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棺噬欲
辰时的湘西密林泛着青灰色瘴气,腐叶在靴底碾出尸油般的黏液。黑猫玄冥子蹲在歪脖子树上,金瞳穿透晨雾,映出远处山崖上悬挂的千口薄棺。
那些棺材像蜂巢般嵌在峭壁间,棺盖缝隙垂下浸血的麻绳,随风摆动时发出骨骼摩擦的咔嗒声。
“赶尸道的‘千棺阵’。”玄冥子的尾巴扫落露水,在青石板上凝成卦象,“张天师在此封过欲煞,阵眼是口描金血棺——你听。”
密林深处传来铜铃闷响,三长两短,正是赶尸匠引路的信号。可那铃声忽东忽西,仿佛有千百个摇铃人在雾中游走。我摸向怀中的翡翠簪子,苏青黛的残魂突然颤动:“小心!这些不是活人摇的铃!”
话音未落,最近的薄棺轰然炸裂。穿寿衣的尸傀破棺而出,它们腮帮鼓胀如蛙,嘴角缝着浸透尸毒的朱砂线。最骇人的是尸傀手中的引魂幡,幡面用肠线绣着《七苦真经》残页,正是第二卷的“欲”字篇!
玄冥子甩尾击飞扑来的尸傀,腐肉撞上树干竟爆出磷火:“千棺阵分三关——尸臭迷魂、欲念噬心、血棺镇煞。要破阵,先找引路灯。”
我咬破舌尖喷出血雾,在八卦玉坠上画出探灵符。玉中太极鱼急速旋转,指向东北方一株枯柳。树洞中埋着盏人皮灯笼,灯罩上七个裸女正随火光扭动,最中间那张脸赫然是苏绣娘年轻时的模样!
“欲煞开始惑心了。”玄冥子一爪撕碎灯笼,灯油溅落处窜起青烟,“看地面。”
焦黑土皮下浮出二十八具婴尸,每具都攥着半片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我,而是六个被炼成符纸的兄弟——他们脖颈拴着墨斗线,线头全部系在我的脐带上。最年长的那个突然开口:“哥哥,该把命还给我们了…”
子时阴风骤起,千棺同时震颤。我甩出五帝钱布下七星锁魂阵,铜钱嵌入棺盖的瞬间,崖壁上浮现出血色谶语:“贪嗔痴怨,哀惧欲生”。最后那个“欲”字突然凸出石壁,化作穿肚兜的童尸扑来,它掌心攥着的正是我八岁那年偷藏的蜜饯!
“破!”玄冥子吐出团幽蓝鬼火。童尸在火中扭曲成祖父模样,他手中的蜜饯变成带血的琉璃骨碎片:“风娃子,你当年若不贪嘴…”
翡翠簪子突然爆出青光,苏青黛的残魂强行凝形:“他在用欲煞挖你心魔!”她袖中甩出朱砂绳缠住童尸,绳结触到琉璃骨时燃起青烟。童尸尖啸着炸开,碎骨中掉出半卷《七苦真解》,帛书上的血字正在蠕动。
铜铃声在此刻变得凄厉。雾中走出个戴傩面的赶尸匠,他手中的摄魂铃竟是用天师印熔铸而成!“林公子好手段。”傩面下的嗓音像砂纸磨铁,“欲煞要的可不是帛书,是你脊骨里的东西。”
千棺阵突然翻转,所有棺材变成竖立的门扉。门内伸出无数溃烂的手,每只都攥着件我渴望之物——母亲的绣花鞋、父亲的烟袋、苏青黛的翡翠耳坠…最中间那扇门里,赫然是完好无损的老宅!
“欲煞噬心,破而后立。”玄冥子跃上我肩头,金瞳射出光束洞穿傩面。面具碎裂的刹那,露出张布满符咒的脸——竟是六十年前被祖父炼成活尸的张天师嫡传弟子!
五雷符在掌心爆燃,我将天师印残片按进赶尸匠眉心。他七窍喷出黑血,喉咙里挤出嘶吼:“你爷爷…把《七苦真解》第三卷刻在你…”。话音未落,尸身轰然炸裂,碎骨中飞出七十二枚棺材钉,每枚都刻着“欲”字。
千棺阵核心的血棺在此刻开启。棺中铺满青丝,发丝间裹着具无头女尸,她手中握着的正是完整的翡翠耳坠——与苏青黛那对一模一样!当耳坠触碰八卦玉坠时,我脊骨突然剧痛,皮肤下凸起密密麻麻的篆文。
玄冥子一爪划开我的后背,带血的皮肉下,森白脊椎上赫然刻着《七苦真解》全篇!“原来如此…”苏青黛的虚影抚过骨文,“林怀山把真解刻在孙儿身上,是要你以身殉道!”
最后一具悬棺坠入深渊时,天边泛起蟹壳青的曙光。我瘫坐在裂成两半的血棺旁,帛书在掌心痉挛般蜷缩,第二幅星图正从浸透尸血的丝帛里渗出荧绿光斑。
玄冥子舔舐爪尖的动作突然凝滞,黑曜石般的毛发间簌簌落下暗红色冰晶——那是凝结在利爪上的欲煞残魂。
"阴八卦吞了欲煞,倒把你养得愈发肥壮了。"我苦笑着擦拭嘴角血渍,后背裸露的脊椎突然泛起针刺般的灼痛。那些篆文在晨曦中扭动如活蛇,将周遭晨雾灼烧出焦黑纹路。
黑猫金瞳倒竖,尾巴扫过正在碳化的悬棺碎片:"七苦真解本就是炼煞的丹炉。你祖父将骨文刻在至亲血脉里,是要用你的七情六欲当柴薪"
它突然弓身跃上我肩头,利爪深深扣进锁骨,"听见了吗?"
西南方传来纸页翻动的簌簌声。七盏猩红孔明灯刺破云层,灯面晕染的胭脂井图腾正渗出浑浊液体,在晨光中拉出蛛丝般黏腻的光轨。苏青黛的残魂瞬间从耳坠中跌出,半透明的裙裾竟燃起青白色冷火。
"白水村三百七十四口人的悲泣"她指尖凝出的冰霜顺着我的脊椎蔓延,却压不住骨文愈演愈烈的震颤,"哀煞吞了那些来不及落地的眼泪,正在黄泉岔口摆渡怨魂!"
玄冥子突然发出炸雷般的嘶吼。我腕间倒计时刺青疯狂闪烁,黑猫金瞳里映出的画面让我浑身血液凝固——百里外浊浪翻滚的江面上,一艘裹着冥婚红绸的楼船正破雾而行。
船头女子手中的油纸伞骨分明是十二根人骨,垂落的吊命绳在阴风中纠缠成我的生辰八字。
最恐怖的是那些绳索末端:每根都系着枚铜钱,而铜钱孔洞里赫然穿着我刺青上跳动的血色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