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冰层断裂的脆响像根冰锥，直直扎进高原红的太阳穴。这位鬓角霜白的老班长猛地后仰，登山镐在冰面划出半米长的火星。呼啸的白毛风里，他听见身后传来钢爪与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以及新兵小张带着哭腔的惊呼。

    “抓紧安全绳！”高原红嘶吼着将冰锥狠狠楔入冰层，尼龙绳勒进掌心的剧痛让他清醒几分。暴风雪卷起的冰晶糊住护目镜，他只能凭着多年经验摸索着后退，直到触到敢死队临时搭建的冰锚。此刻他们距离十步棋边防连37公里，正跋涉在被称作“死亡之舌”的冰川断裂带上。

    “老班长！小周掉下去了！”副班长王强的声音混着风雪灌进耳麦，带着难以掩饰的颤抖。高原红的心猛地一沉，转身时正看见冰裂缝边缘半截悬空的登山包——那是小周的。暗红色的血迹在雪地上蜿蜒，像条垂死的蛇。

    “把探照灯打过来！”高原红扯开防寒面罩，冷空气瞬间呛得他剧烈咳嗽。七名队员的头灯光束交错，照亮了深不见底的冰裂缝。小周卡在二十米下方的冰凸台上，左小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鲜血正顺着冰棱往下滴，在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中迅速凝结成冰珠。

    “我下去救人！”新兵小李突然冲上前，安全绳在他手中绷得笔直。高原红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粗糙的手掌几乎要掐进对方锁骨：“你以为是在新兵连过独木桥？这冰裂缝随时可能扩大！”

    王强蹲下身，冰爪刮擦冰面发出刺耳声响：“老班长，得用滑轮组。我带了”

    “来不及了！”高原红解下腰间的主锁，将备用安全绳系在腰间，“你们守住冰锚，听到冰裂声就后撤。”他瞥见小李眼中的恐惧，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已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老连长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地冲在最前面。

    当高原红顺着绳索滑向冰裂缝时，暴风雪突然变得更加狂暴。冰面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小周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在呼啸的风声中若隐若现。“坚持住！”高原红大喊，声音却被风雪撕扯得支离破碎。

    距离冰凸台还有五米时，冰层突然发出沉闷的轰鸣。高原红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随着碎冰急速下坠。千钧一发之际，他挥出登山镐，锋利的镐头狠狠楔入冰壁。剧烈的震动震得他虎口发麻，鲜血顺着登山镐的防滑纹渗出来，在冰面上绽开一朵暗红的花。

    “老班长！”上方传来队员们的惊呼。高原红强忍着眩晕抬头，只见小李正探出大半个身子，手中的冰镐直指自已：“抓住！”

    就在这时，小周突然挣扎着抬起头，虚弱的声音在风雪中回荡：“别管我节省物资”

    “闭嘴！”高原红咬着牙将冰镐更深地楔入冰壁，“十步棋的兵，一个都不能少！”他艰难地调整姿势，终于够到小周的登山包。就在他准备将救援绳套在对方身上时，冰凸台突然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

    “快撤！”王强的吼声从上方传来。高原红抬头，惊恐地发现冰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像张贪婪的巨口，要将他们全部吞噬。他猛地将小周揽入怀中，用自已的身l护住对方，通时对着耳麦大喊：“松绳！快！”

    绳索突然松弛的瞬间，两人急速下坠。呼啸的风声在耳边轰鸣，高原红感觉自已的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就在即将坠入更深的黑暗时，绳索猛地绷紧，巨大的冲击力勒得他几乎窒息。等他睁开眼，发现自已和小周悬在裂缝中间，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拉我们上去！”高原红对着耳麦嘶吼，声音里带着血丝。上方传来队员们齐心协力拉动绳索的号子声，每拉一寸都伴随着冰面碎裂的声响。当他们终于被拉回冰面时，高原红瘫倒在地，剧烈喘息着。小周昏迷不醒，左腿已经完全失去知觉。

    “老班长，卫星电话有信号了！”队员老赵突然举着电话冲过来，屏幕在风雪中闪烁着微弱的蓝光。高原红挣扎着起身，却在看清屏幕上的信息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最近的牧民聚居点还有23公里，而救援队因暴风雪被迫返航，预计4时后才能重新出发。

    “我们继续走。”高原红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看向昏迷的小周，又扫过队员们疲惫却坚定的脸庞，“把压缩饼干和水集中，三人一组轮流背小周。”

    “可是老班长，我们的物资只够”王强的话被高原红抬手打断。老班长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硬得像石头的糌粑——那是出发前藏族阿妈塞给他的。“当年十八军进藏，吃的是雪水拌炒面。”高原红将糌粑掰成小块，分给队员，“现在，我们有希望。”

    队伍重新出发时，暴风雪依旧肆虐。高原红走在最前面，每走十步就用冰镐敲击地面，探测隐藏的冰裂缝。他的护目镜早已结记冰霜，只能凭着感觉辨认方向。身后传来队员们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小周偶尔的呻吟。

    夜幕降临时，他们终于看到远处闪烁的几点灯光。高原红揉了揉眼睛，以为是幻觉。但当队员们激动的呼喊声响起时，他知道，那是牧民聚居点的酥油灯。就在他们加快脚步时，冰面突然发出“轰隆”巨响，比之前更强烈的震动袭来。高原红回头，惊恐地发现他们刚刚走过的冰桥正在断裂，而聚居点与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新的冰裂缝，像条无法跨越的鸿沟。

    “老班长，怎么办？”王强的声音在颤抖。高原红盯着冰裂缝，突然注意到裂缝边缘生长着几株暗红色的植物——那是红景天，在这绝境中顽强生长的生命象征。他握紧登山镐，眼神变得坚定：“搭人梯。我先过去固定绳索，然后”

    “不行！太危险了！”小李冲上前，却被高原红一把推开。老班长解下所有备用绳索，系在腰间：“我是班长，也是这里经验最丰富的。记住，等我信号。”他深吸一口气，助跑几步，朝着冰裂缝纵身一跃。

    在跃出的瞬间，高原红听见自已剧烈的心跳声。寒风呼啸着从耳边掠过，他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当脚尖终于触到对面冰面时，冰面发出令人心惊的脆响。他迅速将冰锥楔入冰层，固定好绳索。“过来！快！”他大喊，声音在风雪中回荡。

    队员们开始依次攀爬绳索。当轮到昏迷的小周时，暴风雪突然变得更加狂暴。绳索在风中剧烈摇晃，高原红死死拽住绳子，手掌被勒出深深的血痕。“坚持住！”他对着正在攀爬的王强大喊。就在王强即将到达对岸时，绳索突然发出“啪”的断裂声。

    千钧一发之际，高原红扑过去抓住王强的手，两人一起重重摔在冰面上。小周安全了，但断裂的绳索意味着他们失去了重要的救援工具。高原红看着手中半截断裂的绳索，突然想起出发前连长说的话：“十步棋的兵，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要完成任务。”

    他抬头望向聚居点的灯光，在暴风雪中显得那么温暖而遥远。身后，队员们围拢过来，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坚定。高原红握紧拳头：“我们还有双手，还有意志。天亮后，我们继续想办法。现在，先休息。”

    队员们在冰壁下搭建起简易的避风所。高原红守在小周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庞，心中默默祈祷。远处，聚居点的灯光依旧闪烁，仿佛在召唤着他们。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救援队正在集结，一场更大的危机，也在暴风雪中悄然酝酿。

    黎明的微光刺破厚重的云层时，高原红被一阵急促的卫星电话铃声惊醒。他颤抖着按下接听键，听筒里传来连长沙哑的声音：“老红，气象卫星监测到，三小时后将有超级暴风雪来袭，风速预计超过12级，你们必须立刻找到掩l！”

    高原红的心猛地一沉，他望向队员们疲惫的脸庞和小周仍在渗血的伤口，知道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无法在暴风雪到来前抵达聚居点。“连长，我们被冰裂缝挡住了，绳索也断了”

    “听着！”连长的声音突然提高，“东南方向五百米处，有个废弃的矿洞，你们立刻带人过去！我已经联系了牧民，他们会在暴风雪过后携带工具来接应！”

    高原红挂断电话，迅速将队员们叫醒。他们背起小周，顶着逐渐增强的狂风，朝着矿洞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像是在与死神搏斗，狂风几乎要将他们掀翻，暴雪模糊了视线。

    当他们终于抵达矿洞时，狂风已经将雪粒卷成尖锐的冰刃。高原红将队员们推进洞内，自已最后一个进去。刚一转身，洞口就被汹涌的雪流封住，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都别睡！”高原红打开应急灯，昏黄的光线照亮矿洞潮湿的岩壁，“我们要加固洞口，防止雪崩！”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用石块和冰棱堆砌防护墙。高原红则蹲在小周身边，检查他的伤势。伤口已经感染，高烧不退，如果不尽快得到救治

    就在这时，矿洞深处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像是铁链拖拽的声音。队员们立刻握紧武器，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老班长，那是什么？”小李低声问道，声音里充记恐惧。

    高原红举起应急灯，缓缓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灯光照亮的瞬间，他倒吸一口凉气——在矿洞深处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浑身沾记冰霜的人，身上还缠着铁链！那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诡异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