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抬起头,黑暗中目光灼灼地望着唐锦年,他凝望了许久,才再次开口。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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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七章——乱京之变(十八)(shukeba.)
唐锦年垂下手臂,一柄短剑从袖中滑落到掌心,锋刃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当归目不转睛凝视着那柄短剑。许久之后,唐锦年的声音响起。
“我会给你个痛快。”
当归张了张嘴,露出笑意:“甚好。死在你的手里,至少比死在蝼蚁手中要来得壮烈。”
“错了。”剑锋一提,唐锦年吐出两个字。
当归愕然抬头,目光中带着疑惑。
但就在下一刻——唐锦年双手握剑,一把刺进了当归心口!
当归双眼赫然圆睁,嘴角有鲜血溢出:“什么……错了?”
“……不告诉你。”唐锦年蔑笑一声,然后挥手拔出短剑!
“噗——!”鲜血喷涌,当归眼中的神采渐渐消失,带着疑惑断绝了生机。
唐锦年安静站了一会,望着因铁链牵扯而无法倒在地上的当归尸体,目光不悲不喜。半晌后,他径直转身离去。
回到甬道,唐锦年把短剑随手一抛:“拿着,带回去收藏起来,做个纪念。”
饶霜接住短剑,赶紧跟着唐锦年朝外走去。
从大牢追出来,饶霜一抬头就看到唐锦年站在大街上,正抬头望着天空。
“在看什么?”饶霜问道。
唐锦年努努嘴:“喏。”
饶霜抬头看去,只见远处的天空中,一左一右,皆有乌云汇聚,其中又以西北面的乌云汇聚之势尤为剧烈,只见黑云翻涌,云下两道气旋呈现实质,纠缠搅动,寸步不让,斗得难舍难分。
饶霜脸色骤变:“那是——有天人境在交手!”
唐锦年微微抬眉:“让他们斗去。”
“什么?”饶霜看向唐锦年,“那边激斗的,定有一方是自己人,为何不去帮忙?”
唐锦年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就不能自己动动脑子?那边是输是赢,于大局都无关紧要。你看那皇宫顶上乌云,亦是有天人境在,而且尚不知是敌是友,所以我们现在自然是要去皇宫,若是再能救下皇帝,日后这中原江湖,便是窥天的一言堂。”
“哦……”饶霜讷讷点头,复而又小声发问,“对了,之前你在大牢里,最后你对当归说‘错了’,究竟是哪儿错了?”
“自然是他的话说错了。”唐锦年不屑一笑,“当归那意思是说,他能安然赴死,是因为杀他的是我,是天人境,而不是普通人。”
“呵,这话实在可笑。”唐锦年笑出了声来,“殊不知,我杀他,只是因为此事因我而起,自当由我结束,才不是什么天不天人境。”
“他曾告诉我,说他是由杀人道入天门,这世间无论何人,从皇帝到走夫,在他刀下,皆是待宰之人。可到临头了,反而是看不破了。”
“既然他谁都能杀,自然也当有谁都可以杀他的觉悟。”
“连这一点都看不透,活该他死。”
……
戚宗弼自翰林院出来,夺了送信家仆的马匹,翻身骑上就朝皇宫奔去。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戚宗弼估摸着大典已经开了。
果不其然,当他远远望见宫城城墙时,就已经听见了钟鼓声。
戚宗弼稍微松了口气:“还好……好像还没出乱子……”
宫门前,戚宗弼被宫卫拦下,不得已下马。
宫卫拱手道:“见过戚相,戚相怎的现在才来?使节团都入场了。”
戚宗弼哪里有心思去搭话,一边掏着腰牌,一边踮起脚朝广场上张望。
“戚相?”宫卫见戚宗弼半天没能掏出腰牌,试探着询问了一句。
戚宗弼越是急越是找不到腰牌,他气冲冲问道:“大典到哪一步了?”
宫卫答:“回戚相话,正是使节团献贡的时候。”
戚宗弼一惊:“东瀛使节团过了没?”
宫卫咧嘴笑道:“巧了,大人您瞧,现在献贡的,不就是东瀛人嘛,他们说得悬乎,说什么神仙留下的宝物,还必须要真龙天子才能……”
话音未落,金殿前变故突生,刺客从宝匣取出兵器,当众刺杀天子!
包括戚宗弼在内,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惊得未能回神,下一刻——
“噗!”
一声闷响在耳边响起,戚宗弼木讷回头,看见刚刚与自己说话的宫卫,被一把钢刀穿胸而过,滚烫的血溅到脸上,一片温热。
“嗤——”钢刀被一把拔出,宫卫尸体倒下,戚宗弼这次看清楚了,出刀者竟然是另一名宫卫。
这一幕好似一盆冷水浇下,戚宗弼猛打一个激灵,瞬间回神,趁着混乱发生的时刻,拔腿就往宫内跑去。
同样的变故发生在广场上每一个角落,
戚宗弼一头扎进了人群最密集的使节团队伍中,从知道东瀛使节团是鬼见愁残部假扮后,他就对事情始末有了大概的猜测,在此时乱起,人人惶惶自危时,他却晓得哪里才是最安全的。
使节团虽然同样恐慌,但至少还没有人大打出手。戚宗弼就弯着腰,把身子伏低,在人群里穿行,偶尔抬起头辨认方向,渐渐朝着宫城边缘摸去。
这一路走来也不知被推攘了多少下,又挨了多少脚,身上的官服皱巴巴的像一团咸菜,千辛万苦几经波折,终于是绕到了金殿后面。
戚宗弼蹲在拐角的花坛后,四下张望,确定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冒出头。
“我必须……”戚宗弼喘着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给自己打气,“找到陛下,把事情缘由告诉陛下……不然等大军进宫,不问青红皂白将所有使节团拿下,我大闰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再这样发展下去,就真的无可挽回了……”
“金殿……”恐慌后,戚宗弼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不对,陛下应该不在金殿了。”
“在这敌我不分的局面下,陛下在哪里最安全?”
“后宫!”戚宗弼双眼大亮,“后宫是皇宫禁地,禁卫不得出入!是了,应该就是后宫!”
心中有了决断,戚宗弼本有些发软的双腿顿时也有了力气,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匆匆朝皇宫更深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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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八章——乱京之变(十九)(shukeba.)
第八三八章——乱京之变(十九)
算天祠前,广场上一片狼藉,石板铺就的地砖上,或裂纹密布,或刀痕纵横。
只听又是一声兵器撞击巨响,半空中两道人影触之即分,以比去时更快的速度分别落向两边。
叶北枳倒飞回来,身体像是一个破麻袋,落地后又接连翻滚了好几圈,在地面上曳出长长一道痕迹,才堪堪停下。
而傅一然则径直砸在了算天祠门前阶梯上,砸得乱石飞舞,半边身体都嵌进了乱石堆里。
许久之后,却是叶北枳先动了,他杵着唐刀,从地面站起,衣衫多处破损,其下隐有淡淡血迹渗出,但眼中依旧清明,不似疲倦模样。
乱石堆中,傅一然偏头看来,他微微喘气,道:“终究是不敌青壮。”
此时的傅一然,他全身上下虽不见有伤,但神色间已有疲态,落在身旁的乾坤日月刀上,刀刃亦添了些许细碎缺口。
此前鏖战,看似傅一然游刃有余,叶北枳奋而攻之却无建树。但个中滋味只有他二人知晓,叶北枳急于速战速决,遂不留余力,只求克敌,即便是以伤换伤也是愿意。而傅一然却不同,他恨不得缠住叶北枳在这斗上三天三夜,反而不求胜负。
但几番交手下来,他却已知道叶北枳厉害,叶北枳每一轮攻势,他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叶北枳却只管进攻,不用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防守上。两相抵消,再加上傅一然终究垂垂老矣,精神紧绷不得缓,鏖战时间一长,顿时就感到了吃力。
唐刀垂在身侧,叶北枳迈开步子:“单凭这一点来说,你却是不如耶律神通许多……他不会替自己找借口。”
看到叶北枳提步走来,傅一然双臂一撑,抓着日月刀翻身站起。
傅一然爽朗大笑,他抬头看向天空:“不如便不如,自打老夫迈入天人境,从未像今日这般毫无顾忌地出手过。虽不知这京城天空出了什么毛病,但确实轻松了不少,那天罚就好似悬在脖子上的铡刀,生怕一不小心就要——”
傅一然的话语戛然而止,原本洒脱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
叶北枳心有所感,随着傅一然的目光望向天空。
遥远的天外,风云际变。
云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二人头顶汇聚,几个呼吸间就堆叠成厚重的乌云,黑压压的颜色愈发深沉。
熟悉的感觉从天人境的心底浮现。
……
听到百里孤城大喝,王月桂下意识就退了一步,等待半晌后却不见动静,他眯起眼睛:“故弄玄虚……剑气近,你搞什么鬼?”
话语刚落,另一头的罗梦寒脸色突变:“小心——!”
王月桂悚然一惊,危机感骤临,作势就往旁边扑倒——
余光中,王月桂瞥见一抹流光逝过,肩头微微一凉,一簇血花飞起,溅成数点寒梅。
“铮——!”
剑鸣阵阵,浩瀚的剑意呈波纹状往外荡开,波及之处,无论是落在地上的,亦或被人持在手中的,所有兵器纷纷颤抖起来,发出悲鸣。
这番阵势颇大,以至于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但见长阶上,百里孤城垂手而立,在他面前,一并尚未出鞘的宝剑插进石阶,鞘中剑锋兀自颤鸣不止,似要自行出鞘。众人盯着这宝剑,无端竟觉得它像是活物,随时准备出鞘宣泄心中怒火。
王月桂心中惊骇,他低头看向自己左肩,只见肩头衣衫碎裂,一道伤口深可见骨。
“明明没出鞘,何来此等锋锐?”王月桂本就阴鸷的脸色此时更加难看了。
只是没有时间再多想了,长阶上,百里孤城伸手握住剑柄,将方寸连鞘拔出,顺势上撩出剑。
“嘭!”
百里孤城随意出手,却是威势浩大——剑气宣泄,崩裂土石,石板下像是有地龙翻涌,无数土石乱飞,一道沟壑飞快裂开,直奔王月桂而来!
王月桂见状大惊,双脚飞快在地面点出,连连后退。他一连退出数丈距离,忽觉后背收到撞击,身后传来一声惨叫,有人被撞飞了出去。
王月桂哪还有空管别人,撞这一下,脚下也停顿了片刻,他抬头看去,沟壑来势不慢,转眼就到了近前,此时再退亦来不及了,王月桂心里发了狠,大喊一声,双臂护在正面,就准备硬生生抗住这一下。
只是片刻过后,预料中的力道并没有传来。
王月桂抬眼一看,只见沟壑堪堪停在了身前,只再往前半步,就要撞上自己。
“嗯?”王月桂发出疑惑的声音,他看向百里孤城方向,发现百里孤城又被罗梦寒缠住,剑气环绕飞舞,短暂交手的时间,罗梦寒已然负了伤。
身后有惨呼声响起,王月桂脑海中灵光一闪,他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站在了广场抱团的人群边缘。
他心中顿时升起了明悟,赶紧朝罗梦寒高声呼喊:“去人群里——他怕伤及无辜!”
喊声回荡开,百里孤城面色顿时一沉,罗梦寒避开奔着咽喉来的一道剑气,仗着轻功滑溜,佯攻一掌后,立马后退,身形直奔群臣而去!
“休走!”百里孤城本就打得束手束脚,此时见罗梦寒要跑,顿时更感急躁,他飞身追去,剑气随身而走,直奔罗梦寒后背罩门。
罗梦寒虽看不见身后,却能清晰感觉到剑气加身的凌厉,只见他矮身下坠,随手一捞便抓来一名来不及躲避的禁卫,然后信手朝百里孤城抛去!
“嗤!”
数道剑气穿身,那禁卫甚至来不及惨叫,便死得不明不白。
血溅到百里孤城脸上,那禁卫死不瞑目,双眼仍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熟悉的眼神。
百里孤城握剑的手一颤,下意识就松开了手,方寸从手中跌落,仿佛那日不堪回首的记忆又重现在了眼前。
“噹啷!”
方寸砸落,又弹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百里孤城一个踉跄,站在原地不在向前了。
面前,是正钳制一位大臣的罗梦寒。身后,是小心戒备的王月桂。
“他怎么了?”王月桂看不见百里孤城表情,出口发问。
罗梦寒满脸警惕,几乎把身子全部藏在大臣后,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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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三九章——乱京之变(二十)(shukeba.)
第八三九章——乱京之变(二十)
场上,要说最惨的还数那帮堆挤在金殿前的大臣,前有罗梦寒与百里孤城激斗,已然是快打到了他们脸上,身后又是军功将领、禁卫乱战一团,堵住入金殿的去路。他们被夹在中间,哪里都去不得,只得拼了命地往中间挤,像是一个窝里的鹌鹑,仿佛这样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百里孤城盯着地上禁卫尸体怔神,久久没有动作,罗梦寒与王月桂亦不敢轻举妄动,双方就这样安静对峙了许久。
“等等,不太对——”
王月桂突然惊叫一声:“快看头顶!”
这番话喊得突然,不止是罗梦寒,就连后面的大臣也都听得清楚,所有人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抬头望天。
只见不知从何时起,皇宫头顶的天空中,已经蓄积起乌云,云层逐渐汇聚,遮蔽了阳光,压抑的感觉浮现在每个人心头。
“天人境……雷罚……”罗梦寒喃喃自语。
王月桂一个激灵回神,他身形连退,将于百里孤城的距离又拉开了些,开口大喊:“剑气近!你敢引来天雷——不要这些人的命了吗!”
百里孤城置若罔闻,依然一动不动。
……
苏府门外,苏亦在锦衣卫的搀扶下,正准备上马车。
忽闻衣袂翻飞声起,一道人影落在面前。
锦衣卫本就紧绷神经,闻声即刻拔刀,看也不看朝着人影挥刀斩下——
“叮!”
一声清脆响声,刀锋磕在枪尖上,被巧力荡开。
“是我。”夜凡的声音响起,苏亦赶紧抬臂,阻止锦衣卫继续出手。
苏亦直入主题:“现在什么情况了?”
夜凡沉声道:“大批刺客已经进入京城,此时正在京城各处作乱。他们大多穿着寻常服饰,既可作乱,也可潜伏,就算大军入城,在没有进行严密盘查的情况下,也很难找出来。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皇宫那边,目前来看,自北门进城的刺客只是炮灰,皇宫那边的应该才是精锐。”
“这不难推测。”苏亦虽然还吊着一只手臂,但未影响他思考,“刺客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来刺杀陛下的,必然会把主力放在皇宫,而京城内作乱的贼人,无非是替皇宫打掩护的,多半是为了等事成之后,让某个大人物趁乱离京。”
“但现在最主要的不是抓刺客,而是保证陛下的安全。”苏亦对夜凡点头,“既然来了,你就跟我一起。”说罢,先一步上了马车。
“你要去哪儿?”夜凡撩开帘子,却未上车,“你一个细胳膊短腿儿的文臣,现在能做什么?”
苏亦微微皱眉:“我知你担心我,但我现在是要去锦衣卫镇巡司,如今之计,唯有召集人手,才可平皇宫之乱。”
“不行!”夜凡死死按住车辕,不让马车前行,“我收到消息,皇宫乱起时,亦有锦衣卫暴起伤人,这说明锦衣卫内也有奸细,你此去镇巡司,实在不妥。”
苏亦眉头大皱,看向那名送信来的锦衣卫。
锦衣卫顿时有些慌乱:“属下不知——皇宫生乱分明是源于宫中禁卫,属下第一时间就出宫来禀报……”
夜凡摆了摆手:“他确实有可能不知道,锦衣卫在宫中负责暗处巡查,就算出了奸细引起打斗,也不会在明处。”
苏亦对夜凡自然还是信任的,闻言后他陷入思索:“这可就难办了,若锦衣卫也不可信,该去哪里召集人马?难道真的只有等大军进城?”
“目前看来,确实只有这样……”夜凡话说一半,苏亦突然抬头。
“且慢!还有个地方——”苏亦看向夜凡与锦衣卫,“你们可曾打听到,东厂是否也起了乱子?”
锦衣卫摇头道:“未曾听闻。”
夜凡听此一问,顿时明白了苏亦的意思:“我也没收到关于东厂内乱的消息——我知道了。”
苏亦招手示意夜凡上车,然后对锦衣卫吩咐:“走,去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