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月桂的笑声落到百里孤城耳中觉得格外刺耳,他的目光落到王月桂手中的暗器上,暗自戒备着。
忽然,身后传来了惨叫声。
百里孤城回头一看,原来是军功将领们已经与东瀛使节团——其实也就是鬼见愁精锐交上手了。
没了将领们的看押,原本已经被缴械的禁卫们也不打算坐以待毙,纷纷爬起身来,趁着这时,隐藏在禁卫中的奸细再次出手,原本稍微平静的局面顿时又乱了起来。
被护在中间的群臣见此敌我不明一幕,早就乱了阵脚,再不管什么圣谕不圣谕,扭头就要往金殿里闯,有了第一个带头,立刻就有第二个跟上。
慌乱中,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陛下有令——闯金殿者斩!”
“唰——”第一个带头闯金殿的大臣,人头飞上了天。
这大臣死得不明不白,场上太过混乱,甚至不都知道是谁下的杀手。
大臣的死并没有使场上混乱平息,反倒使他们更加惊恐,顿时哭嚎声大骂声喊杀声撕打声响作一片,就算是皇帝亲至,也无法让他们冷静了。
百里孤城把眼前景象瞧得真真切切,他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就又要丢下王月桂,打算先凭借武力将乱局强行镇压。
谁知他才回头迈出一步,又有一道身影从殿顶飞身飘落,脚下踩上地面时,悄然无声。
百里孤城抬头看了看殿顶,又看了看眼前这人,不禁赞了一句:“好轻功,你又是谁?我从未见过你。”
来人朝百里孤城欠身拱手,百里孤城这才看到,此人手中还握着一柄乌铁所铸的判官铁笔。只听这人说道:“在下鬼见愁罗梦寒,百里公子没见过我也正常,当年公子上岛时,罗某已奉少主之命前往瓦刺了。”
百里孤城冷笑:“原来是敌非友,又是一个半步天门,怪不得敢来拦我。”
“百里公子谬赞。”罗梦寒板着脸,没有表情。
“两个半步天门,还是托大了。”百里孤城挥手掷剑,长剑脱手,撕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鸣,转瞬就到了罗梦寒面前。
“噹!”
长剑撞击在判官笔上,擦出一阵火星乱窜,斜掠飞上天空。
“桀桀……”身后传来王月桂的笑声,“如果只是这种手段,百里公子怕是走不出这长阶了。百里公子若是打算藏拙,我二人倒是不介意与你在此处消磨时间,只是这金殿前的大人们,却不知等不等得起。”
“想见我的手段?”百里孤城面沉似水,已然是动了真怒。
罗梦寒拱手道:“愿领教,百里公子的剑。”
话音刚落,百里孤城浑身气息骤变凝实,以他为圆心,宫城广场上狂风大作,只见衣袍猎猎间,百里孤城双臂一展,大喝:“——方寸何在?!”
……
福照大院,方定武三人才走上院外街道,忽闻身后一声炸响,三人齐齐回头看去——
只见一物从房顶破檐而出,碎瓦掉落,那东西在空中打着旋儿,然后化作一道流光,笔直朝着皇宫方向掠去。
“是方寸……”杨露望着流光逝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孤城……连方寸都有了感应,看来皇宫的情况比想象中还严重。”
skbshge
第八三五章——乱京之变(十六)(shukeba.)
第八三五章——乱京之变(十六)
且不提算天祠前叶北枳与傅一然鏖战正酣,亦不讲长阶上百里孤城受制于人。让我们把时间推回到,东瀛使臣假借献宝之由行刺,皇宫乱起之时。
且说那大闰皇帝陈勋受惊,被江书黎连拖带拽退入金殿,城墙上有奸细暴起伤人,以此为信号,环围广场四周的金甲禁卫中各处乱起。
就在众使节团陷入恐慌的时候,东瀛使节团中,有两人披上了黑色斗篷,从人群中穿行而过,趁乱朝着广场边缘绕行。
此时乱斗四起,几乎无人注意到他们,偶尔有禁卫匆匆跑过,遇见这二人想上前盘问,也被其中一人转瞬击毙,没引起任何骚动。
二人一路往宫中深处走去,遇上的人也越来越少。
行至某无人处,这二人停住四下望望,然后取下斗篷兜帽,露出了真容。
却是罗梦寒与易容成戚宗弼样貌的司空雁。
罗梦寒回头望向金殿方向:“少主就这般确定皇帝已经不在金殿了?其实仔细想想,他就在金殿等待大军入城驰援,也不失稳妥。”
“只是对你来说稳妥罢了,”司空雁眼中露出一丝不屑,“皇帝的命比你金贵多了,哪会冒这种险?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身为皇帝,自然是要离危险越远越好。”
不等罗梦寒再次发问,司空雁继续解释道:“他现在最好的去处就是后宫,禁卫只可在后宫边缘巡视,不得擅入,自然也没有我们的人渗入,所以虽然后宫中守卫不足,但目前对他来说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听到这,罗梦寒不由得小声讥笑:“说来可笑,从陈开名开始,便只取了一名女子作皇后,还早早死了去,到了陈勋这一辈,当了这么久皇帝,莫说皇后,就连嫔妃都没有一个,偌大个后宫却是空荡荡,也不知为何还要立禁卫不得擅入的规矩。也该当他陈氏皇族龙脉断绝,今日陈勋一死,又是无后,连个继位的人都没有。”
“行了。”司空雁一甩袖子,“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你回去罢,我怕老枭撑不住太久……那毕竟是剑气近。”
罗梦寒面露犹豫:“少主这边……真不用我一起?”
司空雁微微眯眼,从眼缝中射着淡淡兴奋:“万事俱备,这最后一步,我当然要亲手来做。”
罗梦寒咬了咬牙:“遵命。少主莫忘,事毕后,从东门出宫,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少主……千万小心。”
“滚吧。”司空雁摆了摆手,提步向深处去了。
罗梦寒吐出一口气,看着司空雁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后,才提气纵身,游墙功夫施展开来,一道黑影贴墙直上,转眼就消失在了殿檐上。
后宫之中,原本随处可见的太监宫女此时也鲜有出现,偶有见到,也都是行色匆匆,神态慌乱。
司空雁脸上做出惶急神色,于后宫中穿行,凭借着这张脸,根本没人敢上来拦他。他沿途拦下过几名宫女,多打听几次,便打听出了皇帝所在。
……
京城,北门。
北城门早已大开,城墙下堆积了不少尸体,随处可见厮杀后留下的痕迹。
在鬼见愁的提前部署下,城内城外里应外合,打了个城防军一个措手不及。
窥天盟的勤王军尚还在朝进场开拔时,唐锦年和饶霜却已经先一步到了城墙脚下。
此时,鬼见愁残部大都杀进了城去,城门处反而已经平静了下来。
唐锦年冷眼扫过一地的尸体,淡淡说道:“窥天的情报传递终究还是太慢了,如果能早点收到消息,提醒京城布防,说不定便不会有此遭。”
虽然早年也经历过凉州府的惨烈战役,但眼前的景象仍然让饶霜有些不忍,她偏过头:“等回去了,我会吩咐人着手差办的。”
“嗯……可以找闻风听雨阁取取经。”唐锦年跨过一具尸体,朝城内走去。
饶霜赶紧跟上:“我们现在就去皇宫吗?”
“皇宫?”唐锦年诧异地斜过来一眼,“谁说我们要去皇宫?”
饶霜更加奇怪:“你先一步过来,难道不是去救皇帝的?”
唐锦年挑起眉毛:“说些话好生奇怪,我又不认识他,救他作甚?”
“那你来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唐锦年听得此问,他停下脚步,抬头看向了天空:“为了了却因果。”
“有些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该由我来亲手了解。”
饶霜听得不明不白:“那我们到底去哪儿?”
唐锦年迈步向前,丢下一句:“大牢。”
二人皆是高手,虽是步行,但脚力不慢,不一会就走出好几条街。
这一路过来,也曾见街头有人厮杀,血迹泼得满地都是,但唐锦年全不去管,除了偶有不长眼的对他们举刀相向,被唐锦年随意出手,身体便扭成了麻花。
不多时,二人就来到了诏狱前。
狱卒与城卫不同,及时是城内已乱,但狱卒却不可擅离职守,就怕有歹人趁乱劫狱。
当唐锦年饶霜二人来到诏狱门前时,自然受到了阻拦。
生怕唐锦年不管不顾就出手伤人,饶霜赶紧先一步上前,从怀中掏出窥天令牌,抢先道:“窥天为勤王而来,我等乃苏太师故交,不欲生事,尔等速速让开。”
话说的还算漂亮,只是这些诏狱狱卒可不认得什么窥天,诏狱又归监察司管辖,与苏亦还隔着老远,自然是不会认的。
门外狱卒终究还有些忌惮苏亦的名号,遂客气道:“可有太师凭信?”
唐锦年却已经不耐烦了,只见他伸出一只手,作虚拽状,诏狱的青石大门仿佛受了巨力牵引,“轰”的一声便大开了。
门外狱卒被气浪撞上,顿时飞了出去。
唐锦年负起双手,迈步走进诏狱。
“白费口舌。”饶霜叹了口气,跟着唐锦年朝诏狱内走去。
这动静闹得颇大,才进入诏狱,立马就有数不清的狱卒涌了出来,将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看着狱卒们手中明晃晃的刀兵,饶霜苦恼地扶额:“就一个要求……别闹出人命。”
skbshge
第八三六章——乱京之变(十七)(shukeba.)
第八三六章——乱京之变(十七)
皇宫,养心殿。
龙榻上,陈勋仰头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气。
江公公小心翼翼替他抚着心口:“陛下莫急,要不了许久,宋将军就带着承武承威两营来救驾了。”
“急?”陈勋瞪眼过去,“朕这是气的!”
“好好一个万国来朝盛会,却出了这等狗屁倒灶的破事!”
“我大闰的脸面全都丢尽了!”
江公公被骂的满脸唾沫,却又不敢伸手去擦,还得硬着头皮赔出笑脸。
陈勋犹不解气,他继续骂着:“区区东瀛岛国!他们哪来的胆子行刺?是受何人指使?会国馆内诸多使节团,皆是礼部负责,礼部又负责到哪里去了?东瀛人包藏祸心,竟是无人察觉?要朕说,礼部这么多官员,也该掉几颗脑袋了!”
“刺客的刀兵又是从何而来?今日负责值守盘查的是哪个?为何没查出来!?”
“还有宫中禁卫军!”陈勋咬牙狞笑,“堂堂天子亲卫呐!居然能不知不觉混进奸细?那他们若想取朕性命,岂不是也易如反掌?!”
“查!给朕狠狠地查!从上到下,玩忽职守者!行事不力者!一个都不许放过!”
就在这时,忽闻殿门外传来急促的奔跑声。
殿内,陈勋江书黎,以及两名亲信侍卫,神经顿时紧绷起来。
“砰!”殿门被一把推开,一个人影摔了进来。
“陛下——京城急报——”
殿内众人定睛看去,只见来人身披城卫甲胄,浑身上下多处负伤。
有亲卫小心上前,将其扶起。
那城卫脚下一软,又跪倒在地,他吐着血说道:“京城北门现大股贼人,皆穿常服,与城内贼人里应外合,现已打开城门,杀进城内了!”
“哪里冒出来的贼人?”陈勋又急又怒。
“哇——”城卫又吐了一大口血,身子摇摇欲坠,“属下不知——但那些人尽都身怀武艺,不似军队,更像是江湖人造反……”
话未说完,那城卫身子一歪,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陈勋与江书黎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陈勋道:“谁能替朕解释一下,这又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哪来的江湖人造反?他们是从地底冒出来的吗!?”
亲卫自是不敢接话。
江书黎思忖半天,小心翼翼道:“陛下,依奴婢看来,这事儿未免有些太巧了,宫中与京城几乎同时出事,难免让人不想到一起去。”
陈勋朝殿下亲卫挥了挥手,示意他带城卫去太医院,然后斜眼看向江书黎:“你的意思是,这两件事,是同一个人谋划的?”
江书黎微微欠身:“陛下圣明。”
陈勋微微皱眉:“可有证据?”
江书黎悄悄打量了一眼陈勋脸色:“奴婢……不敢说。”
陈勋大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敢说不敢说的?快说!”
江书黎唰的一下就跪了下来,把头埋低:“陛下明鉴!谋划此事者,必然是,既能与使节团接触,同时又与江湖上有联系之人,而且必定位高权重,否则定不可能说服东瀛人行这等大逆不道之举……”
陈勋心头一颤,虚眼看向江书黎:“你的意思是……”
江书黎额头冒汗,他咬了咬牙,道:“朝堂之上,只有此二人附和条件……苏太师与戚相。”
“放肆!”陈勋大怒。
江书黎浑身一颤,拼命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陈勋正欲说话,忽闻殿下传来声响。
“咚,咚,咚。”
叩门声响起,陈勋与江书黎齐齐转头看去,大殿里瞬间寂静下来。
……
诏狱大牢。
并不宽敞的通道内,狱卒横七竖八倒了一片。
唐锦年负着双手走在前面,饶霜小心翼翼避开哀嚎的狱卒,跟在后面。
走到某个转角,唐锦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饶霜问道。
唐锦年沉吟片刻:“……不知道路。”
“……”饶霜汗颜,“我找个人问问。”说罢,转身往来路走去。
不一会儿,只听身后通道内有求饶声传来,又过了不久,饶霜就回来了:“地下,我带路。”
二人寻得路线,在大牢里又绕过几个拐角,下过几个楼梯,终于来到了一条幽暗的甬道。
“应该就是前面了。”饶霜指了指前面黑漆漆的甬道,“据那狱卒说,此处这关了一人。”
唐锦年点了点头:“毕竟是天人境,哪怕残废了,也值得如此对待。”
“你就在此处等我罢。”唐锦年望着甬道,“我一个人去便好。”
饶霜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小心。”
唐锦年点了点头,迈步进入了甬道。
甬道内空气有些闭塞,还伴随着一股常年挥之不去的恶臭。
好在唐锦年身怀武艺,于昏暗环境中也不至于看不清楚。
走了许久,唐锦年在一扇铁门拦住了去路。
透过栏杆的缝隙,隐约可以看见房间最里处,有个人影。
“哗啦啦。”铁链滑动的声音。
“谁?”当归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
唐锦年嘴角一勾,露出一抹淡淡笑容:“说话中气十足,看来你过得不差。”
“……是你。”听见唐锦年的声音后,当归沉默了一会儿,“……你来干什么。”
唐锦年低头看向牢门的锁扣,然后伸出手,用袖子垫在上面捏住,只听咔哒一声,锁扣应声而断。
推开牢门,唐锦年走了进去:“有些事情因我而起,如今我已想明白了其中道理,也该是了解的时候了。”
离得近了,当归的处境也全部呈现在唐锦年眼中。
只见当归被五条粗大的铁链锁在墙上,分别是四肢,再加一条琵琶骨上的,铁链不长,连供他活动身躯都做不到。
“……你是来杀我的?”当归沉声道,语气中并无意外,也无惧怕。
唐锦年微微捂住鼻子:“你早就该死,是我让你多活了这么久,如今你对我已然无用,自然到我把命收回来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