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又想起秋山,这家伙还是第一次办事这么拖沓。
陈鹤宇忽然心中一惊,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故吧?
虽说桃花镇也算靠近天子脚下,没听说过什么不太平。
但是秋山那小子向来嘚瑟,万一着了别人的道儿,得罪了谁呢。
陈鹤宇越想越不对劲儿,决定今日就让秀水去桃花镇走一遭,看看虚实。
他站起来正要回屋,忽然发现西厢房那边,模模糊糊走过来一个身影儿,抱着肚子摇摇摆摆的,似乎走不稳的样子。
第120章
雪娘
听到声音,那个身影儿抬起头来,竟然是多日不见的秋山。
陈鹤宇吓了一跳,秋山也吃了一惊,缓过神儿来嘿嘿笑了起来。
就着月光,陈鹤宇不动声色的看了看地上。
嗯,有影子。
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他忍不住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秋山笑嘻嘻的说:“五爷,这次小的可立了大功的,您得好好儿赏我。”
“哦?你吃肉吃的不回家,我还得赏赐你?”
陈鹤宇翻个白眼儿,“爷和秀水都快累死了,你倒是躲清闲,就赏赐你刷马桶吧。”
“别别,五爷,我把桃花镇的大厨给您找回来啦!”秋山一边回答,一边揉了揉肚子,“您稍等片刻,我,我卤肉吃多了——”
说着一溜烟往西墙的茅厕跑去。
一个不防,把刚起床清扫的茯苓撞了个趔趄。
他赶紧扶住她,口里道歉说:“茯苓大姐,对不住啊。”
茯苓扯住他,不客气的用扫帚疙瘩敲了他一下,“要么叫茯苓姑娘,要么叫茯苓姐姐,再叫什么大姐,当心我打你的嘴!”
秋山急的跳脚,挣脱她的拉扯跑进茅厕了。
两个活宝!
陈鹤宇笑笑,就听茯苓走过来笑着说:“五爷您昨日睡得早,没听见秋山回来吧。他这次可能干了,还带了个小娘子回来呢。”
这下轮到陈鹤宇诧异了,能耐啊你,秋山。
到底是找厨子,还是找娘子?
趁秋山没回来,茯苓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把昨晚听来的新闻讲了个干净。
原来桃花镇那家小店原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
男的姓胡,子承父业做个屠户。女的叫李雪娘,有一手祖传的卤肉手艺。
丈夫是屠户,家里总有些剩的肉,她先是做些卤肉、卤下水,摆了摊子叫卖。
因为手艺好,慢慢传出名去,就攒些钱财就开了一间小馆子。
大约是生意太好了,惹同行眼红,就总有些人去肉摊找事儿。
非说吃坏了肚子,
今日赔一笔医药费,明日赔一笔席面钱,慢慢弄的肉摊开不下去。
一年前的一天,桃花镇一伙儿有名的闲汉过来闹事,非说在他家买的肉吃死了人,买通官府把胡屠夫拖走关在牢里。
逼得李雪娘拿出家产抵了铺子,最后才把剩一口气的胡屠夫捞出来。
可惜没过多久,胡屠夫就亡故了。
李雪娘就搬到桃花镇边缘的大路边,租了个小农户的院子,雇了个伙计,继续做饭馆生意。
秋山在那店里混了好几天,发现时不时就有闲汉过来收保护费,稍微给的慢些儿,就掀翻桌子、赶走客人。
他悄悄打听了事情的原委,才知道这些过往。
大华朝独立经商的女子不少,甚至很多女人做的比男人还强,但几乎都是有家族在背后庇佑保护的。
一个无依无靠的单身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赚钱,那就是小儿持金过闹市,怎么不让人眼馋?
因此,明里暗里的给李雪娘找茬儿的痞子闲汉太多了,日子过的苦不堪言。
怪不得上次,她偶遇秋山帮四轮马车里的娘俩儿解围,会认为他有侠义之风、还赠送小菜了。
怪不得店里生意不错,院落却破破烂烂了。
秋山也起了怜悯之心,就去劝说李雪娘离开桃花镇,何不来上京城做个女厨呢?
陈鹤宇出身侯府,咳咳,现在也改了好色的毛病,总能庇护她一方安宁。
李雪娘一开始是不敢相信的,因此秋山劝说她耽误了些时日,一直到昨晚才赶回来。
陈鹤宇听了良久不语,他当然是同情这位李雪娘的,也敬佩她的独立、勇敢。
在古代,很多女子失了依靠,就只能过的越来越不好,像她这样努力经营生活的人很难得。
“先把她安顿到落英巷的铺子里住着吧。”陈鹤宇想了想,“总归她是要在那上工的,正好可以看看厨房的装修,用着是否顺手。”
“多谢五爷!”赶回来的秋山正好听到这句话,高兴的给他作了个揖。
“老孟也荐了两位厨子,到时候跟这位李娘子一起试菜,再挑一个人留下。”
陈鹤宇的想法是一个人专做肉食,一个人做面食。
“既然你跟李娘子熟悉了,这件事就由你去管吧。”
秋山连忙答应了,拍着胸脯子表示自已一定会做好。
陈鹤宇看秋山笑的见牙不见眼,皱了皱眉。
隐隐觉得这小子动机不纯,只是没有证据。
他想了想,“今日既然李娘子在府里,你叫她去小厨房烧两副猪头肉,切做四份,我这留一份,其余给父亲、母亲、姨娘送过去。”
想到美味的烧肉,他也食欲大开。
今日不出门,再配一壶烧酒吧。
等李娘子的烧猪头肉端上来,已经到了中午。
陈鹤宇刚坐下来准备动筷子,秀水就过来说侯爷回来了,叫他速速去书房说话。
陈鹤宇悻悻地看了看盘子,放下了筷子。
老爹你还真是会挑时候呢。
他迈开大步就往长兴侯的书房跑,赶紧的,不然肉冷了就不好吃了!
带着一点点饥饿的怨气,陈鹤宇一进门就喊了一嗓子“爹!”
喊声儿有点大,吓得正埋头吃烧猪头的长兴侯一哆嗦。
“怎么了?”胡子上沾着烧肉酱汁的长兴侯一脸茫然。
今日这烧猪头太好吃了,配的烧酒也太好喝,他一时竟忘了为什么叫老五这兔崽子过来。
陈鹤宇...
...
“你从哪儿弄的烧猪头?还有吗?”
长兴侯本来觉得大夏天谁会想吃油腻腻的猪头肉?
那一大盘子足足有半只猪头,他觉得自已吃不了。
可一入口就觉得太好吃了,香而不腻,根本刹不住口,又隐隐觉得不够吃,那就再来一份吧。
陈鹤宇……
我还没吃呢。
烧猪头和长兴侯的疼爱,在陈鹤宇脑袋里天人交战。
最后长兴侯勉强打败了烧猪头。
他心都在滴血,回头对秀水说:“去把剩下那一盘端过来吧。”
秀水想想仅剩的那份烧猪头,原来还盼着五爷能留几口给自已来着...
...
他忍着脸热,神情严肃的说:“小的认为,天气暑热,侯爷您不宜吃这么多肉食。毕竟这烧肉吃多了不好消化——”
陈鹤宇眼睛一亮,立刻接话,“对,不好消化!”
为了保住自已那份烧猪头,他也是豁出去了。
长兴侯头也不抬,从抽屉里抓出一把银票扔到桌面上,“六万两!”
花花绿绿的银票亮瞎了他的钛合金狗眼,陈鹤宇立刻转头对秀水说:
“怎么就不好消化了?你可以端两碗陈皮山楂消食汤呀?”
第121章
分产
秀水眉毛抖了抖,五爷,节操呢?
等他去端烧猪头的时候,陈鹤宇笑嘻嘻的伸出爪子把那一沓子银票拿起来,翻来覆去数了几次,没错,六万两。
“老爹,您真能干!”
心里悄悄猜测,老爹叫他过来,莫非是真的想分给自已三万两?
长兴侯吃的尽兴,擦擦嘴上的油,“当时要不是急着去接你出考场,老子还得多去几家下注,赢得更多。”
陈鹤宇在心里暗暗翻白眼儿,其实是您是对我没那么多信心,怕下注多了亏老本吧。
不过今日大喜,就不必为这些事儿斗嘴了。
他喜滋滋的问:“您叫我来,是为了分钱吗?”
忍不住两手分开,一手拿了一沓子。
嗯,咱爷俩儿一人一份。
长兴侯端起烧酒又喝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
“意外之财,干脆也不存了,想拿出来做点事。最近府里开支不小,给你三哥捐了官,他这一出去三五年,多少也要带点银钱,穷家富路嘛。接下来又要给你娶亲下聘,零七碎八也花出去不少,过日子没有算计不行。”
长兴侯说着,仰着头靠在椅子上,伸出手指头,一桩一桩盘算家里的花销。
古人都讲究多子多福,父亲在还不分家。
这么一大家子几十口人住在一起,每个月的支出也是十分可观的。
而且,越是一家人在一个锅里搅和吃饭,互相比较的就越多。
今天你多做了两身衣裳,明天他多叫了几桌好菜。
总有人不守规矩想多占点小便宜,也总有人不平衡会跟着学。
你叫我也叫,你吃我也吃,大家一起糟,反正都是花公中的钱,谁都不心疼。
这样的情况下,家里的日常开支越来越大。
长兴侯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是首先他自已就做不到事事按规矩来,也没办法要求别人一板一眼的守规矩,有了争执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果就是,多花了钱不说,各房之间还容易失了和睦。
可谁叫他能干呢,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想要个个兼顾公平太难了。
陈鹤宇闻言,冷静了一下,是了,他这是二婚,家里得出两次聘礼、办两次酒席,收回的嫁妆、礼金都入了他自已的库房,但确实加大了家里的支出。
再加上原身以前,通过各种途径搜刮来的“零花钱”,自已没准儿是五个儿子中最费钱的一个呢。
越想越汗颜,忽然发现四个兄弟还能跟自已和睦相处,已经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了。
他悄悄把银票放回桌子上,第一次认真的考虑,自已能给这个家带来什么?
其实除了二哥护食、总是打压他,其余几个哥哥都还不错的……
长兴侯手指头敲敲座椅扶手,皱着眉,“六万两拿出去做生意,一时也没有什么好的路子。”
陈鹤宇想了想,众人拾柴火焰高,其实可以化整为零,让五个小弟兄自已想办法做些生意。
既可以锻炼大家管家理事、过日子的意识,又可以锻炼经济头脑。
他知道有些富家子弟,有老爹在就无所事事,光知道吃喝玩乐。
等老爹嗝屁分家,拿着巨额财产不会管理,没几年就霍霍光了,晚景凄凉。
所以提前让孩子们学会一些经营之道,也不是没好处的。
不过这种想法,有怂恿分家的嫌疑,一般的封建大家长接受不了,说不定会骂他大逆不道呢。
陈鹤宇看了看闭目养神的长兴侯,自家老爹跟老顽童一样,是不是规矩也没有那么严苛?
他迟疑着要不要说出来。
长兴侯忽然说:“你有什么想法就说,不必蝎蝎螫螫的。”
管家过日子的事,一般来说是轮不到跟老五商量的。
但是这笔钱终归是因为老五赚的,又说过要给他一半,这才把他叫过来。
“爹,我新近买了一座小铺子,准备开个面馆。”
“怎么,银子不够花了?”
长兴侯伸出手,点点桌上的银票,“有你一半,这下就够了吧?”
陈鹤宇感激极了,这么好的老爹!
刚才自已竟然拿烧猪头跟他比较,真是不孝,tui!
“我的意思是,您可不可以拿出五万两——”
“咋?你个狗崽子,三万不够,还想要五万?”
长兴侯一下子就精神了,忍不住提起了老拳,这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啊,胃口越来越大。
“不是,您稍安勿躁。”陈鹤宇知道他误会了,赶紧按住暴躁的老爹,“您拿五万两,分给我们五兄弟吧!”
“五兄弟?”长兴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慢慢松开了拳头。
“最近忙着开一间小店,又要请人又要装修,我才发现钱花出去的快,但是赚钱十分不容易。这么多年,我们一直在您的庇护下生活,衣食无忧的,实在是太幸福了。但这就好比温室里的花儿一样,等出去遇到风雨不一定扛得住。”
长兴侯听得皱起了眉头,但是没有说话。
陈鹤宇看着他的脸色,接着说:“或许,您可以拿这几万两银子,让大家按自已的思路赚些钱财,学着如何谋生。”
“你想分家。”长兴侯下了定论。
让五个兄弟分家产,各自经营,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仿佛孩子们翅膀硬了都飞走了,脱离了自已的庇护。
“爹,不是要分家。我们兄弟几个拿着家里的例银,自已赚的俸禄又不用上交,手里已经不缺银子花了。但是您刚才也说,三哥出门要多带些钱,我闯祸又多要些钱,今天这个需要钱,明天那个需要钱,来来去去不知道出去多少。最重要的是五个兄弟花销都一样吗?会不会心生比较?”
“心生比较”四个字说破了长兴侯的担忧,他听进去了。
长兴侯满怀欣慰的看了看小儿子,没想到他能这么大方的把钱分给兄弟们,这不是一百两、一千两,是三万两!
任谁,也不能说不在乎这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