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葬礼结束后的第三周,老霍华德的右手开始发抖。
起初只是轻微的震颤——签字时钢笔在纸上拖出多余的墨迹,用餐时银叉偶尔磕碰瓷盘。但很快,连他最爱的白兰地都无法稳稳倒入杯中。
“您太劳累了。”贝拉唐娜接过酒瓶,动作轻柔地为父亲斟记,“医生说了,您需要休息。”
老霍华德盯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l,浑浊的眼珠里映出女儿微笑的脸。
她越来越像她母亲了。
——不,不对。
她比她的母亲……更美。
美得几乎有些妖异。
2
贝拉唐娜站在父亲的书房里,指尖划过橡木办公桌上堆积的账本。
自从亨利死后,老霍华德的精神便垮了。他整日呆坐在书房,机械地签署文件,对工厂事务不闻不问。而贝拉唐娜——这个曾经被忽视的长女——如今却成了他最依赖的人。
“德文家提出的合作条款,您要过目吗?”她将文件轻轻推到他面前。
老霍华德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胸——那里最近总是隐隐作痛。
“你决定吧。”
贝拉唐娜微笑,灰绿色的瞳孔在烛光下微微收缩。
多么听话的父亲。
3
当晚的餐桌上,贝拉唐娜亲自为父亲端来一杯热牛奶。
“加了蜂蜜,助眠的。”她柔声说,看着老人毫无防备地喝下。
牛奶里混着三滴透明液l——那是她从地窖的“杀虫剂”桶中提取的砷化物,经过精心稀释,无色无味,却足以在三个月内摧毁一个成年男人的神经系统。
老霍华德咂了咂嘴,皱眉道:“有点苦……”
“是新配方。”贝拉唐娜面不改色,“医生说您需要补充铁质。”
老人点点头,一饮而尽。
4
莱昂·德文的求婚来得比预期更快。
那是一个暴雨倾盆的傍晚,他浑身湿透地冲进霍华德庄园,单膝跪在会客室的地毯上,手里捧着一枚家传的蓝宝石戒指。
“艾琳,求你嫁给我!”
贝拉唐娜端坐在沙发上,黑裙如鸦羽般铺展开来。她看着青年发红的眼眶、颤抖的手指,以及——
他领口处若隐若现的唇印。
——啊,原来如此。
德文家族等不及了。
他们怕夜长梦多,怕霍华德家的产业旁落,所以逼着他来求婚。
贝拉唐娜垂下眼睑,长睫掩去眸中的讥诮。
“莱昂……”她轻声唤道,声音柔软如叹息,“你知道我还在服丧期。”
青年急切地抓住她冰凉的手:“我们可以先订婚!等你父亲——”
他突然噤声,意识到自已差点说出大逆不道的话。
贝拉唐娜的唇角微微上扬。
多么拙劣的演技。
多么……可爱的贪婪。
5
订婚仪式在一个小型家庭礼拜堂举行。
老霍华德勉强撑着病l出席,却在交换戒指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手帕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丝。宾客们面面相觑,只有贝拉唐娜镇定自若地为父亲拍背,顺手将染血的手帕收入袖中。
“别担心,”她凑在莱昂耳边低语,呼吸如毒蛇吐信般拂过他的耳廓,“医生说了,只是风寒。”
莱昂的喉结滚动,目光却忍不住飘向老霍华德佝偻的背影。
这个老头子……还能撑多久?
6
婚后(确切地说是订婚后)的生活平静如水。
贝拉唐娜以“照顾父亲”为由,仍住在霍华德庄园,只是每周会抽两天去德文家的宅邸小住。每次离开时,莱昂的书房总会少几份地契,多几瓶空酒瓶。
而老霍华德的病情则“恰好”在每次女儿归来时有所好转。
“小姐回来了!”管家高声通报的瞬间,老人混沌的眼神总会清明几分。
贝拉唐娜会亲手喂他喝药,会为他朗读报纸,会在董事会替他发声——渐渐地,霍华德家的下人们发现,所有重要决策都开始经由大小姐之手。
无声的政变。
温柔的夺权。
7
变故发生在某个雪夜。
老霍华德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已无法动弹——他的四肢像灌了铅,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
黑暗中,有人坐在他的床沿。
“父亲?”贝拉唐娜的声音轻柔如羽毛,“让噩梦了?”
老人拼命眨眼,试图求救,却见女儿缓缓俯身,月光照亮她半边脸庞——
灰绿色的竖瞳在暗处莹莹发光。
“别怕。”她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额头,“很快就不痛了。”
床头柜上的药瓶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8
次日清晨,管家发现老霍华德中风了。
医生诊断说是“过度悲伤导致的心力衰竭”,建议送疗养院静养。贝拉唐娜红着眼眶坚持要亲自照顾父亲,最后在众人劝说下才勉强通意请专业护士。
“小姐太孝顺了……”仆人们私下抹泪。
只有老霍华德知道真相。
每当他试图用眼神警告访客时,贝拉唐娜总会“恰好”出现,温柔地为他调整枕头角度——
顺便掐断他的输氧管几秒钟。
9
莱昂·德文在得知岳父中风后,第一时间赶到了霍华德庄园。
“亲爱的,别太难过。”他搂住贝拉唐娜的肩膀,目光却扫向书房保险柜的方向,“现在你是霍华德家唯一的继承人了。”
贝拉唐娜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加速的心跳,无声地笑了。
贪婪的味道。
如此甜美。
“是啊……”她轻声附和,手指抚上未婚夫的领带——
那里还沾着昨天某个妓女的香水味。
10
三个月后,老霍华德“病情恶化”,在睡梦中安详离世。
葬礼上,贝拉唐娜一身黑衣,面容苍白如纸,却一滴泪都没流。莱昂全程搀扶着她,仿佛已经把自已当成了霍华德家的新主人。
当最后一铲土落在棺材上时,贝拉唐娜突然转头看向未婚夫。
“我们下周就结婚吧。”
莱昂愣住了——他原以为还要再等一年服丧期。
贝拉唐娜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声音低得只有他能听见:
“我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