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父亲还在,自已的婚事怎么可能这么艰难?
梅子清一看急了,抻出袖子就给她擦眼泪,“姐姐,你不用害怕,要是她们敢随便把你嫁了,我跟他们拼命也得拦着!”
第65章
请客
“好,姐姐不怕。”梅端不敢提起父亲,怕梅子清犯倔又要生母亲的气。
她哽咽着笑了笑,“不说这个了,
也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
“就是呢,哥儿和姐儿都别着急,咱们只是提前防备着。”马嬷嬷劝道,“眼下陈公子人挺好的,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跟家里提——”
总不能让姑娘家先提亲吧?
梅子清想了想,“陈大哥头先那位娘子没了半年了,莫非是想守制一年再说亲?”
“就没有男子给娘子守着的道理,尤其是大家公子,后院一堆事儿呢,哪能没个女主人?”马嬷嬷反驳。
“他家里不是已经在议亲了吗?”梅端幽幽的提醒。
“也是!我怎么忘了!”梅子清右手握拳打到左掌,“既然开始议亲了就好,我去跟他说!”
说完就要往外跑。
“不要去!”梅端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还好马嬷嬷先一步拉住梅子清,又好气又好笑,“祖宗,哪有女方家直接去说的?”
“陈大哥挺爽快的,咱悄悄跟他说,叫他先请媒人呗。”梅子清到底年纪小,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说:“姐姐,你是不愿意吗?”
梅端…
…
这问题叫姑娘家怎么答?
偏梅子清还不识相,紧着追问,“姐姐,你不愿意吗?我觉得陈大哥是个好人,你别信外面那些传言!他是个庶子,听说很得长兴侯爷宠爱,说不得是家里嫡母不高兴,乱编排呢?”
梅端哭笑不得,急的脸都红了,跺跺脚嗔怪他,“你你你,你就别替我操心了!越帮忙越乱!”
梅子清:我???
马嬷嬷看在眼里,笑着劝他,“我的小爷,这话叫姐儿怎么回答?怪羞人的。你呀,可千万别说破,就多打听些陈公子的想法、爱好,家里怎么说——”
梅端上前捂住她的嘴,嗔道:“嬷嬷!你还要教他?他岁数小,再说漏了嘴,多羞人。”
主仆俩说到这份儿上,梅子清算是听明白了,愿意。
他高兴的打趣姐姐,“你别担心,我又不傻。定把这事儿给你说成了!何况我看陈大哥今天也盼着见你呢,一大早就来了,夫子讲课他都心神不宁的。”
梅端咬咬嘴唇,迟疑的说:“那也不见得是来见我的吧?你没见那天在万华书肆的姑娘,长的那么漂亮,看她身上的织锦缎子衣裳,也不是小户人家…
…”
“嗨,你管她呢,这不都没定亲呢,谁知道陈大哥中意谁?”
梅子清不以为然,姑娘们就爱争争抢抢的吃醋,自已姐姐也不能免俗。
马嬷嬷见状,忙插嘴,“四爷您找个空子问问,那个姑娘是谁?可许了人家?”
梅子清刚要应承,门外有小丫头花铃儿叩门,“姑娘,四爷,陈公子的小厮说,他们买了一只羊过来,晚上要借咱们的花园子,请夫人和公子姑娘一起吃烤羊肉。”
借人家的花园子烤羊肉?
梅子清噗嗤笑出声来,这样还不是对姐姐有意?
他笑着,扯高嗓子说:“你去回他,先把羊送去厨房收拾,我稍后就来。”
花铃儿在外面迟疑了一下,“陈公子已经去厨房收拾了,说要亲自烤。”
梅子清一听激动起来,这么好玩的事怎能没有他?
提起衣摆就要走,嘴里说着,“姐姐你好好打扮一番,快点儿出来吧,咱们商议一下花园子怎么安排——”
后面的话没说完就不见人影儿了。
梅端噘着嘴,哼,一只羊就想骗她出去?
马嬷嬷叹口气,劝她,“姑娘出去看看吧,许那事是个误会呢?总得听陈公子说一说不是?您闷在内宅,他一个外男怎么进得来?”
“叫花铃儿给我梳头吧。”梅端低着头,看不见神色。
“哎,我给您找衣裳!”马嬷嬷喜得见牙不见眼,“陈公子天一亮就跑出城,挨到这会儿还见不到您,心里不一定怎么急躁呢。”
“呸,嬷嬷你也取笑我。”
“好,不说了不说了,我去拿衣裳。”
…
…
这头厨房里,陈鹤宇正卷起袖子,亲自提刀切肉。
他在厢房躺了半天,哪里睡得着?翻来覆去烙饼,想起这个主意,借此机会见一见梅端。
秋山顶着大中午的太阳跑了一个多时辰,买到这只小嫩羊,又自作主张提了一筐新鲜水果。
他家五爷黑了一天的脸终于有了笑模样,可算是没白费心意。
羊羔已经叫店家处理好了,陈鹤宇挥着刀按部位剁开。
羊腿先抹上少许盐巴、黄酒之类腌制一会儿,然后绑在架子上备用。
等会儿捆好后烤一个时辰,刷些菜籽油、再划开入味儿,最后用小刀片开,抹上调味料就可以吃了。
羊头剁开,筋和血沫去干净,滚水去除浮沫后,换一锅清水放入葱姜片、八角料酒、大萝卜块熬汤。
其余排骨、瘦肉之类,分出一部分抹上盐,吊在水井里,留着明天吃。
其余的剁成小块儿,稍微腌制后,用竹签子串起来。
内脏类由着仆妇们自已做菜吃了。
陈鹤宇把肉分好以后,负责指挥分工,厨房的丫头仆妇按他的要求煲汤的、穿串儿的,很快就做起来。
梅子清以前鲜少参与厨房的事,乍一看还挺新鲜的。
什么肉啊调料啊他都不懂,就带了两个人去削竹签子,不多时就弄了一大把出来。
陈鹤宇夸他动作利索,他得意的尾巴都要翘上天,烤肉赏月、饮酒作诗,自以为有魏晋文人之风。
一直到厨房里准备的差不多了,梅大夫人才使人请他们,说是花园里也备齐了。
叫丫头婆子把羊肉、饭食送到花园里,他二人先去洗漱,各自换了一身衣裳,刚才在厨房里弄得一身羊腥味儿。
陈鹤宇匆忙出门,又厚着脸皮要住下,自然没有带替换衣服。
梅子清把自已穿着稍大的一套新衣服拿出来,让他凑合穿一下。
等陈鹤宇穿上出来,众人笑的忍不住。
现在流行的衣袍宽大,陈鹤宇身材又劲瘦,衣裳的肥瘦穿起来倒还好。
只是他和梅子清身高差了一头,长度难免不够。
长袍前面的衣襟吊着短了一截,衣袖也露出来手腕子。
梅大夫人乐不可支,她的传统观念里自然是君子远庖厨的,定然不许梅子清做这种事。
但是陈鹤宇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讨女儿欢心,梅大夫人就是另一种心情了。
梅端拿团扇遮面,躲在后面偷笑,他总是这么有意思。
梅大夫人和蔼的叫他坐在自已旁边,“你是客人,我们倒叫你做起活儿来了!怎么好叫你做东?”
陈鹤宇露出憨厚的笑容,“夫人您别客气,我是晚辈,得亏府上不嫌我麻烦,让我三五不时来叨扰。在您这白白听夫子讲课、吃饭,也不是一次了,我回请您也是应该。”
说着眼睛不由的瞟向梅端,见她一本正经的坐的端正,头都不朝这边摆一下,不由得有点着急。
“端娘,你前儿不是做了一件夏布长袍?”梅大夫人忽然朝梅端问道,“不如拿出来让陈小哥儿换上吧,我看他穿着这件太短了,掣的胳膊都不好打弯儿。”
自从陈鹤宇给了梅端那支簪子,她就悄悄的做了一件长袍,本来也不好意思送给陈鹤宇的。
现在冷不防被母亲说破,霎时满脸通红,明白母亲这是同意的意思了。
不用想也是马嬷嬷做了耳报神,她有点害羞,声音细弱蚊蝇,“衣袖还有几针没做好呢。”
第66章
定情
“没,没事,有一点没做好我也,能,能穿。”陈鹤宇心里呯呯跳,急的有点结巴。
活两辈子了第一次见丈母娘的感觉,有点小紧张。
逗得众人哈哈大笑,梅端也低着头抿嘴不说话了。
马嬷嬷领了梅大夫人的眼色,喜滋滋的回屋里取衣服了。要是还在上京城里梅家,这种事当然不合规矩。
但是她们困在绕河庄老宅已经四年,还要处处讲规矩,就只能等着死了。
为着梅家那么一点子财产,二房三房防备大房跟乌眼鸡似的,恨不得她们越落魄越好。
马嬷嬷自然不想自小儿奶大的姑娘嫁给平头百姓或者给老头子做续弦。
陈鹤宇虽也是娶继室,但毕竟年轻,人又长的英俊,嫡出的只有一个女儿,构不成威胁。
实在是她们现在最好的选择了。
衣服很快取来,陈鹤宇拿到旁边的阁楼里换上出来,这下顺眼多了。
石青色的夏布,凉爽透气,衬得他皮肤很白,再加上他个子高高、猿臂蜂腰,端的是个风流倜傥好男儿。
顾夫子说他学习刻苦认真,本次院试想必能中的,明年的乡试也不是没可能。
这样的一个人儿,对女儿又上心,连梅大夫人都觉得是个上好的佳婿人选了。
陈鹤宇心里高兴,让女眷们在凉亭坐着,他跑出去亲手烤肉,撒盐、抹油,翻转羊腿烘烤。
最后拿着小匕首一刀刀片下来,撒上调料,亲自递给梅大夫人,她笑呵呵的接了。
第二份又递给梅端,她虽还是不敢看他,也接过去吃了。
陈鹤宇心里放下一半,又被梅子清拉着去烤了好多羊肉串进来。
席面上除了羊肉,还有新鲜的桃李西瓜,梅家也准备了一桌子冷盘热菜,取了几瓶好果子酒,一顿饭吃的皆大欢喜,人人满意。
梅大夫人有心留点时间给女儿和陈鹤宇聊几句,又不敢离开太远,毕竟有不少下人在场,传出去什么闲话会坏了自家名声。
正纠结着,忽然梅子清在外面叫她,“母亲,您最会做炙羊肉,今天也疼一疼我们,过来给指点下好吗?”
儿子忽然肯亲近,梅大夫人又惊又喜,颤着嗓子连声说好,提起裙摆赶紧过去了。
那些烤架距离凉亭也不过几十步,不远不近,正好。
凉亭四周围了纱帐,外面人望过去只觉得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像个半开放的空间。
里面只剩陈鹤宇、梅端,以及马嬷嬷和花铃儿,一时冷了场。
马嬷嬷冲花铃儿使个眼色,俩人退到凉亭门口站住。
陈鹤宇轻咳一声,问道:“还生气吗?”
梅端撅了撅嘴没说话。
陈鹤宇慢慢蹭过去坐到她旁边,小声说:“家里嫡母私自做主要议亲,我已经对父亲回绝了。”
梅端大眼睛眨巴眨巴,嘟着嘴,看着他,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他的腰带——
陈鹤宇忍不住笑了,这小丫头暗示乔娅娘的事呢。
这个问题委实不好回答,他想了想,谨慎的说:“我跟她是去年马球会认识的,来往过一阵子,但是并不逾矩。我以后不会跟她有什么的…
…不过确实这事办的不对,人家是姑娘…
…男女有别。”
梅端听着,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怔怔的看着陈鹤宇,“你,你和我来往一阵子,是不是也就变得’不会跟我有什么的’,你对姑娘家…
…都这样吗?”
“不不不,当然不是。”陈鹤宇连忙摆手,“那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想了想,“过去是我太贪玩了,是我不对,没有考虑过姑娘家的名声跟男子不一样的。是我做错了,对不住人家,应该保持距离。我,我那会儿还有娘子的,每日不思进取,只想着吃喝玩乐,交了一大群狐朋狗友,男人也好女人也好…
…这么做肯定是不对的,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天爷呀,过去的事真的不是他做的啦!现在让他圆场,太难了!
“那我哪里跟她不一样?”
送命题,陈鹤宇看了看梅端倔强的眼神儿。
认真的说:“或许我初次见你、喜欢你,也算是见色起意。你不要生气,男人看到绝色美女,怎么可能不喜欢?只是喜欢的程度不一样,有些人是想要靠近结识,有些人是想娶回家一辈子珍惜。”
他的嘴唇很好看,低沉暗哑的声音也很蛊惑,梅端怔怔的望着他,盼着他说出那句话,紧张的心情不言而喻。
两个人坐的很近,陈鹤宇鼻尖绕着她淡淡的女儿香,让他思绪忽然断了片儿。
他顿了顿,忽然俯下身搂住她的肩膀,低头压住她的菱唇,柔软微弹,让他忍不住亲了又亲。
温热的感觉让梅端头忽的晕了,如在梦里,她颤抖着但是并没有反抗。
陈鹤宇费了很大力气克制住自已,抬起身,凝视着她的眼睛,哑着嗓子一字一句的说:“我想娶你。”
梅端还没从那个热吻中回过神儿来,委屈巴巴的看着他,眼睛里雾蒙蒙的,一开腔就有些抽泣的撒娇,“可是,我家里现在的情况…
…也不太好。那位姑娘…
…她是谁家的女子,想必是富贵之家吧?”
可不是富贵么?县主娘娘。
陈鹤宇苦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这个问题他昨夜也在想,到底喜欢梅端什么?不喜欢乔娅娘什么?
两位都是美人儿,梅端性格单纯娇柔,可以说正中他心;乔娅娘任性可爱,想必也是个有趣的性子。
至于婚姻带来的附属品,世人早就琢磨的通透,要不怎么会有联姻这码子事呢?
如果要长兴侯给他选,必然是选乔娅娘没跑儿,家族利益第一,更何况陈鹤宇自已也不会吃亏。
况且,梅阁老是权臣,长兴侯府是勋爵,一般联姻是要谨慎的,免得上面起疑心。
若说,梅家长房已经失势被赶出上京城?那在长兴侯眼里就更没必要联姻了,跟娶个平民女子没区别,还麻烦亲戚一大堆。
但是,感情这件事,本身没有什么可比性,甚至也问不出为什么。
陈鹤宇想了半夜的结果就是,遵从自已的内心。
对不起乔娅娘的人,是原身,他可以善后、可以弥补,但是绝不想把自已的婚姻搭进去。
所以现在,他认真的对梅端承诺:“她的事你不要烦心,我会处理好的。我一定会说服父亲,尽快请媒人来提亲。”
梅端心里又甜又酸,甜的是今日陈鹤宇说要娶自已、而母亲也默许了;酸的是陈鹤宇那些过去,虽然嘴上说不在意,但是听起来还是会有些不舒服…
…
母亲一直教自已在这方面要大度,只要拿捏住夫君,做好正房大娘子的事就行,至于那些小星们翻不起浪花儿,不必太在意。
唉,怎么管住自已不吃醋,真的好难啊。
梅端吃亏的就是在乡下住的这四年,本来十几岁,正是姑娘家跟着母亲到处交际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