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鹤宇噗嗤笑了,抓抓元姐儿的小胖手,啧啧的逗她,“瞧你祖母,还知道鸿门宴了。”
苏姨娘呸一声,打掉他的手,“你老娘也是秀才家的闺女,好歹也是识字的,咋的鸿门宴还能不知道。”
说着又看看四周,小声说:“什么祖母?我只是个姨娘,莫叫人听见了起是非。”
陈鹤宇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又抓起闺女的小脚丫,挠了挠脚心,逗得她咯咯笑,一个劲儿往他怀里扑。
苏姨娘把孩子递给他,皱皱眉头,“为了你这事,煎熬的我睡不着,你倒不担心。我给你说,林家那俩庶女,肯定是给你选的,等宴席那天你要当心些,莫入了圈套。”
“能有什么圈套?女眷都在后院,我顶多在前院陪客,轻易都见不着的。”
“你可真是缺心眼儿——”缺心眼儿的苏姨娘伸出纤纤玉指戳住儿子的额头。
“倘若那天,夫人叫你见见女眷,你切记见完赶紧走,不要逗留。说不准让你陪谁逛逛花园什么的,就趁机使狐媚子手段赖给你。”
陈鹤宇哭笑不得,“你儿子哪有那么香饽饽,还得使手段,赖给我?”
“总之你记住我的话,绝对不能跟那些姑娘单独相处!你续弦的事,我跟你爹商量好了,等你考中了,咱说一个好的,不用看这些小官吏家的庶女,尤其是林家的!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不过,这事您也别操心,帮我把孩子带好就行了,我自有打算。”
陈鹤宇懒得听他娘唠叨,说要读书赶紧脚底抹溜了。
六月二十六这天,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实在不是个户外赏花的好天气。
不过这种宴会,看花只是幌子,无非是有目的的交际活动罢了。
长兴侯府宴席摆的场面十足,还请了两班戏子,一大早分别在内院、外院搭起戏台子,抬了几箱子戏服,粉头优伶们装扮起来。
有心思聪敏的人家,已经看得出是给五郎选续弦。
对于品阶低的小官之家,这是很好的联姻手段,所以众人一大早就带着打扮齐整的闺女上门了。
林家的两个庶女,是大娘子林氏的庶出堂妹,今天由林氏的母亲和二婶带着来的。
林氏的父亲官拜三品,在今天的客人里身份最高。
但是她的叔父官运一般,仅是个六品,偏偏又极为勤奋的在后院耕耘,家里没出嫁的庶女就有四五个。
今天林二婶带了最听话的两个过来,一个唤作娇云,十五岁,长的娇憨可爱;一个唤作画云,才十四岁,娇娇怯怯,未语先羞,颇有林妹妹的风貌。
再加上董家的,王家的,吕家的,一共来了六七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陈鹤宇没见着后宅女眷,一大早跟着二哥在前院招呼男客。
因着老大、老三都有官职在身,今日又不是休沐,自然不在家。
他也不好偷懒走脱的,陪着应酬了好半天,直到那帮客人斗牌的、赏画的、听戏的,都各自玩起来,才悄悄溜回了自已的书房。
果然不出所料,内眷客人来了没多久,就有人去请陈鹤宇拜见亲家太太。
陈鹤宇整整衣冠,规规矩矩的进了正院堂屋,叽叽喳喳聊天的女人们立刻噤了声,互相使个眼色,纷纷抬眼打量今日的主角。
陈家五郎好一个白面书生,气宇轩昂,身材劲瘦,一双桃花眼似乎看一眼就能留情,小姑娘们纷纷红了脸,低着头不敢说话。
老母亲们仗着年纪大,厚着脸皮问长问短,把陈鹤宇的家事抖了个底儿掉。
陈鹤宇……
这根本就是一场大型相亲现场,还是一群人相他一个人!
陈鹤宇按捺住心里的烦躁,一一回答问题。
不管想不想做亲,面子总要给的,传出去他不懂规矩、不敬尊长,也不利于将来仕途。
林氏偷笑着给侯夫人递个眼色:五郎嘴上说不说亲,还是挺配合的,看来不是不想。
侯夫人得意洋洋:老五就是个色胚,最会在女人面前装样,一屋子小姑娘个个儿都是美人儿,他还能翻脸不成?
就在陈鹤宇额角只抽抽儿,快要忍不住发飙的时候,林氏眼尖解救了他,叫丫头给他端了杯茶过来。
“各位婶子,让我们五郎答了这么多话,口都说干了,饶过他吧。宝珠,给五爷端杯茶润润喉咙。”
说着给大家使个眼色,她说话语调轻快婉转,神色又很俏皮,大家心知肚明的纷纷笑了起来,该问的都问完了,人也见了,各家考虑各家的事吧。
林氏转身,见陈鹤宇端着茶盏子一饮而尽,似乎没了谈兴,就笑着说:“五弟快去前面吧,今日还得耽误你功夫,帮我们招待客人。”
“大嫂客气,应当的。”陈鹤宇把茶盏递给丫鬟,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的娘啊,站在一屋子女人中间接受盘问,好似面对着一千只叽叽嘎嘎的鸭子,这滋味儿真是不能用言语表达。
没走几步,忽然有人叫他“五表哥”,他回头一看,一个圆脸的小姑娘微微提着裙摆,小碎步跑出来。
她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肥嘟嘟的小嘴唇微微翘着,一脸娇憨可爱的样子,伸手递给他一只散发着浓郁薄荷味儿香囊,“大姐说外面天热,怕你中暑,让我把这个薄荷囊送出来。”
陈鹤宇迟疑着,拿不准这是大嫂给他的、还是这位姑娘给他的,没有贸然伸手接,“你是?”
“我叫娇云,您府上林大娘子是我堂姐。”小姑娘冲他粲然一笑。
第72章
醉酒
林家的?
陈鹤宇脑子里浮现出苏姨娘的千叮咛万嘱咐,立刻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一米安全距离。
“咳,林姑娘,我一个大男人,身强力壮的,用不到香囊这东西。多谢了,前面客人多,我有点儿忙!”
说完拔腿就走,看都不看林娇云的脸色,管它是谁送的呢,反正他不能要就对了。
今日种种情形,都被苏姨娘猜中了,陈鹤宇在心里山呼老娘万岁。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女人的把戏能哄得过前院的男人们,骗不了后院讨生活的女人。03l
以后碰见这种事,还得警惕点儿,问问苏姨娘比较好。
他三步并作两步往前院走,刚出垂花门,远远看见长兴侯正在跟林二叔站在树荫下,对着戏台指指点点。
陈二郎在旁边陪着,看见他过来,眼睛闪了闪,低下头去。
长兴侯是典型的封建主义大家长,看见儿子都没有好脸色,觉得训斥儿子要照着吃饭的顿数来才行。
所以五个儿子见了他都跟避猫鼠似的,陈鹤宇是穿越过来后才慢慢与他亲近起来。
这会儿,长兴侯眼皮一抬看见他一溜烟狗撵一样跑出来,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不稳重!
他忍不住呵斥,“兔崽子,有狗追你吗?”
说完就发现陈鹤宇往他身边的林二叔瞅了瞅,意识到还有客人在,候府的面子还是得考虑一下。
他清清嗓子,“早就说了内院不要养狗不要养狗!怎么就不听呢?老二,你管着家里的事儿,得上点儿心!”
陈二郎...
....
咱家内院什么时候养狗了?
陈鹤宇恭恭敬敬抱拳行礼,“见过林二叔。”
林二叔捻着胡须,满意的看着他点点头,这小子生的玉树临风,嘴皮子利索,属于岳父岳母一看就喜欢的那种女婿类型。
至于过去那些吃喝玩乐的顽劣事迹么,哪个富家子弟不贪玩呢,不是都改了嘛。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侯府再不济,也得给他找个差事过活。
现在大郎、三郎都有出息,五郎靠着他们过的也不会差,总之把庶女嫁过来肯定是赚了。
陈鹤宇看林二叔笑的眯眯眼儿,就知道他在想美事。
吓得浑身一激灵,赶紧就要溜走,太可怕了,今天任谁见到他,都两眼冒光,饿狼扑食一般。
陈二郎见状,叫住他一起去席面上招待客人,俩人在长兴侯的默许下离开。
一路上陈鹤宇并不想与这个笑面狐狸二哥多说话,懒得应付他。
陈二郎心里另有打算,倒是亲亲热热的跟他聊家长里短,又把陈鹤宇问了个不耐烦。
进了宴会厅,正好要开席了,陈家哥儿俩挨着桌应酬了一番,都喝了几杯酒。
大概是刚才在内院,大嫂给喝的玫瑰卤子茶水太甜腻了,再喝白酒的时候就觉得嘴里两种味道冲击,黏腻腻的不爽。
陈鹤宇忍着腻歪喝完,各桌儿走了一圈,就找借口退出来了。
出来被白花花的太阳一晒,他觉得有点头晕目眩的,纳闷儿今天的酒这么烈吗?
可二哥和客人们喝的都是一样的,怎么人家都没事呢?
莫非是自已太久不喝酒,功力倒退了?
嗯,一定是这样。
听说不能喝酒的人,经常锻炼着喝几口,酒量也会慢慢见长。
自已从穿过来以后,几乎没喝过烈酒,今天喝了几两就晕眩了,也是正常。
他怕丢丑,也不在前院待着了,转身往后院落桐居走去。
路过侯夫人的正院附近,听着那边的戏台子砰砰锵锵的正唱的热闹,府里的小孩子们兴奋的围着戏台子疯跑,各自的奶娘丫鬟们跟着转。
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在村子里,逢红白喜事,也有人家搭了戏台子唱戏,自已也会跟小伙伴在那附近玩儿。
戏文是听不懂的,专一围着卖小零食的摊子转悠,一定要把身上揣的几毛钱花干净。
想着想着就笑起来,不知道元姐儿、团哥儿出来看热闹没?
团哥儿该出来见见人,元姐儿还小,别被锣鼓吓到了——
他想的出神,冷不防一个小丫鬟从路边假山后窜出来,对他行个礼,“五爷,姨娘叫您过去一趟呢。”
陈鹤宇吓了一跳,喝多了酒脑子反应都慢了半拍,听着话怔住了,半天才想起来,姨娘现在叫他作甚?
他觉得头越来越晕,胸口、嘴巴里又干又热,特别想猛灌一杯凉水,倒头就睡。9638
“姨娘可是有急事?没有的话改日再说。”
说完身子一晃,继续往前走,要赶紧回院里去歇着,今天家里有客,醉倒在路上就太丢人了。
小丫鬟追上去搀扶他,“五爷,姨娘着急呢,说不用耽误很多时间,您快过去看看吧。”
陈鹤宇推开她,眼色尚且清明,“叫姨娘来落桐居找我!”
小丫鬟被他推了个踉跄,陈鹤宇自已也往前栽了几步。
刚站稳,那小丫鬟又走上前来,嘴里招呼着,“五爷您喝醉了,我扶您在这边秋锦阁歇一歇吧!”
她说完冲旁边摆摆手,不知道从哪呼啦啦跑过来好几个丫鬟,七嘴八舌的劝他在这歇会儿,个个儿都说他喝醉了、走不了、别摔了。
被她们一吵,陈鹤宇觉得头更晕了,眼前看东西都是重影儿的,心里突突跳的厉害,也觉得要坐下来歇会儿才行。×02
他力气一松,一群女人七手八脚的把他往前面不远的秋锦阁拽去了。
秋锦阁是花园里一间闲置的小楼,底下一层只有一间大厅,一间内室,二楼有个小小的阁楼。
陈家五个儿子小时候,曾在这里启蒙学习过两年,后来大些了就去族学读书。
到了团哥儿这些孙辈,因为他们弟兄五个生的孩子们太多,这里又小,就另寻了宽敞的地方启蒙,秋锦阁就彻底闲置了。
陈鹤宇迷迷糊糊的被搀扶到了里间的罗汉床上躺下,感觉一股子燥热慢慢往下移。
不知道怎地,他有点激动,怎么压也压制不住。
陈鹤宇有些生气,今天真是诸事不顺,白耽误一天不能看书复习,又得被一群女人们挑货一样相看,这酒喝的也难受,回头一定问问是谁买的酒,这么劣质!
看五爷不打他几个屁股板子!
他一边想着,一边压制着内心的的念头,翻身面向里侧躺着小憩。
他奶奶的,这可太难受了!
第73章
抓到
迷迷糊糊中,陈鹤宇听到有人在旁边喊他“表哥”,还把手搭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他浑身难受,不耐烦的推开那人的手,嘴里嘟囔着“走开!”
可那人仿佛听不见一般还是凑过来……
忽然外面传来砰砰砰砰的敲门声,接着门哐啷一声被踹开,有人低声斥责,你在干嘛?滚出去!
有女子委屈的低声申辩,有拉扯声,细细碎碎的各种声音传入耳中。
陈鹤宇不堪其扰,努力想睁开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沉重的好似黏住了似的。
他只好闭着眼睛大声喊,“你们都给我滚!吵死了!”
“哼,嗓门这么大?现在精神了?不是老娘来得及时,你孩子都种上了!”
这声音好似,他老娘?
陈鹤宇努力把眼皮抬开一条缝儿,刚才姨娘说要来找他,果然是——
“啊啊啊~~~”他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看老娘从头上拔下一根细簪,狠狠的戳了他胳膊内侧的嫩肉,连扎几下,疼得他眼泪差点不受控的流出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下可精神了!
“醒了没有?叫你不要喝酒!不要落单,免得被不要脸的浪货算计了,你不听是吧?”苏姨娘恶狠狠的骂他。
什么算计啊,还浪货?
陈鹤宇甩甩脑袋,看到苏姨娘后面竟然还站着长兴侯和秀水,地上还跪坐着个挺眼熟的姑娘。
秀水朝他使了个眼色。
陈鹤宇……
啥意思?没看懂。
长兴侯气的脸色发青,冲那姑娘喝道,“你林家什么家教?谁让你跑到爷们儿家休息的地方来的?”
苏姨娘撇撇嘴,跟着说:“姑娘,想嫁人也不是这么来的,咱们女人名声重要,哪有自已给自已找婆家的呀?就是个粉头戏子也不能趁男人喝多了酒硬来呀?你这不是女人奸污男人嘛!”
奸污男人……
长兴侯和陈鹤宇面皮子不由的抽抽儿起来,不忍再听下去。
这话实在是刺耳,那姑娘臊的满脸通红,感觉脸皮被人踩到地下磨蹭一般,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捂着脸就要去寻死。
苏姨娘后院争宠二十几年,早就料想到她这招数,先一步叫婆子把她抱住按下来了。
陈鹤宇这才看清她竟然是林娇云,心里一惊,彻底醒了,知道自已是着了道,估计是那酒有问题。
他赶忙拉住苏姨娘,“姨娘别说了,快给我请个医生,我喝的酒不对劲!”
长兴侯看他面色潮红,一拉他的手,汗渍渍的发烫,赶紧把手指压在脉搏上,觉察到跳的很快。
气的一抬脚就踹翻了凳子,“妈了个巴子的,敢跑到到老子家弄鬼!”
吓得林娇云一哆嗦,大哭起来。
苏姨娘白眼儿一翻,又气又急,恨声道,“外人谁敢跑到你家弄鬼?”
长兴侯一噎,看到林娇云,立刻想到了大房娘子林氏,只是林氏一个人还没那么大胆子。
五郎的亲事侯夫人格外上心,只怕也少不了她的手笔。
他虎着脸命秀水,“你亲自去太医院,请王大人速速过来。”
又叫带过来的婆子们先看住林娇云,再把门口把守的两个丫鬟一起捆了,拿出鞭子二话不说,先抽了二三十鞭,打的脸都破了。
丫鬟是在正房院里当差的,养的细皮嫩肉,平时粗活都不做的,哪里受得了这些苦?
顿时鬼哭狼嚎的求饶起来,先还分辨是路过,只是看到五爷醉了扶一把什么的。
陈鹤宇听力超群,立刻听出其中一个说过“姨娘有事找你”,慢悠悠质问她,“你对我说,姨娘找我,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