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修养的苏亦把马秀秀和林客标唤来了屋内。
他先朝马秀秀招手,示意她上前:“明日我是无法参加大典了,我欲差你替我坐镇大典,你可有异议?”
马秀秀一愣,赶紧摆手:“这如何使得?”
苏亦抿嘴一笑:“怕了?”
马秀秀噘嘴道:“倒不是怕,只是我已经在朝堂入职,代替你堂堂太师去参加大典,总归是不合适的。”
苏亦摇头笑道:“你虽已在吏部入职,但满朝文武皆知你是我苏亦学生,再加上你是陛下亲点,哪有不合适的?明日大典,不仅有京城朝官和万国使节出席,届时大闰各地布政司主要官员以及各道巡抚都会到场,在这个场合露脸,对你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马秀秀欲言又止,看起来还想推辞,却被苏亦抬手打断:“就这么定了。且放下心来,有我和陛下作保,无人敢说三道四。”
说罢,苏亦又示意林客标上前。
林客标走到近前,恭敬拱手:“大人。”
苏亦微微点头:“明日……近来京中如何?”
“大人放心,京城无事。”林客标沉声道:“锦衣卫散布京城,严加巡视,城中几乎已见不到佩刀兵者。”
苏亦不置可否,只是略微点头:“重要的还是明天……”
“大人放心。”林客标赶紧打包票,“明日不仅有锦衣卫和东厂戒严,宫中还有金甲禁卫巡视,城外军营亦会尽数调动起来,只要有风吹草动,立马便可入城。”
苏亦闻言就沉默了下来。
林客标不解苏亦神情中有何深意,试探问道:“大人还有何交代?”
苏亦沉吟许久后揉了揉眉心:“却是没了,只是我这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是算漏了什么,有些心绪不宁。”
林客标笑道:“我道如何,原来是这般。大人多半是因为无法亲自参加大典,相伴陛下身侧,故有此遭。大人且放心,莫说不会出什么岔子,就算真出了岔子,有我林客标在,定保陛下与京城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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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一章——乱京之变(一)(shukeba.)
第八二一章——乱京之变(一)
闻风听雨阁内。
夜凡坐在窗边展开刚送来的密信。
“这凤求凰……”细细看完,夜凡不由得呲起牙花,“早不走晚不走,偏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不声不响就溜了。”
“你就当真不把皇帝放在眼中?”夜凡喃喃道。
静坐片刻,夜凡招来属下,吩咐道:“去趟苏府,告诉苏亦,就说凤求凰离京,原因是收到窥天送来的消息,有要事需要他前去处理。”
属下把这番话记牢,拱手匆匆离去。
待属下走后,夜凡静坐片刻才起身,收拾一番后朝着福照大院行去。
与此同时,唐锦年已经坐在马车里出了城。
从甬道出来时,与另一辆进城的马车擦肩而过。
车厢里,唐锦年似心有所感,眉头微微一皱,侧目看向窗外。隔着帘子,只隐约看到对面的车厢里坐着两人,背对着这边。
那背影让唐锦年只觉得有些眼熟,却并未多想,唐锦年摇了摇头,只道是自己近来操心太多,以至于有些心神不宁了。
甬道里,华贵马车随着人流来到城卫面前。
城卫打横长戈,拦住去路:“车内何人,速速下来,莫要耽搁时间。”
车夫摘下斗笠,露出东瀛人标志的发髻,他拱手陪笑,用不太标准的官话答道:“车里是我们东瀛使节团画师,早先出城采风。”
说着,车帘撩开一些,一只手握着使节团的凭信令牌伸了出来。
城卫凑近看了看,发觉无误。他又想了想,喝道:“把帘子掀开!”
车夫不敢忤逆,主动掀开车帘。
城卫探头看去,只见车厢内坐了两人,一人白发苍苍,虽然面色红润,但已然是花甲古稀的年纪,另一人看起来要年轻些,但也是中年往上了。
此时那中年男人手中正捧着一幅画卷,似乎这二人之前就正在讨论着什么。
城卫迅速把车厢打量一圈,没发现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这才点了点头,朝车内二人拱手道:“叨扰了。”
替他们放下车帘,城卫抬手呼喊:“放行!”
马车再次前行。
车厢里,罗梦寒随手把怀里的画卷扔开:“幸好事先把兵器藏在了车底,不然还真进不得这京城。”
傅一然闭眼假寐,闻言微微点头:“确实查得紧。不过最让人惊奇的还是京城天上灵气乱象。”
“如何?”罗梦寒好奇问道,他也是半步天人的境界,恨不得多听些关于天人境的事来以求突破。
傅一然沉吟片刻,道:“天地灵气本是一汪平静的大池,而这京城头顶却像被人搅动,池水波涛汹涌,激流纷乱,老夫一入京城,连接天地的气旋就融入其中,成了这乱流的一部分,寻不到轨迹了。”
罗梦寒一惊:“可有凶险?”
“不知。”傅一然摇了摇头,“不过这倒也解释通了,为什么老夫之前就住在京城边上,京城里的天人境却没有发现老夫。”
说罢,傅一然看向窗外的天空:“奇怪……这等乱象,可不像天人境能做到的。”
谈话间,马车朝着会国馆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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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照大院。
夜凡裹着身貂裘走进小院。一进门就看到这一大家子正围在碳炉边烤火。
夜凡搓着手靠过去,自己搬了凳子过去坐下:“你们倒是惬意,明天就是大典了还这么悠闲,搞得像要进宫去的是我一样。”
桌子上温着酒,方定武给夜凡倒满一杯递过去:“哈哈,阁主今日怎么有空大驾光临?”
“自然是有事。”夜凡一杯下肚,胃里立马就暖和起来,“凤求凰离京了。”
池南苇闻言一愣:“在这个时候离京?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就是大典了呀。”
夜凡苦笑道:“这还用说?肯定是不回来了呗。”
方定武大笑道:“哈哈哈,还真像是唐公子会做出来的事!”
夜凡无奈笑道:“但未免也太不给皇帝面子了。他派人送信给我,只言窥天有急情,但具体什么事却未告诉我。”
说到这里,叶北枳突然抬头望天。
转瞬百里孤城也反应过来,跟着抬头向天空望去。
“怎么了?”夜凡见状,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问道。
叶北枳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印证了唐锦年之前的猜测。”
百里孤城也点头道:“痴归痴,他之前猜测的却是真的。”
“到底什么事?”夜凡不解。
叶北枳指了指天空:“唐锦年离京,但这乱象依旧还在。”
百里孤城补充道:“这说明天空中灵气紊乱的迹象确实不是他能左右的,而且如他所说,当归如今的状态才是导致乱象的根本原因。”
叶北枳歪头想了想:“当归就是那个堵不住的口子?”
百里孤城点头道:“也许当归死了就能结束这一切。”
叶北枳也点头道:“唐锦年既然舍得离开,说明他至少搞明白了些什么,京城这里对他来说已经没有继续探究的价值了。”
百里孤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其实……等明日大典一结束,我和露儿也要启程了。”
众人皆是一愣,池南苇道:“这么快?之前怎么没听你们说起?”
杨露微微笑道:“离别之情终是难诉,大典在即,我们也不愿说出来让大家都不开心。”
百里孤城默默点头:“实不相瞒,苏大人早先允诺我的,在北境建立新城,已经步入正轨,我也该兑现诺言,去新城镇守。”
“新城就在望北关旧址。”百里孤城沉声道,“中原各地调去不计其数的工匠,所以新城搭建很快,苏大人还安排了很大一批未得安置的流民,他们会是新城的第一批住民。城内设有官府,亦有朝廷官员处理城内政务,而我会作为第一任城主,替大闰镇守边境。”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杨露笑着打破尴尬的气氛:“又不是生离死别,何必如此沉闷?日后若想相见,机会还多的是。”
池南苇也勉强笑了起来:“说的也是,等你们离开,我和哑巴也不会留太久的。”
“你们打算去哪儿?”杨露笑着牵起池南苇的手,“先说好地方,日后也好找得到你们。”
池南苇看向叶北枳。
叶北枳轻声道:“回蜀地,嘉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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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二章——乱京之变(二)(shukeba.)
大典当日。
福照大院里,叶北枳和百里孤城早早就被池南苇他们催促起来。
换上不久前新打的华美衣物,束起的发髻好似打了层蜡般油光水滑。
方定武看得好生羡慕,有些酸溜溜道:“想那在雁迟关前,老方我也是出了力的,怎的这皇帝小儿就不记老方的功劳?”
施淼淼在他腰间狠狠一掐,方定武疼得龇牙咧嘴,顿时不敢再多话。
百里孤城在杨露的帮忙下佩戴着剩下的随衣挂饰,目光时不时福照院子大门外:“难道真要我们自己走进宫去?”
话音刚落,就闻街道上有马蹄声由远及近,朝着这边匆匆驶来。
池南苇毕竟曾经是富家小姐,对于这些穿搭要比杨露熟悉不少,先一步替叶北枳收拾妥当。
叶北枳穿着这身繁杂华美的袍子,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试探着走上两步,腰间的坠子就叮当作响。
这时,大院外有人影快步走进来。
众人抬眼一看,原是宫中来人,一名穿着司礼监主事公公服的清秀太监。
这太监很是客气,虽然神态间有些急切,但仍然赔着笑脸:“见过贵人,杂家司礼监主事许伦,来接诸位进宫。几位贵人怎么还在忙活?百官都要进宫门哩!”
众人拱手算是见礼,方定武不忿道:“这时候知道急了?早不见你们来请。”
施淼淼拽他一下,方定武翻了个白眼,退到了后面。
百里孤城上前一步,拱手道:“见过许公公,公公有所不知,我等在家中久侯数日,却不见宫中递来文牒知会,既不知时辰,亦不晓今日礼数,以至于还想今日自己入宫去。”
许公公一听,顿时变了脸色:“怎么可能?司礼监明明安排了小太监来知会贵人!”说罢,许公公使劲跺了跺脚:“定是哪个小崽子又昏头误事,把贵人这边给忘了!贵人放心,待回宫后,杂家定狠狠收拾他们!”
叶北枳等人茫然对视两眼,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一回事,百里孤城叹了口气,道:“公公不必介怀,只是小事罢了。”
许公公重新挂上笑脸:“贵人说的是,那我们这就出发罢。”
叶北枳与池南苇作别,池南苇打趣道:“今日得陛下封赏,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莫要摆脸色不搭理人,免得和那些当官的起了冲突。”
叶北枳自是点头。
旁边,杨露也朝百里孤城皱了皱鼻子:“你也一样,可别又朝着戚宗弼瞪眼。”
百里孤城轻轻应了一声:“今日街上热闹,你正好可去街上采买,看看我们北上还需要些什么,在我回来前都打理清楚,也好走得没有牵挂。”
“我省得,去吧。”杨露笑着拍了拍百里孤城的胸膛。
……
叶北枳与百里孤城随许公公走出福照院子,只见院门在停了辆四马拉的华贵马车,马车配着两名车夫,还有数名金甲侍卫以及司礼监太监伴行。
许公公赔着笑,亲手替他们拉开车帘:“贵人请。”
叶北枳二人上了车,车帘刚放下,就听到车外许公公对人呵斥:“被派来给贵人知会的是哪个崽子?回去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马车起驾,车内二人对视一眼,百里孤城无奈道:“难怪苏大人一直没给我们消息,原来他知道宫中有了安排,所以才没管我们。”
叶北枳想了想:“看来这皇宫也并不是事事森严,也会在这种小事上出差错。”
此时天色才蒙蒙亮,但街道上俨然已经很热闹了,马车穿行在吆喝叫卖声中,速度不慢,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抵达了宫城下。
察觉到马车减去,叶北枳把窗帘撩起一半,看到威严的宫门外已经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注意到叶北枳的惊讶,旁边策马随行的许公公笑着解释道:“这些都是使节团的人,他们都很规矩,早在天还没亮,就已经侯在此处了。”
马车从人群中留出来的道路驶向宫门,两侧的使臣们纷纷投来好奇敬畏的目光。
叶北枳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于是又把帘子放了下来。
百里孤城仍然掀着帘子往外张望,只见这些使节团以各自为方阵排列,人围在外圈,中间陈列着摆放贡品的车驾,这些人就连交谈也都压抑着声音,不敢大声喧哗,显然是之前就已经被司礼监的人调教过,知道该讲什么礼数。
在最角落里,百里孤城看到了北羌的使节团,他们默默站在城墙下的阴影中,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像是一尊尊石像。
车外,许公公还在继续说着:“这几日京城还真是热闹得紧,市面上流通着好多稀奇玩意儿,都是这些使节团的夷人带来的,百姓们也都开了眼界,京城已经许久没像这般热闹过了。”
百里孤城突然打断问道:“北羌……带来了什么贡品?”
“嘿,北羌?”许公公尖着嗓子嗤笑一声,“降书就是那帮蛮子最好的贡品了!除此之外,无外乎就是良驹粮食,牛羊皮毛这些东西,不过这都属于岁贡了,具体怎么弄,还不全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谈话间,马车已经来到了宫门下。许公公上前亮出宫中凭信,喊开城门。
宫门只打开一条供马车驶入的通道,待一行人进去后,又立马关上。
入宫后,马车不再提速,缓缓驶到一座偏殿前停下。
许公公请二人下了车,为他们解释:“二位贵人先去偏殿等候,现在那里侯着的都是在战中有军功在身的军伍中人,届时会有公公宣呼,唤尔等上殿。顺序在你们之前先是文武百官走在前头,等咱们自己人进去后,才是叫使节入宫。”
见叶北枳百里孤城听得有些云里雾里,许公公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嗨哟,是杂家说太繁复了,二位贵人且侯着,只管见那偏殿里的人往外走了,就赶紧跟上便是。”
叶北枳和百里孤城赶紧点头,随许公公进去偏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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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二三章——乱京之变(三)(shukeba.)
第八二三章——乱京之变(三)
许公公交代完就领着随行小太监匆匆离去了,今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司礼监忙碌。
偏殿里,叶北枳倒是看不到不少熟悉面孔,都是在北面战场上表现卓越的低层或中层将领,这些将领也识得叶北枳,纷纷主动上前行礼,口中皆呼“叶总旗”。
殿中不认识叶北枳的也不在少数,这些人要不就不属齐晏竹当初所率大军,要不就是南面平反讨黑苗的将领,见此情景,皆感惊诧,不解为何这些尉官参将都要主动给一个小小总旗行礼,于是纷纷交头接耳,打听起叶北枳的来历。
这时,一名身穿副将甲胄的将军走上前来,在百里孤城面前站定。
百里孤城本来垂手安静站在角落里,此时见这人是朝着自己来的,微抬眼睑打量他片刻,确定自己并不认识此人:“……你是?”
“噗通!”
不料,百里孤城话还未出口,面前这八尺男儿就单膝跪在他的面前,身上甲胄撞击,发出沉闷声响。
百里孤城眉头一皱,不知道这又是哪一出,他侧身让到一边:“将军这是何意?”
只听这副将垂首沉声道:“淇江驻军副将姜朝山,建兴关人氏,叩谢恩公!”说罢,竟是直接伏地,给百里孤城磕了个响头。
百里孤城想明白其中原委,伸手把这副将扶起:“将军请起,百里只是忠人之事,当不得这大礼。”
姜朝山起身后热泪盈眶:“恩公有所不知,瓦刺背信弃义出兵,应谷通那天杀老儿弃城而逃时,姜某家中老父老母还在城内,初闻噩耗,姜某几欲昏厥,只道建兴关已失……还好有——有恩公你在!要不是恩公,不仅是建兴关,若放任瓦刺南下,整个北面战局都是形式急转。”
话说到这里,百里孤城的身份也浮出水面,偏殿内众将皆具哗然,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人就是那单人只剑吓退瓦刺大军的传说人物。
在场的都是军伍中人,平生最佩服这等英雄人物,于是,不管认不认识,一众将领纷纷涌上前来,忙不迭介绍着自己,想在百里孤城面前混个眼熟,那姜朝山本正激动着,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扒拉到了人群外去。
叶北枳默默退到了一边去,被挤在中间的百里孤城茫然无措,他从未有过这种被人拥簇的经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有司礼监的公公替他解了围,偏殿太过闹腾,惊动了侯在殿外的司礼监管事公公,这公公听到动静,进门一看就发现偏殿已经成了菜市场,急得他尖嗓高呼:“作甚呀!作甚呀!我的将军们诶!这可是在皇宫!你们今日都是要论功行赏的!礼数都忘干净啦?”
公公的声音尖细,清楚传到每个人耳朵了,偏殿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
此时,忽有号角长鸣,浑沉厚重的声音传遍整个皇宫。
公公脸色一便,声音更加急促起来:“开始了开始了!诸位将军侯好,快看看衣服是否整齐,仪容还有无问题?礼数可否记住了?待会到了陛下面前,可不能出差错!否则自个儿被罚是小,在万国使节面前失了大闰颜面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