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夜,紫禁城内灯火通明。
柳如夜正在偏殿收拾行装,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柳公公,陛下召见!”
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地跑来,“陛下在武英殿试甲,不慎被铠甲划伤了手臂!”
柳如夜心头一紧,抓起早就备好的药囊疾步而去。
武英殿内,朱厚照正烦躁地挥退太医:“区区小伤,何须大惊小怪!滚出去!”
太医们战战兢兢地退出,正好撞上进门的柳如夜。
众人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自从柳如夜入宫,皇帝越发不待见这些老太医了。
“陛下。”
柳如夜轻声道,目光落在朱厚照裸露的左臂上——一道寸余长的伤口正渗着血珠,在烛光下格外刺目。
朱厚照见是他,神色稍霁:“如夜,你来了。”
说着竟有些委屈地举起手臂,“这破铠甲害的。”
柳如夜放下药囊,取出金疮药和干净白布:“陛下请坐下,容奴婢为您包扎。”
朱厚照乖乖坐在龙椅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柳如夜忙碌。
少年太监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珍宝。
药粉洒在伤口上时,朱厚照“嘶”了一声。
“弄疼陛下了?”
柳如夜抬头,正对上皇帝灼热的目光。
朱厚照不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如夜,明日就要出征了,你怕吗?”
柳如夜垂眸:“有陛下在,奴才不怕。”
“说谎。”
朱厚照轻笑,“你手心都是汗。”
说着竟将他的手指拉到唇边,轻轻一吻。
柳如夜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
皇帝唇瓣的温热触感从指尖直窜向心脏,激起一阵陌生的战栗。
“陛下……”
他声音发颤,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朱厚照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朕在想……若你不是太监……”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张永的咳嗽声。
“陛下,钱宁大人求见,说是军情紧急。”
朱厚照不悦地松开手:“宣。”
柳如夜退到一旁,心跳如鼓。
钱宁是刘瑾的心腹,掌管京营兵权,此时前来必无好事。
果然,钱宁一进来就跪地哭诉:“陛下,兵部克扣京营粮饷,将士们怨声载道,恐难随驾出征啊!”
朱厚照皱眉:“有这等事?”
柳如夜心中冷笑。
这分明是刘瑾一派的伎俩——借故拖延出征,好让皇帝打消亲征念头。
他不动声色地轻咳一声,引起朱厚照注意后,微微摇头。
皇帝会意,沉声道:“钱宁,朕记得京营粮饷是由你负责发放,为何怪到兵部头上?”
钱宁额头见汗:“这……兵部拨付不足……”
“是吗?”朱厚照冷笑,“如夜,去把兵部的账册拿来。”
柳如夜领命而去,心中已有计较。
他并未直奔兵部,而是先找到了御马监太监张永——此人与刘瑾素有嫌隙,又掌管宫中耳目。
“张公公,”柳如夜低声道,“钱宁正在陛下面前诬告兵部克扣军饷,此事若成,不仅出征受阻,恐怕兵部尚书刘大人也要遭殃。”
张永眼中精光一闪:“刘瑾这是要排除异已啊!刘尚书可是咱家故交。”
“若张公公能提供钱宁贪污的证据……”柳如夜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
半刻钟后,柳如夜带着兵部账册和一份密折回到武英殿。
钱宁仍在巧舌如簧地诋毁兵部,见他回来,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一个小太监能懂什么军务?
“陛下,”柳如夜恭敬地呈上账册,“兵部记录显示,京营粮饷分文不少,且提前十日就已拨付。”
他又递上密折,“这是御马监刚收到的密报,请陛下过目。”
朱厚照展开密折,脸色越来越沉。
突然,他猛地将折子摔在钱宁脸上:“好个狗胆包天的奴才!密报上说你在城外私设粮仓,将朝廷军饷高价倒卖!怪不得将士们领不到粮饷!”
厚照怒喝,“来人!摘去钱宁顶戴,押送诏狱!着东厂严查此案!”
侍卫将哭嚎的钱宁拖走后,朱厚照余怒未消:“刘瑾手下尽是这等蛀虫!”
柳如夜轻声道:“陛下息怒,明日出征在即,保重龙l要紧。”
朱厚照看向他,目光渐柔:“多亏你机敏,若非你……”
他突然住口,若有所思,“如夜,你与张永交好?”
柳如夜心头一跳——皇帝这是起疑了?
他坦然道:“奴婢入宫时曾得张公公照拂,方才为查清真相,特去请教。”
朱厚照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倒是会用人,张永与刘瑾不和,正好借他之手对付钱宁。”
这笑容里竟带着几分赞赏,“朕越来越喜欢你了。”
又是这句话,但今夜听来,却让柳如夜耳根发热。
他低头掩饰自已的失态:“奴才只是为陛下分忧。”
“明日出征,你跟在朕身边。”
朱厚照说着,竟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有你在,朕心安。”
这一夜,柳如夜辗转难眠。
皇帝暧昧的举动、钱宁的突然倒台、明日即将开始的远征……千头万绪在脑海中交织。
最令他不安的是,当朱厚照亲吻他手指时,他竟感到一阵心悸,而非应有的厌恶。
“不行……”他在黑暗中握紧拳头,“柳如夜,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的血仇……”
五更时分,大军开拔。
朱厚照一身戎装,骑着那匹“乌云踏雪”走在队伍最前方。
柳如夜则换了一身轻便劲装,骑马紧随其后。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紫禁城,回首望去,朝阳下的宫阙金碧辉煌,却如一个巨大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