了,他惊讶道:“你就是那个打死虎王的江湖人?”
叶北枳想了想:“是不是虎王我不清楚。不过那老虎生得是比寻常老虎要大得多,也不知活了多久,都有些通人性了。”
苏亦大笑,却不小心牵扯到伤势,疼得龇牙咧嘴:“原来是故人相逢,此乃大喜,今夜我嘱咐膳房摆宴,诸位都赏脸留下罢。”
这时,忽闻门外传来高呼。
“圣上驾到——”
67第八一三章——女人做得(shukeba.)
第八一三章——女人做得
“圣上驾到——”
宣呼声传来,苏亦愣了一瞬,然后就要坐起身,马秀秀赶紧上前去扶。
屋门推开,两名太监当先进来恭敬立于两侧,紧接着陈勋就在江公公的搀扶下迈了进来。
苏亦作势就要下床,陈勋见状,赶紧快走两步握住苏亦的手:“先生快快躺下,毋需起身。”
苏亦无奈地拱手:“多谢陛下。”
陈勋安抚道:“先生有恙在身,就不要说这些了。朕在宫中听闻先生遇刺,不敢耽搁,立时就出宫来看望先生了。”
苏亦洒脱一笑:“害陛下担心了,幸得臣还算福大命大,只受了些皮外伤,修养些时日就能痊愈。”
陈勋正色道:“真是胆大包天,当着朕的面就敢来京城行刺,待揪出他们来历,朕非得灭他们九族不可!”
苏亦道:“臣已安排人去严查了,大概有些方向,陛下放心。”
如今的陈勋,虽还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但早已脱去了稚气,此时站在当下,身形挺拔,一身龙袍更衬得器宇轩昂,帝王的威严气象由内而外显现。自他进来后,叶北枳四人就无人再开口,静静看着他与苏亦交谈。
自有太监搬来椅子,让陈勋落座。
一番闲谈完毕,苏亦这才想起屋内还有几人,连忙向陈勋介绍:“陛下可还记得他们?”
陈勋回头看去,双眼一亮:“是你们——朕当然记得,剑气近百里孤城!定风波叶北枳!大高手!你可还记得朕?”
叶北枳朝他微微点头:“记得,皇帝……当年你还是孩童,日子过得真快。”
陈勋大笑:“谁道不是?那时候朕还曾向先生提起,说要找你学武,先生却告诉朕,学刀学剑都不能经世治国,唯有学书才能。”
叶北枳淡淡笑着:“他说的没错。”
“先生早告诉过朕你们回京的消息,无奈国事繁重,一直无暇接见,你们不会怪朕吧?”陈勋看起来很高兴,“没想到今日居然在先生府上遇见,着实有缘。你们的事朕都知道,都是大闰的功臣!且放心,朕不会忘了你们,待到万国来朝那日,大典上朕要当着天下人的面赏赐你们!”
百里孤城拱手道:“陛下不必如此客气,此间事都是我等与苏大人做了约定,苏大人允诺了我们所求,所以这些都是我们分内之事罢了。”
叶北枳点头附和:“正是如此。”
陈勋语气一滞,正气氛有些尴尬时,苏亦开口打了圆场:“马秀秀,还不去叫下人再端茶来?”
马秀秀这才想起刚刚是自己打碎了茶壶,于是赶紧小跑着出了门去。
陈勋最近挂着笑意:“先生还真就把马秀秀藏在府中了?”
苏亦脸一黑:“什么叫藏?马秀秀在京中没地方住,我才给她下榻之地,再说了,她现在是我学生,住我府上有什么奇怪的?”
陈勋大笑:“哈哈,朕又没说什么,先生何必解释这么多。”
“不过这次也多亏了马秀秀。”苏亦叹了口气,“幸好她机敏,才能提前发觉府中潜入了刺客。我听府中下人说,马秀秀闯进内院时,那刺客已经摸进了我娘居住的房中,不过不知为何他没有行刺,而是在屋内翻箱倒柜,似乎在寻找什么,这才给了马秀秀追过来机会。”
陈勋好奇道:“所以那刺客到底在找什么?”
苏亦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们已经几乎可以确认,今日这批刺客是鬼见愁的死士,他们既然把目标对准了我,想必是想刺探一些关于我大闰朝政的情报罢。”
“有道理。”陈勋默默点头,“不过马秀秀也当真勇敢,居然一个人就敢直面刺客。”
苏亦笑道:“若不是今日这事,我还不知道她居然带了弓箭到我府上。”
“弓箭?”陈勋诧异。
苏亦笑道:“陛下有所不知,那马秀秀乃猎户之女,曾随父进山野猎,一手弓矢的准头也是不差的。”
陈勋摇头笑叹:“有勇有谋,既通弓箭,又识书经,能文能武,当真是个奇女子。”
“陛下此言差矣。”一个声音打断,原来是马秀秀重新端了茶从外面进来。
陈勋被人打断,他知苏亦对这个学生喜欢得紧,所以也不恼怒,笑问:“何差之有?”
马秀秀放下茶具,回道:“这个‘奇女子’便是谬论,这事若放在男人身上,陛下难道会说‘奇男子’吗?”
陈勋大笑:“哪有‘奇男子’这个说法?”
“对呀,”马秀秀下巴微微扬起,“所以在陛下心中,这事男子做来就是正常,而女子做来就是稀奇咯?恕民女无法认同。”
陈勋奇道:“那你觉得如何?”
马秀秀看了眼苏亦,发觉苏亦并没有阻止的意思,于是放下心来继续说道:“依我看来,男子能做的,女子皆能做得。这世间从来只有女子的事男子做不来,而无男子的事女子做不来的。”
这下不止陈勋,屋内众人纷纷看向马秀秀,都觉这言论新奇。
陈勋好奇发问:“何事是男子做不来,唯女子能做?”
马秀秀一扬下巴:“我们女人能生孩子,男人行么?”
陈勋一滞,脸有些涨红。屋内池南苇与杨露纷纷掩嘴轻笑,叶北枳等一众男子皆低头沉思。
屋内沉默片刻,陈勋似乎是终于灵光一闪,抬头笑道:“谁说的?男人能逛青楼,你们女人能么?”
站在身后的江公公眼皮一跳,随行的小太监纷纷低下头去,神色黯然。
眼见这话题越说越没谱了,苏亦赶紧打断:“咳咳……陛下,慎言。”
陈勋醒悟,知道说了些不该说的话,连忙咳嗽掩饰尴尬:“咳,马秀秀,此番你也有功,当受赏赐,你有什么想要的,只管说来,朕都允诺。”
苏亦闻言一惊,正要阻止,却没来得及。
只见马秀秀双眼大亮,直接脱口而出:“我想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