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途中,柳如夜发现皇帝变得沉默寡言,常常望着他出神。
而他自已也心绪难平——那个吻意味着什么?皇帝对他到底是真心,还是一时兴起?
更让他困扰的是,他发现自已竟然在期待更多这样的亲密。
紫禁城依旧金碧辉煌。
凯旋的皇帝受到百官朝贺,柳如夜则因救驾有功,被破格擢升为御马监少监,地位仅次于张永。
庆功宴上,朱厚照喝得酩酊大醉,执意要柳如夜扶他回寝宫。
路上,皇帝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滚烫的呼吸喷在他颈间。
“如夜,朕好想你,这些天在宴会上,都不能好好看你。”
柳如夜心跳如鼓,只能轻声安抚:“陛下醉了,小心台阶。”
寝宫内,朱厚照瘫在龙床上,却死死拽着他的衣袖不放:“别走,陪朕。”
柳如夜无奈,只得坐在床边:“奴才不走,陛下安心歇息。”
朱厚照迷迷糊糊地看他,突然伸手抚摸他的脸:“你真好看,比宫里那些妃嫔都好看。”
柳如夜浑身僵硬。
皇帝这是把他和妃嫔比较?
正不知所措时,朱厚照又嘟囔道:“可惜,你不是女子,不然朕一定……”
话未说完,皇帝已沉沉睡去。
柳如夜轻轻抽回衣袖,为他盖好锦被。
走出寝宫时,他的心情复杂至极——皇帝醉酒吐真言,原来终究是遗憾他不是女子。
夜凉如水
柳如夜独自走在宫道上,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向文渊阁走去——这个时辰,那里应该无人。
文渊阁是宫中藏书之所,也存放着历年奏折副本。
柳如夜轻车熟路地找到正德元年的档案架,开始翻找与扬州盐案有关的记录。
突然,一份标着“密”字的卷宗吸引了他的注意。
展开一看,柳如夜如遭雷击——这正是当年查办柳家“通倭案”的密档!
而最令他震惊的是,奏折上的朱批赫然是刚登基的朱厚照亲笔:“着即查办,严惩不贷”八个字,如刀般刺入他的心脏。
“原来,真的是你批准的。”
柳如夜双手发抖,眼前浮现父亲临刑前的面容。
他一直以为朱厚照与柳家冤案无关,只是被奸臣蒙蔽,可这朱批明确显示,年轻的皇帝当年亲自下令严惩柳家!
“柳公公深夜在此,有何贵干?”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响起。
柳如夜猛地合上卷宗,回头看见刘瑾似笑非笑地站在阴影处,眼中闪着毒蛇般的光。
“奴才……来查阅兵部档案。”他强自镇定。
刘瑾缓步走近,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密档上:“哦?扬州盐案何时成了兵部的事?”
突然一把抢过卷宗,“还是说……柳公公对这份文件特别感兴趣?”
柳如夜心跳如鼓,面上却不露分毫:“刘公公说笑了,奴才只是随手翻阅。”
刘瑾阴恻恻地笑了:“柳如夜,或者该叫你柳公子?咱家早就怀疑你的身份了,一个普通商人之子,怎会如此精通诗书礼乐、兵法权谋?”
柳如夜袖中的手悄悄握紧匕首:“奴才不知刘公公何意。”
“别装了。”
刘瑾突然变脸,“柳明远的儿子本该处斩,却被偷偷送进宫当了太监,你以为能瞒天过海?”
他逼近一步,“更可笑的是,你竟敢接近陛下——那个下旨处死你全家的皇帝!”
柳如夜脑中嗡嗡作响。
刘瑾竟然知道他的身份!
现在该怎么办?杀人灭口?可刘瑾若死在这里,他脱不了干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张永的声音:“刘公公可在?陛下醒了,要见您!”
刘瑾狠狠瞪了柳如夜一眼,压低声音:“今日算你走运,但记住,你的小命在咱家手里。”
说完将密档塞入袖中,转身离去。
柳如夜浑身冷汗地站在原地。
身份暴露,复仇之路更加艰险。
而最令他痛苦的是,那个他渐渐产生不该有的感情的皇帝,竟是批准处死他全家的凶手!
回到住处,柳如夜从暗格中取出那块染血的绢布,指尖抚过那个模糊的“朱”字,泪如雨下。
“父亲,我该怎么办。”他无声哽咽,“我竟然对仇人……”
窗外,一弯冷月高悬,照见这个被命运捉弄的年轻人破碎的心。
寅时的更声刚过,柳如夜便睁开了眼睛。
这一夜他几乎未眠,刘瑾那双毒蛇般的眼睛和那份朱批密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窗外还是浓稠的黑暗,他起身点燃蜡烛,昏黄的光线下,铜镜中的自已面色惨白如鬼。
“柳公子。”刘瑾这个称呼像刀子般插在心头。
五年了,他以为柳如夜这个身份已经安全,却不想一朝暴露。
更讽刺的是,他竟对下旨处死自已全家的皇帝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柳公公,该去乾清宫了。”门外小太监轻声提醒。
柳如夜深吸一口气,整理好衣冠。
无论内心如何惊涛骇浪,表面必须波澜不惊——这是他在宫中活下来的第一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