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展有庆奶奶爷爷 本章:第34章

    林美娟一笑:“怎么不好?”

    “往别人家跑太勤了。”贺图南尽量让自己的暗示,不那么明显。

    林美娟说:“你小孩子家,高三了,不好好念书,总操心大人的事。”

    “我也不想操心。”贺图南看了母亲一眼。

    母子间,有种说不出的氛围,林美娟低头,把手上的婚戒取下,上面刻着字母缩写。

    她盯着戒指,说:“你爸现在彻底不回家了,展颜也不回,你还回来做什么?”

    “因为家里还有妈,爸忙完这段时间会回来的。”

    “是吗?我看不出,你对我还有真心,”林美娟对儿子也有讥讽,“我当你眼里只有你的小妹。”

    “小妹并没有错。”贺图南闷闷开口。

    林美娟颔首:“那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

    “总要有个人来认这个错,你爸是不可能的,他那么骄傲,全世界都错了他也不会错。”

    母子俩的对话,每每到真相边缘便会撤回到安全距离,无人越雷池。好像,再多走一步,谁也承受不了。

    “你学习忙,功课紧,倒不必为了我刻意回来。”林美娟起身,贺图南喊了一声“妈”,他眼睛闪烁不定,“别总跟宋阿姨玩儿了。”

    林美娟笑得莫测:“你担心什么?她要把你爸爸抢走了?”

    贺图南愣住,没想到她这么直白。

    林美娟眼睛里有了抹轻蔑,这样子,倒跟贺以诚有些夫妻相,那层轻蔑,浮浮的,像是在眼膜外。

    她嘲笑别人,也是隐蔽的,那样与教养不符。

    “没人能抢走你爸爸,因为,谁也争不过死人。”林美娟丢下这句,去洗澡了。

    至始至终,林美娟都没发现贺图南脸上的伤。

    贺图南一个人又回到学校。

    寝室长说:“哎呦,表妹来找你,看你不在伤心欲绝地走了。”

    贺图南知道他说话浮夸,一抬头,正在阳台晒衣服的徐牧远转身,两人目光仅仅是交汇一瞬,又错开了。

    校门口多了个老汉给人修鞋,也会修拉链。老汉有浓密的眉毛,那么长,白了一半。

    他戴着黑皮子套袖,穿围裙,老花镜架鼻梁上,每碰到顾客来,定要抬眉瞅一眼,请人坐他的小马扎。

    展颜因意外发现他,留心起来。他长得像爷爷,也像三矿爷爷,还像石头大爷,也许,老人都长得差不多,皱纹的走向,黧黑的肤色,风霜雨雪吃透的一双眼。

    她买完笔,从那路过,问:“外套拉链坏了能修吗?”

    “能!”

    “皮鞋也能修吗?”

    “能!”

    “那我买双鞋带。”展颜的鞋子没有坏的,她绞尽脑汁,要照顾下他的生意。

    她坐小马扎上晒太阳,跟老汉聊天。聊聊他多大岁数了,从哪儿来,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讨生活。

    这让她有在家乡的错觉,哪怕只一点点,她对谈论美国没什么兴趣,也对诸如“民主自由”的概念很陌生,她其实一直很孤单,因为同学们谈论的内容多半是她不熟悉的,少年人们说着远方,远方好像有一群雪白的鸽子,无与伦比的美丽。

    展颜努力去适应过,一中对她而言,就是在小展村时想过的“外面世界”,老师说外面世界是好的,她的确受到很大冲击。

    不管怎么说,念书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神圣的学校里,不断走出青春年少的学子,展颜眯起眼,看会儿他们,然后目光调了个方向:修鞋的老汉,不远处推垃圾车的残疾阿姨,挎着掉皮黑包给学生们推销盗版碟的中年男人……

    世界真的是个棱体,贺叔叔展示过的那个棱体,折射出不同的光,不同的面孔和日子。

    她渐渐明白,观察这个世界要比和同学们聊天各种社交,更适合她。如果是孙晚秋,她一定会去做最适合表现她长处的事情,同时,毫不羞怯地面对自己的短处。

    天哪,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不能念书……展颜想到这,胃里一阵痉挛。

    贺图南找到她时,展颜一张脸,正被冬阳晒得雪白剔透,只有一排睫毛密密地扑闪着,不知在看什么。

    “你的外套可以拿来修,这个爷爷会。”展颜从马扎上站起来,贺图南一偏头,见马扎黑乎乎,油光光,问她,“你要修鞋?”

    展颜没问他回家的事,说:“没有,你外套拉链不是坏了吗?”

    “不穿了,”贺图南岔开话,“你有事找我了吗?”

    展颜看他态度不温不火的,心里犹豫,她在想,如果是孙晚秋处在自己的位置,她会怎么做?她会想要就开口,想做就去行动。

    “孙晚秋家里出了很大的事,她不能念书了。”

    说完,展颜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很可耻,因为贺图南的神情只是诧异了两秒,她开始怀疑,自己深思熟虑的是不是极其错误。

    “她跟你求助了吗?”贺图南问。

    展颜没能拼凑出那封信,但信从米岭镇发出,她知道答案。

    “我知道,要是跟贺叔叔开这个口,我太厚脸皮了,”展颜的面孔,迅速染上层红晕,她局促不安地开口,看着贺图南,“我想的是,能不能打欠条,孙晚秋以后会还的,她绝对不是会赖账的人,我保证。”

    即使是面对贺图南,展颜也窘到想哭了,因为在求人,好像是乞丐,风雪夜里,要冻死街头,见到那金碧辉煌的庭院,只想着这家人一定是富裕的,哪怕被拒绝,也要试一试能不能暂避风雪。

    这点钱,在贺以诚那里是不算什么的,她只要开口,贺以诚一定会答应。

    但她不敢,只能先来问贺图南。

    她需要他给她分析分析,这个法子,到底能不能行,还要牵涉告不告诉林阿姨,怎么说?

    贺图南一言不发看着她,她跟他说话时,胆怯,试探,眼神不够坚定。

    “她跟你一样,学费生活费再支出一年半就够了,大学可以勤工俭学,”他终于回应她,“你确定,孙晚秋只需要这些够了?”

    展颜觉得贺图南像个大人,他现在和她说话的语气,莫名像贺叔叔,又不太一样,贺图南几乎是毫无感情地阐述事实。

    “应该够。”

    她其实没那么有底气。

    贺图南没办法去怪她又要给家里添乱,不是钱的事,却因钱而起。

    “她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爸喝酒出的事,人傻了。”

    贺图南又问:“她家里还有小弟是不是?”

    展颜点点头:“她妈可能会让她进皮革厂挣钱,我也不知道,也可能会让她结婚,那样的话,会有一笔彩礼。”

    贺图南这才有些诧异:“结婚?可她没到法定结婚年龄。”

    展颜摇头,此刻的表情反倒比他平常:“我们那不讲究这个,十六七岁嫁人很正常。”

    “什么叫不讲究这个?这违反法律,法律是不允许的。”贺图南说这话时,展颜静静望着他,违反法律?法律管不到小展村的事,除非死了很多人,很轰动。

    法律似乎不是为小展村,甚至整个米岭镇准备的。

    “世界有很多面,”展颜想起妈在信里的话,她顺口说出,“你现在知道了,我们家那里就是这样,孙晚秋如果不念书,她最多过两年必须嫁人生娃娃。”

    展颜眼睛热热的,她低下头:“如果贺叔叔没有把我接来,我也是那样,你放心,我会感激贺叔叔一辈子的,一辈子也还不清他的大恩。”

    她们每个人长得不一样,性情不一样,或聪明,或愚笨,或木讷,或泼辣,但如果不念书,最终命运一样,像是无数条小溪流最终汇入到一条河中去,面目全非地混一起,被浪潮裹挟上前,流到哪儿算哪儿。

    今天的阳光非常好,虽然冷。有什么东西,好像一下逼近眼前,贺图南一直知道她过去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他以为只是穷,穷是根,长出各种各样扭曲的枝叶,淳朴只是其中正常的一枝而已。

    如果把孙晚秋替换成展颜,贺图南一下就能理解这种痛苦了。

    “我有一笔压岁钱,炒股也赚了点儿,这样好了,你不需要跟爸说,我的钱就够孙晚秋的学杂费伙食费。”贺图南压抑地看她一眼,他不想跟她接触了,他要快些去念大学,离开她,去认识新的女孩子,去恋爱,总之,离展颜远远的。

    他说这话时,没那么热情,足以让展颜感激不已。

    如果不用贺叔叔知晓出手,更好了。

    “云上地产给我的奖金,还有三百整头没动,我先汇给孙晚秋,等过了年高二下学期开学……”展颜声音发抖,她知道这事成了,“再用你的给她交学费,这钱,会还你的,你看,你怎么算利息?我过年回家一趟,把欠条弄好,带回来给你。”

    利息她是懂的,小展村有搞高利贷为此家破人亡。

    只有在这样的时刻,贺图南才能清醒地认识到:展颜是跟他们家有隔阂的,她要跟爸算清楚,也要跟自己算清楚。

    好像一牵扯到钱,所有过往的温情脉脉都为假。

    贺图南淡淡一笑,他像个商人了:“好,利息我想想,回头再商量吧。”

    他知道自己对贺以诚来说,没那么重要,对妈来说,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在她这里,他比不上她穷苦的同学,他天然只能当奉献者。

    “你眼睛好些了吗?”展颜小心收了尾,她不住打量着他,贺图南便用一种自嘲又揶揄的目光看看她,好像这是顺手捎带的关怀,事情解决了,她想起这么一茬了。

    他点点头:“好多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总觉得,你说话没什么力气。”展颜咬了咬嘴唇,“你可以跟我说。”

    贺图南摇摇头,他语气松散:“可能是最近学习累的。”

    她还想问,可贺图南显然没有再深谈的意思,展颜看着他走远,突然觉得很委屈。

    第41章

    孙晚秋像守更人,等着展颜的回信。

    苏老师把信送来时,她坐井边,拿臭胰子给孙大军洗衣服,奶奶搀他晚了一步,就拉裤子里了。冬天的井水不凉,但浸久了,手指头通红。

    苏老师骑摩托来的,揣着信,离老远见孙晚秋头发半散着,吭哧吭哧在搓衣板上使劲又揉又砸。

    他推了推大框眼镜,看了会,才喊她,她跟小妇人一样,抬头起身,两手往身上一抹,跑了过来。

    “苏老师……”孙晚秋有些意外,同时,为老师看到自己这一幕而感到羞愧,她没有去念书。

    苏老师把信给她:“展颜给你的,哦,还有这个,汇款单上有三百块钱,我给在镇上邮局取出来了。”

    孙晚秋又抹了抹手,她把苏老师拉到柴火堆后,不大自在说道:“别让我家里人看到了,苏老师,真麻烦您,这么冷的天还跑一趟。”

    苏老师叹气:“展颜都跟我说了,孙晚秋,我找你妈妈谈谈吧。”

    这天,苏老师在她家里等到晚上,没人招呼他,爷爷奶奶都很冷淡,等李彩霞回来,他们在堂屋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再后来,二叔来了,事情变得更糟。

    二叔十分粗鲁,几乎要打人,苏老师狼狈地疾步出来。

    师生二人目光交汇,苏老师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后头,酒气熏天的二叔拎着砖头。

    孙晚秋让苏老师快走。

    苏老师一个教书先生,真打起来,一有辱斯文,二也不是对手,他匆匆骑上摩托,消失在暮色中。

    院子里,二叔还在骂骂咧咧,孙晚秋冷眼看着他,这里连空气都是贫穷愚昧的,爸喝酒出了事,没有人会吸取教训,二叔还在继续喝。

    “你把老师引家里干啥?想干啥?!”李彩霞在皮革厂累了一天,她买通门卫,拿了更多的皮子回家。

    孙家院墙里,很快响起骂声、哭声。

    晚上,孙晚秋睡在羊圈,地上铺了茅草,只有一床烂棉花套子,被罩都不罩。二叔想的法子毒,不停折辱她,让她断了念书的盼头。如果她坚持,会一直和畜生呆一起。

    羊圈骚哄哄的,几只山羊慢条斯理咀嚼着干草。

    夜深人静,她才把手电筒掏出,看展颜的信。

    等看完信,孙晚秋从茅草堆里爬起来,悄无声息离开了家。

    夜很冷,远远的,有狗吠声传来,道旁白杨树早被隆冬剪光了叶子,在寒星下,黑黝黝的,土色新鲜的坟头,在田野里也成了黑的。

    孙晚秋仰起头,透过犬牙交错的枝干看缀在夜幕上的星子,那么高,那样亮。她很快适应了黑暗,人冻得发抖,但她知道走路会暖和起来的。

    那三百块钱,被妥帖地放在小袄的兜里。

    大地的轮廓,山的轮廓,都是她熟悉的,她好像又回到了初中上早自习的清晨,也是这样的黑。

    猫头鹰在叫,乌鸦扑棱棱飞过去,她听见它扇动翅膀的声音。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一个车也没有,有的,是黑色的冷,漫天的星光,那么广袤的天地里,就她一个人的身影,融在夜色里,像是被吞噬。

    孙晚秋走到米岭镇时,秋衣湿透了,她赶上第一班发往永安县的乡村巴士。

    这个时候,已经临近期末考。

    彼时,元旦刚过,城里张灯结彩的氛围还在,一中的教室里,联欢会的窗花格外喜庆,会一直保留。

    人们开始陆续准备年货。展颜主动往家里打了个电话,她得为过年打算。

    是陌生女人的声音。

    “喂?你找谁?”

    女人粗声大气,话说着,有婴儿的哭声传来。

    展颜一时呆钝,以为自己打错,那头,女人已经在喊,“有庆,看看儿子是不是拉了。”

    她一下把电话挂掉,重重的,像是又冤又气。电话卡攥手里,卡的肉痛。

    复习迎考,人人都忙,她晚上回寝室也很少和人闲聊,不是在背文言文,就是在记单词,等熄了灯,在走廊昏暗的过道里靠墙看书。还在洗漱的女生们,从她身边经过,总要多看几眼。

    就是这个时候,流言不知从哪里冒出,传她与贺图南是同父异母兄妹,有钱人包二奶,中学生都知道。

    流言之所以为流言,就是为它不可考,偏又带点灰色的影子,不知打哪儿来,但注定要传往四面八方。

    连办公室老师都听说了,翘着腿,说起贺图南家中光景,那样有钱的人家,有些桃色新闻,或闹出私生子,这种非常不名誉的事,倒不稀奇。只不过,发生在贺图南家里,令人扼腕。

    贺图南知道时,是寝室长大嘴巴忍不住说出的。

    “你听谁说的?”他惊怒,眼睛刀身一样雪亮,一身冷汗。

    徐牧远喝住寝室长:“没证据的话,瞎扯什么?”

    寝室长无辜说:“我去办公室拿试卷,几个老师都在那议论。”

    贺图南眉心乱跳,看了眼徐牧远,两人打架后,不如从前亲密,却也没有刻意疏远,此刻,眼神一碰他就知道不是他,那就只有宋如书了。

    他找到宋如书,宋如书极力镇定,她说:“不是我,你爱信不信,我不至于那么小人。”

    “老徐怎么知道的?????你已经做过小人了,装什么?”贺图南没跟她算这笔账,已是宽宏大量,这会再找,连本带利的架势。

    宋如书被他呛得脸滚烫:“我是想他劝你,我没有恶意,除了他,我没告诉任何人!”

    贺图南冷冷瞧着她:“你他妈真闲,宋如书,你是提前保送清华了还是北大?有那个时间不如多做两道题。”

    她到底是女生,眼泪要出来:“贺图南,你怎么骂人呢?我做过的不会不认,可你不能把我没做的赖我头上,这样的事,我也不敢到处乱说的。”

    她哭起来,嘴巴很大,像什么鱼,一张一合,因为隐忍着更显滑稽。

    “是你妈吗?”贺图南脑子转得飞快。

    “林阿姨最近经常去麻将馆,麻将馆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就是我妈说的?”宋如书下意识维护起宋笑,“你不想想,我妈要说就早说了,为什么等现在?”

    贺图南心思急转直下。知道骂她也无益,流言出来了,人管不住的。

    这种事,学校下水道里的老鼠都知道了。

    展颜在班里,没有一个人问她。女生们在背后议论,好像她的美貌也有了依据,肯定是她妈妈也如此,否则,怎么会做贺图南爸爸的情人?

    大家知道贺图南家里有钱,他的爸爸,据说是个极有风度十分英俊的成功人士,但见过的很少。

    “过了年开学,班主任说开家长会,到时,看她家谁来就知道了。”

    “如果是她妈妈来呢?”

    这下大家犯傻,好像失去一个绝佳机会。

    “她妈妈如果是二奶,不敢轻易露面的吧。”

    “那如果是贺图南爸爸来……”

    “她有爸爸的,真的,我还见过,是个又黑又土的乡下人,就在学校门口,那时我们都还不在一个班。”

    这下热闹,几人追问起发话者来龙去脉。余妍没有参与,她的爸爸,在贺以诚的仓库里工作。

    但她想到了一些事,比如为什么这两人会一起去北区,展颜穿着打扮昂贵,尤其是漂亮眉眼,贺图南同展颜说是亲兄妹,令人信服。展颜为何初分班时不在名单,尔后,又多两分出现在B班,一切都说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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