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少女上前贴着他面颊亲了一口,那正是他被被稻谷割伤的皮肤。
后者翘了翘唇角,心满意足地走进雨中。
“季无月,我只信你一回。”
她望着檐下雨珠低喃,若他再敢伤她,她就再也不会原谅他。
第94章
想和她做尽世间最亲密的事。
料理完谷仓妖物,
季无月折返少女屋前。
窓纸上倒映出两道人影,凑到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屋内,两个女孩子围桌而坐。
倏地,
麻花辫姑娘拍桌而起,“少主竟是这般人!”
傅窈愣了愣,小心翼翼问:“哪种人?”
春儿一脸义愤填膺,“他分明在欺负姑娘!我刚刚都看到了,我怕出事,
就跑去跟爷爷说谷仓的阵法被触动了。”
傅窈眨了眨眼,“所以,是春儿你,谎报了消息?”
春儿重重点头,“要不是我机灵,不知道少主还会怎样对姑娘。”
傅窈扑哧笑出声,
“他没有欺负我,
春儿。”
迎着春儿不解的目光,
少女羞郝地错眼,“……反正,你日后就懂了。”
春儿恍然大悟,
悄声问:“那你喜欢他吗?”
后者咬唇,
到底是轻点了点头。
二人对话被屋外人听了个七八分,季无月鼻子都要气歪,难怪方才去谷仓发现阵法无恙,
又等了半炷香才有妖落网。
那头,春儿后知后觉自己办错了事,
正要开口道歉,余光瞥道窗外修长人影,
她骤然噤声,“少主来了。”
傅窈打开窗,窗下站了个少年,身形颀长。
“你又来做什么?我们要熄灯上榻了。”
季无月眉眼柔和,“就看看你。”
屋内还有春儿,傅窈有些不好意思,没好气道:“看够没,看够了就回去睡觉,都这么晚了。”
季无月没动,眼睫氤氲着雨雾,眼睫下的眸子柔柔地望过来,惹得少女心尖一颤。
好像小狗呀,她如是想。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娘亲找我有事情哩。”春儿突然出声,还不及人反应就拿起墙角的伞钻出了门。
春儿走了,傅窈正要上前锁门,有人却不让。
“你还不回去?”她问。
“……她走了。”少年回。
“她走不走关你何事?”
说着她就要合上门,却还是抵不住,让他身子一侧进了屋。
季无月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她走了,我为何不能留下。”
傅窈的目光布满难以置信,像是被他的无耻惊到了,“你不是有住处吗。”
少年倾身压下来,下颌搁在她颈窝,闷声道:“不想和臭男人住一间房。”
让他和姓沈的睡一间屋子,他宁可天为床地为被。
“我也不想和臭男人睡一间房。”她点他的心口,却被人捉住手往颊上摸。
少年眉眼温软,拿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我干净的。”
哪怕白日里被她气得狠了,也要熬到沐浴后才来见她。
他极重视自己在傅窈眼里的模样。
“厚颜无耻。”傅窈不想承认他这副作态确实让她受用,于是添油加醋道:“春儿让我不要让你接近,指不定你会把我怎么样。”
这话季无月也听到了,他目光幽怨,什么叫他还会怎样对她,他能把她怎么样。
于是他没答,只将人抱在臂弯上,又上前几步给她塞到被褥里,等傅窈回过神,自己已被人轻车熟路圈在怀中。
他拢得太紧,傅窈想换个姿势,挣扎间,身前柔软猝然撞上身后人横亘着的坚硬手臂,她陡然僵了身子,猛地缩进被子里不肯再出来。
怀中温软轻颤着擦过臂弯,季无月怔住,待反应过来时眼前只余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少女。
“……阿窈。”他耳尖红得滴血,低声哄她,“出来好不好,该闷坏了。”
“下次不会了,我轻轻地抱好不好,不会对阿窈怎么样。”
傅窈从被子里冒出头,“你还想有下次!”
季无月抿唇,一副乖乖挨训的模样。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不知是闷的还是羞的,他觉得可爱,遂没忍住凑上前亲了亲,又虚虚环上人,极克制地避开少女身前柔软起伏之处,“不会再有下次了。”
傅窈轻哼一声,见他态度诚恳也就随他去了。
烛火被熄灭,傅窈半阖着眼正要睡着时,听到身后响起低磁的声音,“阿窈,我们成亲好不好,待三书六礼,明媒正娶……”
她耳尖倏地通红,又将自己缩成一个圆球,瓮声瓮气的声音从被褥里传来,“你就是还想有下次!”
偏偏这个时候说要成亲,他想到什么了。
无耻,下流,孟浪!
季无月见着眼前的“圆球”发怔,半晌,才道:“……我错了。”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并非真心实意的认错。
少年无不懊恼地想,他喜欢心爱她,自当想与她成为世间最亲密的人,做尽世间最亲密的事,也因珍爱,所以将欲念藏在心底,不敢冒犯。
可她为何……
“阿窈不想与我成亲?”他低声,听起来有些闷闷的语调。
傅窈简直被他磨得没了脾气,心里又软了下来,她钻出头,强硬掰过季无月的脸,在唇上重重盖了个章,“不准瞎猜!”
……
黑暗中,季无月始终没睡着,其实他缠着她同睡还有一个原因,阴泉和魇魔在她体内,魇息随时会失控,他要片刻不离守着人才放心。
少女呼吸渐渐绵长,看她睡得香甜,他将她颊上碎发拂到一旁,又轻轻吻了吻,而后才圈着人入睡。
季无月唇角微翘,再没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
次日一早,几人就要回山。
半山云雾间,飞檐下的镇魂铃已近在眼前,重重楼阁若隐若现,古朴肃穆。
但季无月心里没有归家的喜悦,只有疑虑重重。
无故涨佃农租钱已是蹊跷,昨夜谷仓的阵法捕了只鼠妖,分明是他儿时他曾亲手捉住囚在后山的,如今鼠妖却下山危害庄户,说明后山锁妖大阵出了问题。
他神思沉凝,浑然未觉身侧少女神色有异。
直到临近府门,才发觉傅窈已默然许久,想起她曾控诉的家中仆从苛待,以及自己曾在家中冷漠待她,季无月喉间泛起苦涩歉疚,指腹压住她微凉的掌心,用十指相扣的方式将体温渡过去。
“来者何人?”玄甲护卫横戟而立,“报上名姓。”
季无月眸色骤冷。
这护卫眼生,是不曾见过的面孔。
他此番出门为寻傅窈走得急,是以未携表明身份的令牌,于是沉声道:“叫吴抱朴出来。”
半盏茶后,数名仆从簇着个中年人疾步而来,那人在阶前猛然刹住,惊喜道:“少主回来怎不传讯,我这就吩咐灶上备席给少主接风洗尘。”
他眼尾扫过傅窈,却在见到二人相缠的指节时怔住,“小姐也回来了,你们这是……”
四人劳顿许久,是以季无月吩咐他先将客人安顿好,其余的席上说。
着季府衣制的丫鬟呈上最后一道菜时,季无月屈指叩响青瓷盏,终于开口:“方才三十个女婢里,倒有十七张生面孔。吴叔,父亲生前最恶奢靡。”
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我原想着少主和楚姑娘婚事将近,总得备些伶俐人儿伺候正经主子,待来日小主子降世……”
他突然止住话头,看向一侧女道:“只是未料到少主竟解了与楚姑娘的婚约,这些人都是签契画押了的,我也不好出尔反尔,就将人都留下来了。”
被点名的女冠垂眸拨弄茶沫,眼风逡巡过席间二人,面有不悦。
这季家可真有意思,老子定的婚约,定亲礼都过了,儿子说毁就毁。
罢了,她这徒弟也是个冷心冷肺的,既两人都无意,她又何必强求。
摇光目光落到身旁的妃裙少女头上,眸光柔和下来,虽与妹妹此生再见不了,好在让自己寻到了妹妹留下的血脉,往后她定要给人带在身边好好教养。
闻言季无月没答,现今席上外人太多,佃农涨租和后山妖物之事他预备散席后在与吴叔细谈,眼下最紧要的是……
他捏了捏少女的指腹,同女冠开口:“仙君,晚辈有两件事相求。”
仙家非仙,却最得仙人传承,是以,他尊称摇光一声仙君。
后者目光凝在季无月染指少女的指节上,不动声色掀眼,“少主请说。”
少年身形一凝,竟觉如芒刺背,他轻舒一口气,道:“第一件事,晚辈想请仙君将阿窈嫁与我。”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傅窈没想到他居然这般心急,她还没准备好呢。
摇光拂袖不悦,“我说你为何要与云渺退婚,原是觊觎我的小侄女,不成,我这侄女一日未在本君膝下承欢,这次是要虽本君回仙府的。”
“师父,我与季少主本就无意,何不成全有情人?”楚云渺无奈开口。
“有情人?”闻言摇光转头问傅窈,“你也爱慕他?”
她显然知晓定亲礼上的变故,从鼻腔哼出一声冷笑:“若真将你放在心上,岂会纵着你身负魇息仍在仙门宴席间涉险?这般不知体恤之人,断不能允你托付终身。”
她话已是给季无月留足面子了,实则要说他歹毒都不为过。
季无月把玩着青瓷盏轻笑:“仙君这般阻挠,究竟为何?”
摇光将茶盏重重一放,“本君是阿窈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当帮她好好寻一个真心待她的夫婿,季少主,你对阿窈有几分真心,不妨扪心自问。”
“我的真心暂且不论。”
季无月嗤笑,讥讽道:“只是没想到她一个浸染魇息的邪魔,竟让仙君这般护着。仙门之人有个魔种至亲,传出去仙君该如何在仙门立足?”
沈澈安“蹭”地站起身,“季无月你既喜欢她,何以作践折辱她?阿窈你看到了吧,他就是这样看你的。”
傅窈转头,起先是难以置信,后又想起了什么。
她心底是愿意相信他的,可曾经熟悉的,他用来伤害她的话再度落入耳中,她便心里针扎般的疼,眼眶不觉发红。
少年迅速垂眼,再抬眸时已满是不屑之色,“魔物终究是魔物,仙君还真当作掌上明珠?”
第95章
阿窈肯与他生气,说明心里有他。
“莫说她是无辜沾了魇息,
哪怕她真的入魔,亦是本君血脉至亲。”女冠拉起少女的手就要走,“阿窈,
云渺,随我回去,这季家就是个冷血无情的豺狼窝。”
傅窈在季家长到一十七岁,他竟如此不顾兄妹情义。
“留步!”
妃色衣角掠过身旁时,少年疾步横档在几人面前。
他朝女冠端正行了个揖礼:“魇魔已寄生阿窈灵台,
望仙君施术祛除,此乃晚辈恳求的第二桩事。”
话音刚落,楚云渺与沈澈安俱是一怔。
摇光身形滞住,伸手探向傅窈腕间,确然有股暴烈魔气在经络间奔涌。
“那你方才那番话是何意?试探本君不成。”她语气不悦,“本君是那等六亲不认之人?”
季无月脊背又弯三分,
适才确实是以退为进激摇光吐真意,
得知她确实是全心为傅窈着想,
他才敢以实情相告。
女冠长叹,“魇息尚可镇压,魇魔却需诛灭,
我即可传讯仙门,
叫他们去藏书阁搜寻诛魔之法。”
她视线落到少年身上,“在此之前,须得借你季氏至阳之气,
暂锁魇魔。”
他有阳泉,至少能钳制魇魔一阵子。
几人散去,
廊下唯余二人。
少女也要走,却被阻住去路。
她往左挪步,
那衣摆便跟着往左飘,往右转身,皂靴又堵在眼前。
傅窈瞪他一眼,索性回身去,却又被这人几步拦住。
她躲无可躲,只得听他在耳边一声声“阿窈”“阿窈”地唤着,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缠人。”她软绵绵的叱了句,季无月倾身向前,见她小脸气鼓鼓的,唇瓣微嘟,于是屈指拨了拨她的嘴巴,笑道:“阿窈的嘴巴像个小茶壶,能悬上许多东西。”
听他戏谑的语气,傅窈回嘴:“关你什么事。”
“有关。”他指腹轻轻碾她的唇,垂首衔住唇瓣,浅尝一番后,才道:“是我要吃的,自然关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