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父亲首肯后，春熙嬷嬷也回来了，身后跟着已学了些规矩的沈婉。

    「奴、奴婢给小姐请安。」

    她垂首行礼，虽还不够娴熟，却已带了几分恭敬之意。

    我最后一次确认道：「入了府，你就不再是自由身。将来我要将你许配给谁便许配给谁，就算打断腿骨也无人过问。你当真要以此报恩吗」

    她抬眸直视我：「婉儿虽不愿为奴，但做人有做人的道理。小姐对我有再造之恩，别说卖身府中，就是赴汤蹈火，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说着，她呈上一张纸笺：「我不识汉字，这是请春熙嬷嬷代笔的卖身契，请小姐过目。」

    她的眼神比初见时多了几分哀愁，但那份灵动依旧如故。

    信人如同赌博，可我就是想信她一回。

    我将那纸笺投入香炉，看着火苗吞噬纸张。沈婉慌了：「小姐.......是不要婉儿了吗」

    我扶她起身：「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贴身大丫鬟。记住，这契约我没有烧，若有人问起，你就说是签了契入府的。」

    她欢喜道：「多谢小姐信我，我以阿底山神之名起誓，纵无契约，我也永生不负小姐。」

    阿底山神，想必是她塞北家乡的神明。或许只有那遥远的边塞，才能孕育出这般赤诚的性情。

    我将她交给院中几个大丫鬟调教，没过多久，她的规矩没学多少，倒是让我的清净小院热闹了起来。

    几个丫鬟争相照顾：兰香为她裁衣，桃枝替她布置闺房，梅雨总想多给她添些饭菜，就连最稳重的竹影，私下也在教她认字。

    我打趣道：「这般宠着，倒像在争宠呢。」

    众人都羞红了脸，只有梅雨直言：「小姐，婉儿妹妹说奴婢做的饭菜好吃，一顿能用五碗米饭呢。咱们院里的人都吃得文雅，还没见过这般爱吃的。」

    她这边说着，沈婉那边就咽着口水道：「真的好吃，我从未尝过这样的珍馐美味，梅雨姐姐就连一碟青菜都比别处香。」

    厨艺遇上食客，难怪梅雨这般欢喜。

    这还不算，她又掰着指头数道：「竹影姐姐吟诗时好似仙子，兰香姐姐做的衣裳胜过锦绣，桃枝姐姐收拾东西，一个箱笼能装两个箱笼的物件，她们都好生厉害。」

    原来是因她会说话。

    说到最后，她眼含星光地望着我：「小姐定是天上仙女下凡，所以连身边的姐姐们都这般好。」

    我摸了摸发烫的脸，这般直白热切的夸赞，谁能招架得住被她这样仰慕着，真想去取些簪环送她。

    表面上她已看不出悲伤，可夜深人静时，我对她说：「想哭就哭吧，思念娘亲不是羞事。」

    她摇头笑道：「我不哭，为了给母亲医病，该做的我都做了。母亲临终前说，有我这样的女儿，她此生无憾。她说我们母女缘分深厚，来世定能重逢。她要我好好活着，我得听她的。」

    说是不哭，到最后我们却都红了眼眶。生死相隔，是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