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泣哀
酉时三刻,铅云低垂的江面泛起陈年铁锈般的暗红。牛毛细雨裹着腐脂气息,宛若浸泡过尸油的银针,密密匝匝刺进裸露的皮肤。
浓雾深处传来朽木开裂的吱嘎声,半艘缠满水藻的鬼船渐显轮廓——船头悬着的人皮灯笼在风中打转,"往生渡"三个血字随着灯影明灭,竟似伤口般汩汩渗出黑水。
玄冥子喉间滚出闷雷般的低吼,跃上被江水蚀出蜂窝的礁石。金瞳骤然迸射幽光,穿透雨幕映出骇人景象:
船尾拖曳的二十八具浮尸脖颈皆系着黢黑麻绳,每根吊命绳都浸透枉死者的怨气,在江水中蜿蜒如百足蜈蚣。第七具女尸突然翻转,肿胀面皮下钻出成群萤火虫,拼组成"申酉之交,魂归离恨"八字。
翡翠簪中的残魂泛起涟漪,苏青黛的声音裹着碎玉清响:"哀煞吞尽王家村三百口泪中精魄,要破煞须寻得咳咳"
簪身突然裂开蛛网纹,一缕青烟凝成她半透明的手指向江心,"必须要找到哭丧棒,才能钉住那颗七窍玲珑心!"
江心漩涡炸开七丈高的血浪,七口描金柏木棺破水而出。棺盖上的北斗七星用初生婴胎血勾勒,天枢位棺椁的裂缝中,那只溃烂至白骨的手突然攥紧长命锁。我踉跄扶住湿滑的礁石——那枚錾着"平安喜乐"的银锁背面,分明就是我幼年时期丢失的那把长命锁。
玄冥子甩尾击飞扑来的水鬼,腐尸撞上船舷爆出磷火:"子时三刻阴门开,上船需过三劫——渡魂烟、忘川水、往生咒。"
我咬破指尖在八卦镜上画出问灵符,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倒影,而是六十年前江边义庄的场景:祖父将七颗琉璃心封入陶瓮,每颗心都连着个哭嚎的婴灵。最年长的那个突然转头,溃烂的脸竟与苏青黛有七分相似!
"原来苏家"镜面突然炸裂,翡翠簪子迸出青光护住心脉。船板缝隙渗出黑水,凝成张牙舞爪的"哀"字,每个笔画都嵌着带血的乳牙。
鬼船猛然倾斜,二十八具浮尸同时睁眼。它们脖颈拴着的吊命绳突然绷直,绳头全部系上我的左臂刺青。最骇人的是浮尸手中的哭丧棒——棒头裹着《七苦真经》残页,正是第三卷"哀"字篇!
"乾坤借法!"我甩出五帝钱钉住船桅,铜钱嵌入处渗出墨汁般的黑血。玄冥子跃上帆布撕开道裂口,月光如利剑刺入舱底,照出个穿凤冠霞帔的新娘——她盖头下没有脸皮,裸露的牙床叼着半块八卦玉坠。
苏青黛的残魂突然尖叫:"那是我的尸身!"翡翠簪子应声碎裂,簪头滚出颗琉璃心,心脉处缠着与我同源的墨斗线。
新娘的嫁衣突然爆开,露出胸腔里跳动的七窍玲珑心。每处孔窍都涌出黑水,水中浮沉着村民临终前的哀嚎。我扯断吊命绳缠上桃木剑,蘸着心头血画出焚阴符:"天地自然,秽炁分散!"
符火燃起的刹那,鬼船化为火海。新娘的尸身却在烈焰中扭曲成祖父模样,他手中的哭丧棒化为桃木剑,剑尖正对苏青黛的琉璃心:"当年用绣娘镇哀煞,今日该你了!"
玄冥子突然化为人形,拂尘扫出北斗罡风:"痴儿!看看你脊骨!"我的后背突然灼痛,皮肤下凸起的《七苦真解》骨文竟与新娘胸口的玲珑心脉完全吻合!
玲珑心在雷火中炸裂时,江底升起九座镇河铁牛。牛眼镶嵌的琉璃珠突然爆开,露出里面封着的童尸——正是当年六个兄弟的残魂!它们脐带缠着我的脚踝齐声嘶吼:"哥哥,该把寿数还来了"
玄冥子一爪撕开我的脊背,带血的骨文浮空组成炼成阵。阵眼处浮现出苏绣娘分娩的场景:她怀中抱着双生子,一个心口插琉璃骨,另一个脖颈系吊命绳——正是我与苏青黛!
"原来你们是"翡翠簪的碎片突然刺入阵眼,苏青黛的残魂与新娘尸身融合,"林怀山用双生咒分煞,你我本是一体两魂!"
突然江心出现了血色漩涡,我抹去罗盘上凝结的霜花,见青铜卦针直指北斗死门。浊浪翻涌间,半块刻满梵文的龟甲浮出水面,《往生咒》的残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青芒。
玄冥子蹲踞在折断的桅杆上,墨色道袍浸透腥风,他伸出猩红长舌轻舔爪尖血渍:"每破一煞,反噬便深三分。待七苦真解全篇现世,你那小妹的命魂可就"
话音未落,西南天际骤亮。十七盏孔明灯破云而出,灯面竟是用人皮绷制。摇曳火光中,我分明看见苏家老宅地窖——青苔斑驳的石墙上,七根镇魂钉穿透的尸身突然睁开灰白瞳孔。
腐坏的声带摩擦出带着泥腥气的话语:"第三卷在祖父的的"话未说完,尸身口中突然钻出成串萤火虫,裹着磷火没入江水。
玄猫蓦地弓身炸毛,金瞳倒映出百里外招魂幡上的血字。荒山乱葬岗间,撑着赤骨伞的佝偻老妪正将吊命绳系在枯井沿。
那口井那口井!记忆如毒蛇噬心——八岁那年的端午,我分明看见井底沉着具穿杏黄襦裙的女童尸首,发间别着的银蝴蝶,分明是阿娘失踪那日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