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子微!”楚瑜含着怒意低喊。
微风轻漾,却胜寒针刺骨,些许的血从他脊背上流出,有些触目惊心。
子微一下子就觉得没什么意思。
“璠璠很担心你。”他缓缓道,声音沉而稳重,“但看你没死,我便也能给她个交代了。”
楚瑜握紧拳头,压低声音,嘶哑着说:“你怎么敢叫她璠璠?”
子微定定看了他一眼,声音明明是平缓的,楚瑜却听出了些嘲弄:“有些东西,不是你能阻拦得住的。”
楚瑜重重摔了一下锁链,“哐啷”作响,他怒不可遏:“我警告你,离她远一点!”
子微摇了摇头,嗟叹一声,化成光离去。
楚瑜时常会怨恨自已不够强大。
幼时在皇城,被老皇帝鞭笞打骂时;逃亡路上,和乞丐抢食、和野兽搏命时;到了蜀山,被众人嫉妒,无形孤立时。
他太年轻,他急着想长大。
当他看到她腕上的疤,便知道他们就是一类人。
楚璠是柔韧坚强又很懂事的姑娘。一个快要覆灭的皇城,他是旁人眼中的亡国之子,总有人会暗暗骂他病弱无能,除了母亲,只有楚璠诚心待他。
但他知道了天大的秘密,从皇宫逃出的那天,皇后临死之际,塞给了楚瑜一道手札。
那个以往妆容精致、姿容得体的女人,终于卸下面具,悄悄拉着他的手号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天下终究会毁在他手里!”
带着脂粉的泪珠滚落在楚瑜的手心,凉凉的。他望着自已的母亲,眼尾发红:“母后,叛军要挟天子以令天下,我可以跟着他们走。但至少——您一定要把璠璠送出去!”
“不!”皇后咬着牙,发丝凌乱,神色接近痴狂,她一下下摸着他的头发,“你不属于楚国,你不用把一生都交付在这个让人恶心的皇城里。”
她从胸口掏出一封信来,重重塞进楚瑜的手心:“好儿子,记得要掩藏身份,往西逃,到蜀山去!他们可以收留你!”
楚瑜彻头彻尾僵住:“母后,为什么……什么叫我不属于楚国?蜀山?蜀山不是那些修道人土待的地方吗,我去干什么?”
“乖……”楚后鬓发散乱,无声地笑着,涂着蔻丹的指尖艳丽,轻柔地抚摸他的侧脸,像是透过他在看另外一个人。
楚瑜瞳孔张大,不可置信地摇头:“母后……”
楚后凑在他耳畔,嗓子拉得细细的:“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惜我不是。”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出身高贵、端庄优雅的崔氏嫡女,和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游方剑客一晌贪欢。
那个人说要和她一起走遍四海八荒,怎么可能呢?她一个世族女子,簪缨世家推出来供人欣赏的“玉菩萨”,明珠在掌,待价而沽。
她哪里有自已的选择?
“拿上这封信!”楚后推搡他的胸膛,厉声道,“暗门在后面,快走!”
楚瑜跪在地上,声音嘶哑:“即便我不是太子,也不该做个出逃的废物……”
“可你没有选择。”楚后笑得珠钗掉在地上,凤袍的颜色被霞光一照,似鲜血一般的红,“你要是死了,你那个小妹妹怎么办呢?”
“阿娘是个狠心人。”楚后指向他身后,眼中仿佛有刀光乍现,怒笑道,“你要是死了,我必须要让她下去陪你。”
楚瑜猛然一僵,回首望去。
有亲信过来,高高大大的男人,一只手拉住楚瑜的胳膊,另一只手抱着个小女孩。贴着冰冷的盔甲,那个小小的身体不停打战。
“阿兄……”她在哭,眼中尽是茫然,看见他就像幼鸟归巢,“这是怎么了啊?”
还没长大的小女孩,他唯一拥有的东西。
追兵在后,乱军要来赶尽杀绝。楚瑜抱着楚璠往外逃,听到后面人声嘈杂。宫人们被乱箭射中,一个个躺在地上。
到处都是血,他们在尸堆上跌倒,又爬起来。楚瑜死死捂住楚璠的眼睛,尽管自已的指缝里已经全是污血。
他不停地喃喃,一遍一遍重复道:“不要看,璠璠,不要看……”
密道就在前方,正在此时,一点寒芒对准楚瑜的后背,竟是要将他一箭穿心。
楚璠从指缝中看到了那道箭,抬手狠狠推了楚瑜一下,二人一同倒在地上,那从高处射来的箭歪了方向,“刺啦”射入他的侧腹。
血液喷溅,霎时落在楚璠的脸颊上,热而浓稠。
和天上一起掉落的雨点混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是水还是血。
楚瑜不知道自已撑了多久,他浑身热烫,脑海混沌一片,大多时间都没有意识,只凭着身体的本能前进。
楚璠的手热而温暖,紧紧攥着他不放。
那是他心中最后一抹热意,是楚璠掌心的温度。
他腹部被插了一箭,几乎半死,楚璠去别处偷了个板车,拉着他这个废人走了半个月,肩膀全是绳子的勒痕,浑身没一块儿好肉。
就这样也坚持下来了。
他是爱着她的,一开始只是亲情。
他把这心思和秘密藏起来,依旧和楚璠形影不离。到后来,这种感情什么时候变成了占有和欲望,他也分不清楚。
他们之间简直有太多亲密依偎了。
可惜楚璠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老皇帝暮年广收城里的童女炼丹,甚至满口胡言,说是至亲之血最为有效。是楚瑜遭了一顿打才将他拦了下来。
她不知道逃亡饥荒时,所有人都饿得受不住了,楚瑜怕他们死在路上,去偷偷吃了死人肉,而后趁她睡着时把自已的血喂给她。
如此这般过来,他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这怎么能不是爱呢?
她不想死,他就去给她找长寿丹,她不想老,他便去给她求不老药。
楚瑜觉得,璠璠怎么能离开自已。她就只能对他好,只能对他笑,一生吊死在他这棵树上。
所以他偷偷学了道侣之契,璠璠多乖啊,看他全身都是伤,二话不说便把精血渡给他,他骗她互相喂血也信,让她念咒也信,眸子里全都是依赖。
楚瑜突然就得到满足。当她的血在他体内流转时,当道侣之契在心中隐隐生热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切对了。
这样多好。
可惜他太年轻,可惜这世道不太平。
楚璠身上全是冷汗,是被冻醒的,她刚睁开眼睛,便下意识将自已缩进墙角,沉默着打哆嗦。
她真的很害怕,觉得脊骨好似也跟着一齐断了,浑身没丁点儿力气。
深呼了口气,下意识想找道长。
然而四处没有人影,楚璠来不及深想,光着脚丫就准备开门找人。
她实在不想再一个人待着了。
急匆匆披上衣衫,提了床边的灯笼,行动之间却发现脚趾好像碰到什么软绒的物体。
楚璠低下头,看见了两条巨大的雪白尾巴,从屏风深处蜿蜒出来,还有落在地上的残蝶,边缘泛着灰色。
有鲜红偏黑褐的血迹,蹭在蝶翅上方,把地板腐蚀了几个坑。
不像是她碰到的那只蝶。
楚璠心下一沉,走近几步,拨开帘帐,看见其他几根雪白长尾从男人的蓝袍下伸出来,散在地上,缓缓地游动。
楚璠慢慢走进,低低喊了一声:“道长?”
子微背对着她,声音微哑:“出去……”
她鼓起勇气问:“您怎么了?”
子微皱起眉,将嘴角流出的血咽下,声音冷冽了许多:“出去。”
他不太想让她见到自已这般样子,楚璠梦里一直喊着阿兄,实在伤了他的心。若只是亲缘也就罢了,可显然楚瑜对他的妹妹,心思不一般。
修仙界,哪有那么多人族忌讳。
这姑娘面皮薄,被凶两句大约就走了,子微闭上眼睛,压了压泛疼的额角,竟觉得有些累。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身旁凑过来一个软软的身子,子微睁开眼,看见楚璠偎在他身旁,指着腿上绕着的尾巴,小脸红红的。
“道长,不是我不听您的话。”她颇不好意思道,“是尾巴不让……”
子微愣了一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揭穿了她:“是你自已绕上去的吧……”
楚璠吃惊:“道长原来知道自已的尾巴在干什么吗!”
子微没忍住,低声笑了笑,胸腔又被震动,他将脸扭到一旁,咳了不少血出来。
黑红的血冒着热气,蚀穿了木制的床板。
子微垂下眼睑,遮住了楚璠的眼,声音滞涩:“不要看。”
“不能看吗?”楚璠眨了眨眼,睫毛蹭过他的手心。
“很脏。”他回道。
楚璠皱眉,偏头躲过遮挡眼睛的手掌:“一点也不脏。”
子微长睫一颤,而后勾起嘴角。
他起身擦血,下巴不小心掠过她的腮边,触感细腻柔滑,她鼻尖通红,嘴唇如嫩花沾露,显然是刚哭过。
心蓦地就软了。
他松开手掌,看见她弯眉下的一双清眸,眼眶微红,还是泪蒙蒙的。
子微缓声问:“为什么哭?”
楚璠拿袖子擦了擦眼泪:“我不太想让您受伤……”
“还有阿兄……”楚璠心里惴惴不安,仰着脸问,“他能坚持下来的,是吗?”
子微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白泽剑已经去蕴养他神魂了,天魔分身又被我打散,你兄长应无大碍。”
这是个好消息,楚璠一下松了口气,面色也好上不少:“昨夜看到的实在把我吓坏了……”
子微叹息。
她吸了吸鼻子,又睁大眼睛问他:“那您呢,您有大碍吗?”
真是心都被她给扯来扯去的。
子微皱眉,往后退了退,他也不知道自已在心烦什么:“不要……罢了,你先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他觉得自已已经够冷漠了。
可楚璠还是不依不饶地靠过去,把手腕抬起来:“道长喝点血吧。”
子微心烦,用手抵着她凑上来的脑门,闷声道:“你把我当什么……当成你阿兄吗?”
这话实在说得颠三倒四,楚璠愣愣看着他,疑惑地“嗯”了一声:“跟我阿兄有什么关系吗?”
子微顿住,只能说:“没有。”
他把身子斜着,尽量离她远一点,楚璠够都够不到他,只能怂怂地缩成一小坨。
雪白长尾卷曲垂落,上面的绒毛被二人蹭得乱糟糟的,楚璠把它抱在怀里,顾忌着子微的眼色,用手一下下捋顺。
他依然偏过头不看她。
楚璠慢慢从尾尖捋到中段,然后摸到下面,突然圈住尾根揉了一揉。
子微猛然颤了颤,闷声喊了一句:“你干什么?”
“我以前养了只小狗……”楚璠小声开口,又揉了一遍毛茸茸的尾巴根,“它就最喜欢被摸这里了。”
子微生气了,将尾巴全都收回去,训斥了声:“放肆!”
以前可以随便亲亲摸摸的……楚璠惴惴不安,低声道:“您是受伤了,不开心吗?”
室内沉寂了很久……
子微沉默着抬起她的下巴,从细腻的腮摸到耳郭,楚璠被揉得皮肤泛红,他俯身舔了舔她的唇珠,直视她,缓缓问:“你知道怎么让我开心吗?”
楚璠略显疑惑:“您是想吸血……还是想把我当作炉鼎呢?”
看,笨蛋。
子微冷漠道:“把我的裤子解了。”
楚璠去拽他的裤子,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自已来。”
子微仰卧在屏风后的小榻上,衣襟散开,双眼合着,头往后仰,微笼的烛火碎碎地打在胸膛上,脖颈长而优雅。
只是眉毛浅蹙,显得心情不太好。
楚璠心情其实也不太好。0331
她偎在子微腰侧,乖巧地伏在他膝上。
如冰似雪的仙长,也有这种样子。
楚璠悄悄抬头瞥了道长一眼,只能看到挺拔的鼻子和薄而微抿的唇。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干燥温暖,圈住了她的手腕,食指指腹压在指根处,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
楚璠机警地歪了一下头,去看他的神色,只是被另一只手臂覆盖,看不清。
其实在她的心里,依旧觉得这是交易,譬如献血,或者说做这种事情,楚璠一开始只认为是互利。
子微可以获得灵力恢复修为,她能救出兄长,至于以后的事情,她没有想那么多,也不敢想。
但是这么久了,她也没看出来,道长得了哪些利……反倒是自已,似乎获益更多。
不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怎么可能呢?这会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
但如果这个人是子微,好像就没有那么令人无所适从了。
白皙的手指绕着裙摆打转,她琢磨了一会儿,还是倾身覆了上去。
子微脖颈上的喉结滚了一下,热气脉脉地熏上去,像是玉雕的,带着些粉。
他出了点儿汗。
楚璠感受到道长的腰腹在发紧,喉咙里也传来点闷哼,没那么不近人情,她胆子便大了些,不解地问道:“道长您究竟要什么呢?血和元阴已经有了,难道是我身体里的鸳花吗……”
子微的声音传来,依然冷淡:“继续。”
楚璠好像知道自已要干什么了。
她稍稍低下头。
捏在她肩膀上的手更加用力了。
她一下一下,亲着子微的手掌,宽厚温暖的茧,再向上,是指尖。
点点触触,若即若离,继续延伸。
子微仰起头,脖颈拉长,喉结在上面剧烈地滚了一圈。
尾巴又不可抑制地露了出来,绕着她的腰缠了一圈,逐渐收紧,从侧边滑进衣服里,贴着肌肤。
像是一种隐秘的催促。
子微正要紧的时候,一只手撑着自已,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悄然滑到下巴,手指抵着她柔软的唇,安抚地揉了揉。
他呼吸沉重,每一声都极低哑,似是受不住了,难耐着说了一句:“别放开……”
沙哑、浓厚、低沉又藏欲的声音。
楚璠觉得自已脸上好热,被尾巴勾住的腰间也很痒。
子微突然生起了巨大的罪恶感和耻于诉说的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