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痛苦了。
向晚星颤抖着嘴唇,闷闷应了一声,“是我没考虑好,我到时候再跟宋惜聊聊吧。”
说着就要转身离去。
“等等。”唐川叫住了她,往前走了一步,目光落在向晚星的头顶。
为什么向晚星会理解,会共情?
她不该懂这句话的。
只不过几秒钟,他就有了结论。
“向晚星,你有喜欢的人了对不对?余亮还是洛望飞?”
向晚星颤抖了一下,惊恐地看向唐川,咽了咽口水。
唐川于是便懂了,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淡的复杂的笑容,像是秋天的一片落叶,远方的一声叹息。
“是洛望飞啊。”
向晚星哑然,觉得她在唐川的目光里无所遁形,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为什么他就猜出来了。
这个时候厨房门被推开,洛望飞一身白衣走了进来,朝唐川说了句借过,打开冰箱,似乎是来拿零食和饮料的。
正好站在了唐川和向晚星的中间。
唐川还在看着向晚星,向晚星被说中了最隐秘的心事,当事人还就在旁边,压根没有留下来的勇气,慌张地逃走了。
她走之后,洛望飞转头看向唐川,平日里开玩笑的语气,但是眉眼之间尽是一片冷淡的审视,“你们俩,说什么呢?这么长时间。”
唐川低头看了一会儿地板,沉默着不说话。
一时间,只有冰箱滋滋往外冒着冷气,发出隐隐的嗡鸣声。
“干嘛,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的吗?”洛望飞还是开玩笑的语气,拿着冰可乐的白皙手背却绷紧了,隐隐泛起青筋。
他笑着说:“你不会这么快又叛变了吧,又帮着向晚星啊。”
唐川没说话,只是看着洛望飞清俊的脸,温和的笑,清爽干净的白衣。
洛望飞脾气其实也很不错,很包容。
他还有优越的成绩,宽和的父母,大好的未来。
所以,向晚星喜欢他,也不错,也很好。
至少比喜欢上一个混蛋强。
比喜欢一个没有未来的人强。
唐川笑了笑,眼睛里的沧桑像是活了一个世纪的老树,沉稳而宽怀,但毫无半点波澜。
“说什么屁话,我一直很中立好吗?”
“那你干嘛不告诉我你们俩在聊什么,神神秘秘的,她还心虚地跑了。”洛望飞喝着冰汽水抱怨,迎着光,像是一颗朝气蓬勃的树,直直刺向天空,势要与天争高。
“你真幸运啊。”唐川轻声叹了一口气,微微躬起背,像是累极了。
洛望飞没听清,转头问他,“什么?”
唐川也拿了瓶冰汽水,喝了一大口,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笑了笑,“没什么,小事。”
“那她为什么生气这么久?”洛望飞站在原地皱起眉头,脸上尽是一片没有经历挫折和磨难的意气和天真。
唐川已经明白了所有的问题,喝了一大口冰可乐,思考该怎么回答。
他们这些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大劫大难,有过遭人看不起的一段灰暗历史。
唯有洛望飞不是,他出生衣食无忧,生活富足,父母健在而开明。
凭着优越的长相,他在周围人的爱意里长大。
他什么都不用做,数不清的人爱他。
所以,他也无法理解旁人眼里爱意的珍贵和难求。
他是世俗里的优胜者,从来居于高处,无法想到单恋的痛苦。
所以他无法理解向晚星的难于启齿。
大概在洛望飞眼里,爱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说出来就可以获得。
唐川握着冰可乐想了一会儿,决定还是站在向晚星这边,挫挫洛望飞的锐气。
唐川朝着洛望飞笑了笑,施施然开口:“很简单啊,她想谈恋爱了。自然要和身边不感兴趣的异性保持距离。你是男的,她是女生,她又不喜欢你。要是天天跟你混在一起,她怎么谈恋爱啊?”
洛望飞站在原地,浑身沐浴着阳光,却感觉如堕冰窟,手里的冰汽水滚落在地面上,液体流了一地。
唐川笑了笑,喝了一大口冰汽水,也没打算帮洛望飞收拾,就看着黑色的可乐蔓延到洛望飞脚下,沾染了洛望飞极其宝贵的白球鞋。
洛望飞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脚底的异样,看着唐川,嘴巴张开又合上,却一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明明在温暖的室内,洛望飞却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过了许久,洛望飞才强撑起一个笑,“这有什么,谈个恋爱就要绝交啊,不至于吧。”
一个小时之前喝的陈醋似乎还停留在洛望飞的口腔和胃里,让他口齿发酸,胃里泛疼。
唐川双手撑在洗菜台上,看着洛望飞的失态,面上浮出一个笑来,“那不一定啊,毕竟要是谈着谈着结婚了,要过一辈子的,这可比你这个看不顺眼的朋友强。”
洛望飞大脑一阵嗡鸣,感觉天旋地转,不知是该去狠狠驳斥结婚这个字眼,还是驳斥他看不顺眼的朋友这个身份。
似乎有两个响亮的铜锣在他的左右两边同时不间断地响着,敲得他头疼欲裂,痛不欲生,压根无法思考。
他平时的沉稳和冷静在这震天响的声音里倾塌碎裂,不复存在。
咚咚咚咚咚咚。
他的骄傲,他的自负,他的成竹在胸全都碎裂倾塌,不复存在。
一些深埋于底的东西逐渐浮现。
向晚星会和别人谈恋爱结婚,他只是她生命里一个看不顺眼的朋友。
她的要好有唐川叶雪,好友有余亮,新欢有宋惜。
她本就不对他负有责任,本就和他没有什么紧密的联系。
只是洛望飞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得到所有人的喜欢太过轻易,所以理所当然觉得向晚星的原谅和亲密也手到擒来。
他觉得只要自己愿意,只要他出手,向晚星就要和他像从前一样,打打闹闹,亲密无间。
向晚星早就告诉他了,他们之间不算多要好的朋友,本来就没必要待在一起。
他听到了,但是没在意。
或者说刻意忽略了。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承认罢了,不愿意承认罢了。
只是现在不得不承认了。
唐川本来还想说恋人之间的亲密事情刺激刺激他,看着洛望飞这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出于多年友情,还是放了他一马。
客厅里的人开始研究怎么包饺子,唐川去凑热闹了,洛望飞还站在原地,目光涣散。
直到其他五个人包好饺子了,都端着各种各样的饺子准备下锅了,洛望飞还立在厨房里,脚下一滩黑色液体,球鞋湿润。
余亮看了大叫出声:“洛望飞!你鞋都快泡坏了!”
洛望飞茫然眨了眨眼,目光落到向晚星身上,停留在她的腹部面前,“你怀了?”
第43章
“你结婚会邀请我吗”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向晚星一头雾水,
习惯性骂了他一句。
洛望飞对她的斥骂没有任何反应,愣愣看着向晚星平缓的腹部,缓慢地走到她面前,
被可乐泡湿的球鞋留下一地的褐色水痕,
目光哀恸。
现在没有,以后迟早会有的。
他呢,
他到时候还有问的资格吗?
向晚星又问了一句话,
余亮也过来和洛望飞说话,
但他都没什么反应,仿佛和他们在两个空间里。
他只是孤寂地站在那里,像是一只哀鸣的鹤,向来清亮的眼眸里似乎笼着一层大雾。
他在这大雾里看见向晚星和别的男人站在一起,
和别的男人接吻,和别的男人结婚生子。
而他只能看着,
什么都做不了。
那层大雾骤然跌落,化为一层冷润的水,
在他的眼瞳里荡漾。
向晚星本来想走开,看着他眼里的水色惊异不已,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出现了幻觉。
他,这是,
要哭了?
这可是洛望飞啊。
高傲不可一世的洛望飞,
嘻嘻哈哈从来不把什么放在心上的洛望飞,最喜欢用“爱哭鬼”来嘲讽她的洛望飞。
他居然也会哭吗?
向晚星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端着碗有些局促。
从前她是装哭卖惨的人,现在骤然地位调转,
她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向晚星内心纠结了一会儿,左顾右盼,
最后认命般问他:“你到底怎么了你?”
洛望飞的回答有些令向晚星摸不着头脑:“你结婚会请我吗?”
“啊?”向晚星大脑一片空白。
她还是一个未满十八岁的青春少女呀。
连手都没牵过,嘴也没有亲过。
怎么就到结婚去了。
跟谁结啊?
向晚星自己都还没有想明白,洛望飞又冒出来一句:“算了,都一样。”
?什么样啊?你怎么又突然懂了,你懂什么了?你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呀?
向晚星摸不着头脑,一脑袋的问号,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从哪里问起。
其他人也听着一头雾水,满脸困惑。
唯有唐川笑着拍了拍洛望飞的肩膀,招呼着大家把饺子拿过来下了,准备吃午饭。
洛望飞幽幽叹了口气没再说话,撸起袖子接过向晚星手里的饺子倒进锅里煮。
不断有人来厨房,也试图和洛望飞搭话,但是他都没怎么搭理,就站在袅袅白雾里,垂眸不语,像是画中仙,云中鹤。
饺子端上桌,几个人开始找出自己包的消化掉,元宝型的是余亮的,花边的是宋惜的,鼓鼓囊囊的是唐川的,像个馄饨一样的是叶雪的,破破烂烂满是伤口的是向晚星的。
而洛望飞没有参与包饺子,自然也就没有成果。
五个人看着自己的碗碟又看了看洛望飞的空碗有些尴尬。
“我们均几个给你。”余亮站起来打圆场,“当时叫你好几遍,你在厨房怎么不吭声就,我嗓子都哑了。”
余亮和其他三个人都在碗里扒拉出好看一点的饺子,让洛望飞伸出碗来接。
他不动,看着向晚星。
向晚星从碗里抬起头,嘴巴里还咬着半个饺子,这是她碗里最后一个没有散的饺子。
剩下的全是破破烂烂,皮不包肉,实在是惨不忍睹。
用片汤来形容可能更加恰当。
受到众人注视之后,向晚星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碗,想保留自己的最后一丝体面,对着洛望飞说:“你找他们要去啊,唐川饺子大,你找唐川。”
洛望飞静静看着她,也不移开目光,听到她的拒绝也只是抿了抿唇,垂下眼皮,细长的睫毛在他的皮肤上投下一片阴影,像是乌云天气里被风吹雨打的白玉。
其他人给他饺子,他摇了摇头,把自己的空碗拿开了,说了句“算了吧,我没胃口。”
然后洛望飞就下桌了,到客厅沙发曲腿坐着,一个人看电视去了,端起一杯饮料喝了一口,不小心呛到,一个劲地咳着,咳得脸都红了起来,碎发散乱地搭在额前。
狼狈又虚弱,仿佛下一秒就要昏死过去。
让其他人都不好意思继续吃下去了。
“向晚星,要不然,你就分一点吧。”叶雪看不下去了,捂着良心说了一句,“大家都是朋友,总不能真让洛望飞在我们眼前饿死吧。”
向晚星不情不愿把自己的手挪开,给她看自己碗里的肉汤,“不是我不给,我碗里的,都散了。”
其他人纷纷凑过去看了一眼,咂舌沉默,唯有唐川说了一句:“让洛望飞吃这个总比让他饿死强吧,你去试试,万一他不嫌弃呢。”
向晚星还是有些犹豫,从其他人的碗里扒拉了几个卖相好的到自己碗里,然后才捧着碗过去了。
客厅有两个沙发,一长一短,长的那个对着电视,洛望飞坐着。
向晚星本能坐到靠近玄关的单人沙发上,端着碗,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饭桌上那四个人都伸长了脖子往这边看着呢,她有些害羞。
洛望飞倒是自然,浑然不把另外四个人的目光当回事,换了一个放狗血剧的电视台,看着向晚星一直没动筷子,问她:“你怎么不吃?”
向晚星和洛望飞吵了许多年,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陡然的温和,咬着筷子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贝齿抵着褐色的木筷,粉红水润的嘴唇压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目光漂移不定,像是水上漂浮的花一样,晃荡着,酿了一池春色。
洛望飞的目光越发地伤感而沉重,素来开朗豁达的眉间阴云密布。
余亮咳了两声,向晚星才鼓着脸开口,一副不是我想来而是他们逼我来送饺子的表情,把碗放在桌子上,“呐,我碗里的,给你。”
出于多年宿敌的本能,向晚星又补了一句,“你要是在房子里饿死了,我没法跟房东交代,要赔钱的。”
洛望飞没跟她顶嘴,只是看着她笑了笑,眉灿如星,如三月春风般温柔和煦,吹拂过向晚星的脸,刮起一阵涟漪般的酥痒。
她扭过头,避开油然升起的古怪氛围,往饭桌去,走到一半,两手空空,才惊觉不对。
她自己的碗筷没拿回来呢!
向晚星转身,就看见洛望飞坐在沙发上,捧着她的碗,用着她的筷子,吃着她包出来的那些残疾的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