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四五章——忠义之人
算天祠。
望着头顶的重重黑云,傅一然忍不住笑了:“天人如何?还不是受天地所拘,雷罚面前,都得屈膝。”
叶北枳歪了歪头:“什么?”
傅一然奋然提刀,内力疯狂催发,天人境的气势迅速拔高,在气势达到顶峰后,全力一刀劈向苍穹!
有狂风扑面,刀刃掀起的飓风使叶北枳情不自禁眯眼。
天空中,浓厚的黑云被刀气灌入,黑云涌动,俨然有被劈开的架势,只是瞬息过后,黑云再次翻涌,转眼就将缺口填满。
“轰隆隆——”
闷雷阵阵,似被傅一然这般挑衅,天公发怒了。
傅一然看着叶北枳笑了:“青壮如何?年衰又如何?且看天雷认不认。”
叶北枳看向天空,云层中电弧闪烁得愈发频繁。
傅一然道:“你还是先劝那姑娘离远些罢,莫被天雷殃及了池鱼。”
叶北枳收回目光,缓缓摇头:“不会的……”
“嗯?”傅一然眉毛一挑,下一刻,雷罚忽至。
“轰隆——!!!”
青紫雷瀑倒灌,眨眼间就到了二人头顶!
在被光芒晃花眼的最后一刻,傅一然看到叶北枳举起了唐刀。
唐刀被双手横握,迎着雷霆劈出——
雷龙在半空中强行拐了个弯,朝唐刀噬咬过去,二者相撞的瞬间,雷龙化作漫天细小电蛇,四下飞溅。
待眼前白芒散去,视野重新恢复,傅一然再看向叶北枳时,不禁僵立在原地。
只见叶北枳还好端端站在那里,提着刀,刀尖下指——那刀刃上被密密麻麻的电蛇缠绕包裹,通体泛着青紫色光芒。
叶北枳淡淡说道:“……我已经有经验了。”
傅一然有些失神:“为何如此……你又是如何做到的……”
叶北枳缓缓抬刀,用双手握住,举至与眉平高,他面无表情看着傅一然:“……该分个胜负了。”
傅一然蓦然回神,将乾坤日月刀一提,刚要有动作,却远处的叶北枳身子往前一倾,顿时消失不见!
“好快!”傅一然心头一惊,忽觉左侧有刺芒感加身,多年搏杀的本能驱使他下意识偏头——
“嗤!”
左肩飙出一道血线,先是一道凉意,紧随而来的还有麻痹感。
傅一然作势往前扑倒,接连几个翻滚拉开距离,他这时才有空去观察伤口,只见左肩伤口处有轻微焦痕,衣服残破处也冒着几缕青烟。
“是那些电蛇……”傅一然眼中掩饰不住惊骇,他看向叶北枳,“不仅能对抗天罚,还能将雷霆收为己用,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叶北枳此时就站在傅一然之前站立的地方,他并没有追击,听闻傅一然发问,他看向手中唐刀:“无他,唯出刀耳。”
“开什么玩笑……”傅一然满脸不可置信,他站起身来,愤慨地盯着叶北枳,“同为天人境,难道老夫手中的刀便不是刀吗?!”
随着话音吐出,傅一然悍然出刀,日月刀横向划出半弧,一道肉眼可见的刀气斩出,朝着叶北枳掠去。
“刀同,道不同罢了。”叶北枳同样横向挥刀,虽无刀气显现,但那眼看就要及身的半弧刀气却瞬间消弭无形。
傅一然忽然动了,如出膛炮弹疾冲而来,每一步踏出气势便拔高一分,脚下的石板被犁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二人还隔着一段距离,傅一然一跃而起,于半空中挥刀下劈——
“轰!!”
叶北枳却只是微微侧身,刀气几乎是擦着叶北枳的身侧落下,将他头发吹起,身后碎石飞溅,被劈出滚滚烟尘。
“老夫为忠义出刀,哪般就比你下品?”叶北枳的话似乎刺激到了傅一然,他一出刀攻势便连绵不绝,“你便说来,你又为何出刀?!”
叶北枳错步转身,空气爆鸣一声,身影再次消失,只留下半句话飘进傅一然的耳朵。
“这就是不同之处,我不想出刀……”
傅一然眼神一变,猛地扭身递刀!
刀尖一沉,傅一然转头,凝目看去——
叶北枳足尖踩在日月刀锋刃上,保持着埋首半蹲姿势,右手按刀,藏于腰后蓄势待发。
“……我只想融入三千红尘,当个不用出刀的普通人。”
浩瀚的刀意笼罩下来,压抑感甚至盖过了头顶的黑云。
恍惚间,傅一然仿佛看到叶北枳站在尸山血海中,缓缓举起手中的刀,这刀越举越高,渐渐贯连了天地,随时准备朝自己斩下!
“谁若阻我,我便斩谁……天也一样。”
刀,落了下来。
既无声息,亦无风掠过,更无锋锐感。
只是当傅一然回过神时,叶北枳已经站在了地面上,而自己手中的乾坤日月刀,却只剩下了手中的半截。
叶北枳看着傅一然,认真说道:“你已经在我手中死过一次,再杀你没有必要。”
傅一然没有回答,只是痴痴盯着手中的半截日月刀,他摇了摇头:“输了。”
然后,傅一然抬起头遥望皇宫方向:“也拖住你够久了,该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也与我无关了。”
提着半截日月刀,傅一然朝算天祠走去,他步履蹒跚,仿佛一下老了好多。
叶北枳并未阻拦,只是淡淡看着。
“哑巴!”池南苇小跑过来,担心地去查看叶北枳身上伤势,“可有哪里受伤?为何突然不打了?”
“打完了。”叶北枳看着池南苇焦急模样,难得地笑了起来,“赢了。”
傅一然走进算天祠,在堂内的石碑前跪坐下来,将半截日月刀横放在膝上。
“当年徐异人第一眼见我,便说我后生反骨,将来必叛鬼见愁。自那以后,鬼见愁诸人皆不信我,畏我如蛇蝎。”
“唯独你见我后,说我乃世间罕见忠义之士。”
“为了这句话,我给你当了一辈子忠犬。”
“原来你们都没说错……”
“当年你走时,白发苍苍,我还值壮年,你却未留下交代,也未托孤教我何如去做。但我为了那个忠字,仍为你这一脉效死半生,只是……”
“灯炬尚有油尽时,如今我也如你当年一般,白发苍苍,不敌年岁……荀先生,我也老了。”
“献忠献尽,效死当死。”
“我已经全做完了。”
傅一然面无表情,怔怔看着膝上的日月刀,将它缓缓拿了起来,举在胸前,刀刃对着心口。
“只希望世间真有无尽幽冥,下去后能再见你一面。”傅一然缓缓说道。
片刻后,他突然一顿,随后摇头哂笑:“罢了,就算真有,我这般人也是该下不知第几层地狱,怕是见不到了。”
“噗!”
刀尖从后背冒出,傅一然跪坐的身影颓然垂下,鲜血逐渐晕染了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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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八四六章——京变落幕(shukeba.)
戍卫京城的承武营承威营进宫了。
前些年护驾有功的宋易德早已升作了统领,有调辖两营的职权。
承威营负责肃清京城,接管城防,而宋易德则亲自领了承武营,一路快马杀进宫来。
其实也不怪他们姗姗来迟,其原由在于,此日大典早有安排,京都四座城门,北门为正,正使朝官皆由此入,乃重中之重,所以今日特调派了京城城卫主力驻守,其余三座城门兵力略空,便安排了这两营戍卫。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居然真有贼人闹事,居然还真就从北门打进来了。
等宋易德收到宫中起乱的消息时,一边又要传令聚合兵马,一边又要绕城而行,自然就耽误了时间。
进城后,宋易德下令分兵,承威营沿街纠察贼人与闹事者,自己亲领了承武营快马入宫。
等大军闯入皇宫时,苏亦甚至还未来得及将禁卫之乱全部平息。
……
夜凡领着马秀秀来到苏亦身边,身后还跟着不少想抓住他这根救命稻草的大臣。
“人给你带回来了。”夜凡侧过身子,把马秀秀亮了出来,“唐锦年到了,大局已定。”
苏亦不开口,这帮已成惊弓之鸟的大臣们也无人敢开口出声。
这时,却听马秀秀当先道:“先保护诸国使臣!除了东瀛使节团外,其它人都是无辜的,若不想大闰被群起攻之,当行此策。”
苏亦略显疲惫地摆了摆手:“此事我已知晓,你不用操心。”他眺目看向金殿那边,正看到唐锦年揉身扑进禁卫堆中,杀出一条血路,不多时就把手脚尽折的罗梦寒拎了出来。
“不仅此时要护住他们,事后还要再行安抚。”马秀秀不管不顾,继续说着,“此事已经不仅仅是国之颜面的问题,若处理不好,落下了话柄,各国完全能以此为由起兵,届时,必逃不脱被分而食之的局面。”
就在此时,忽闻马蹄声至,打断了马秀秀说话。
苏亦回头看去,正见宋易德呼喝兵卒控制皇宫局面,然后翻身下马走来。
“苏大人!”宋易德抱拳行礼,面露焦急,“陛下何在?”
有大臣赶紧跳了出来;“陛下就在金殿内!我等拼死守在门前,不曾让贼人进入!”
宋易德重重一点头,就欲领人前去,却被马秀秀拦住:“不用去了,陛下不在殿内。”
宋易德看了眼马秀秀,发觉并不认识,但见这女子站在苏亦身边,就又把目光看向了苏亦。
苏亦被马秀秀这么一点,顿时明悟:“直接去后宫!”
宋易德将信将疑,但还是点了人马,匆匆朝金殿跑去,身后众人自然是赶紧跟上。
一路上了长阶,宋易德不敢冲撞圣驾,便让开身子,让苏亦上前。
苏亦上前后一把推开金殿大门,只见殿内空空荡荡,哪里有陈勋的影子?
“去后宫吧。”苏亦摇了摇头,身心俱疲,已经懒得解释。
人群中,林客标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苏亦身后,他贴心地牵来了两匹军马,递到苏亦和马秀秀手中:“大人劳累,上马吧。”
这种时刻,却已经不是考虑宫中禁止策马的规矩的时候。
马秀秀轻声道谢,苏亦却回头问道:“卓不茹呢?”
林客标小声说道:“领着东厂番子接管宫中城防去了。”
苏亦深深看了他一眼:“那你呢?”
林客标羞愧地低下头去:“属下知罪……”
苏亦默默摇头,翻身上马后丢下一句:“莫再跟着,回去彻查锦衣卫。”说罢,跟着宋易德兵马朝后宫方向去了。
“是。”林客标朝着苏亦背影躬身拱手,领命后自行离开。
马秀秀驾马靠近苏亦,小声说道:“其实这事怪不得林总使,我之前在金殿前人群中,瞧得真切,那些奸细面上都贴了层面具,正是这种神异手段,才会没被人察觉。”
苏亦淡淡说道:“不管是贼人奸诈还是手段神异,终归是他的失职,他逃不脱这罪名的。过了今日,我会请奏陛下,将林客标下贬出京。”
马秀秀惊道:“这般严重?何至于此?”
苏亦侧目看了她一眼,摇头叹道:“等你日后在朝堂上呆久了便会知道,我这般才是在救他。”
谈话间,众人已到后宫外。
后宫禁地,宋易德令大批人马将一干出口驻守,自已则领着小股队伍走进了后宫,苏亦与马秀秀自然也在列。
一些意图邀功的大臣也想跟着进来,却被苏亦阻拦,一些人慑于其权势,敢怒不敢言,也有胆大的不从,却被宋易德派兵卒强行拦下。
一行人赶路匆匆,幸在人手足够,找起人来效率颇高,沿途宫殿房屋一个没有落下,还伴着呼喊询问。
终于在走到养心殿时,有眼尖的卒子指着那边大喊:“那里有人!”
众人赶紧眺目看去,只见养心殿殿门打开,门外阶梯上有两个人影,其中一人仰天倒在地上,另一人则垂手坐在阶梯上。
众兵卒握了兵器在手,朝养心殿靠近。
宋易德大喝一声:“何人在此?抬起头来!”
苏亦眉头一皱,此时靠近许多,他已是看清楚了,那倒在地上的人手脚被缚,而坐着的那人,更是眼熟,不是戚宗弼又是谁?
“戚大人?”苏亦走出人群上前,“你怎么……”
话音戛然而止,苏亦抬在半空中的脚再次顿住,只因他看清了地上那人面貌——竟也是戚宗弼!
“有诈!”苏亦低呼一声,赶紧退回兵卒身后。
坐在台阶上的戚宗弼叹了口气,身后摸向地上那人脸颊。
“你在做甚!?”宋易德怒目喝道。
“嘶啦!”
一张人皮面具被揭下,露出地上那人的真容。
苏亦双眼睁大,差点惊呼出声——他已猜到那人身份。
戚宗弼颓然站起身来,他凝视着地上那人许久,半晌后指了指身后:“陛下就在殿内,你们且去吧……还有他,拿下诏狱,等候陛下发落。”
“悲生……”在被兵卒架起来时,司空雁突然说话了,他盯着戚宗弼露出微笑。
“记得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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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八四七章——有信催命(shukeba.)
第八四七章——有信催命
“悲生,悲生……什么是表字?”稚童拽了拽半大少年的衣摆,仰着头发问。
半大少年站得笔直,板着脸说道:“不识礼数,你该叫我师兄。”
稚童冲他扮了个鬼脸:“就不叫,悲生也一点不好听,以后老师给我取表字,定要比你好听才行。”
……
戚宗弼睁开眼,恍惚了一阵,才想起自己躺在自家床上。
家仆听见响动,轻轻推门进来。
戚宗弼揉着眉心坐起来:“什么时辰了?”
家仆低眉答道:“老爷,已经亥时了。”
“亥时……”戚宗弼喃喃望向窗外,夜色中残月高挂。
“宫中可曾传召?”
“未曾。”
“哦……下去罢。”
……
自那日后,京变虽平息,但随之带来的余波,却才刚刚开始。
皇宫已经连续五日未启早朝,也未就那日之事作下定论,安静得让人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