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紧了?卡里的钱你直接拿去用呗,我欠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不差这一点儿。”
他摇摇头:“不至于,这些钱他们老两口就能拿出来,就是吧,我这个心里过意不去。到现在他都不知道他儿子三十好几了钱都没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两手空空,我哪儿敢说呢嘛,就怕他知道了着急。”
他长呼一口气:“我什么日子都能过,你别看我爸妈平时打我像打狗一样撒,但该心疼我的时候那是真心疼呢,眼瞅他们岁数越来越大,我心里着急得很。”
挺大的块头的大男人此时盘腿坐在床上,怀里搂着个抱枕,手指无意识地搓着枕头一角。
他的想法我都懂,就像我很久不敢跟父母打电话一样,自已不争气,又怕他们跟着着急上火。
我在他的肩膀上怼了一下,然后出门来到了秦晃的门前。
秦晃速度也是真快,这么点儿时间已经洗完澡了,他穿着白衬衫,顶着一头半干的头发,看门口是我,他问道:“怎么了?”
“这活儿我接了,明天就去。”
秦晃愣了一下,然后笑得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他冲我伸出手:“合作愉快!”
我跟他握了一下手,心里也不再犹豫了,既然我身上已经出现了不寻常的变化,不管是因为什么,起码让我有了一些超乎寻常的力量,就不信会轻易被整死,大不了我自已下水,让光头和陈志在岸上等着。
管他妈的,先干再说。
第5章
下水
回到房间我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了下午,可算是补回来点儿精神头。
这次要下水,肯定又得采购设备,喀纳斯附近我们是不可能买到合适设备的,但是又不能赤手空拳的下去,那个野湖能见度那么差,很有可能是水生藻类太多,睁眼下水想想就难受。
最后还是方昊联系了几个人帮我凑了凑,我们几个开车上百公里来到了布尔津县取货,最后也只是凑够了五个面镜、四个水肺而已,要不是这里离可可托海有点距离,我真想去找阿布老哥,没准人家能搞到潜水艇。
布尔津县遍地都是游客,这两天一直待在深山里,突然看到这么多人我还有点不习惯。
这里是人们口中的边境童话镇,俄罗斯风格建筑随处可见,秦瑶到底还是年纪小,眼里透着新奇。
太阳斜挂在西边,映在河边上金黄闪耀,我们几个站在布尔津大桥上,趴在栏杆上欣赏着这座异域小城,晚风沁润。
“你要不带你妹妹逛一逛?”
秦晃看了一眼秦瑶忍不住东张西望的样子:“我也想,但她也就是看看,真带她逛她是不会去的。”
果然秦晃刚跟秦瑶说了一句话,秦瑶脸上的新鲜劲儿就掩藏起来了,用十分老成的语气说道:“不了,正事要紧。”
这兄妹俩真是有意思。
“乌眼儿,你说咱们要不去码头小吃街吃点儿,好久没吃小摊了撒。”
光头和陈志一人捧着一份烤鱼吃得津津有味,烤的还是乔尔泰,看见它我胳膊就隐隐作痛。
“少吃点儿吧你,今天吃多了明天你去哪儿跑厕所。”
天色渐晚,我们溜溜达达地往停车的位置走,这时秦晃突然走到我身边说了句:“右前方那个穿蓝色衣服扎辫子的男人你认不认识。”
我抬头看过去只来得及看到一个背影,但足够我认出他就是那晚在响泉白桦林带走小米的人。
“走山货的,就是野生动物,怎么了?”
秦晃指了指我们的车:“他刚刚一直在看我们的车,还往我们这里扫了几眼。”
难道是因为那晚小米的事?我也没把他怎么着啊。
“哦呦兄弟,你这个眼神可以呢嘛,这么多人你都能注意到他看咱们车。”
光头咽下最后一口烤鱼,给秦晃竖了个大拇指。
其实几天相处下来,我也觉得这货挺敏锐的,扭头问道:“你当过兵?”
秦晃摇摇头说没有,别的也没多说。
等我们上了车,那个走山货的男人已经淹没在人海中不见人影了。
回到民宿时也不算晚,晚饭大家凑在一起吃了点烤肉。
陈志最近迷上了烤包子,一口气买十几个抱了回来。
他拿了几个递给秦晃兄妹:“你们吃得来羊肉不嘛?”
秦晃他俩愣了一下,随后说道:“我们是新疆人。”
这下轮到我们几个愣了,这次的合同签得草率,没注意他俩的身份证,这俩人真是一点儿口音听不出来啊。
新疆人去了内地说普通话很正常,但回了新疆多少还是会带点儿语言习惯,他俩的普通话简直是一级甲等的水平。
“诶你俩是新疆的嘛?咋跟我一点儿都不像呢诶?”光头怎么看他们都不像新疆人。
秦晃点点头:“算是半个新疆人吧,父母辈从河南来了新疆,我俩在新疆出生,在新疆长大,但中间一直在内地读书。”
我们点头表示了解,新疆的河南同胞非常多,从支援边疆开始,几十年来许多河南人或派或迁地来到边疆,是新疆建设历史上的重要角色了。
“家也在乌鲁木齐呢嘛?”光头一口塞了半个烤包子,含糊不清地问道。
秦晃摇头:“在石河子。”
当年的河南老乡定居时大多选择的都是乌鲁木齐、石河子及其周边地区,一少部分散居在其他地州。
光头敬了秦晃一杯矿泉水:“我家是我爷爷那辈从内地来的,敬你一杯。”
饭后众人早早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下了,为第二天的行动积蓄体力。
第二天我们没有选在一早就出门,这个季节的早晚气温已经偏低,水下温度我们不一定受得住,万一刚扑腾两下就冻僵了不就歇菜了。
当天两点,艳阳高照,气温升了上来,我们再次把陈小花寄存给了方昊,这才出发赶往那个野湖。
这次我们没有选择开车,上次流浪汉的事提醒了我,那么大一辆车停在附近实在惹眼,惹来额外的是非总归是个麻烦。
白天的湖水虽然没有夜晚那么黑沉,但也是迷蒙一片,看着就觉得心里没底。
秦晃已经在脱衣服了,我们逛遍了市场都没有买到潜水服,唯一一件长款泳衣还是女土的,给了秦瑶。
最后我们商量了一下,一人买了一套秋衣秋裤,毕竟是贴身的,也算是能减少点阻力,至于保暖就不奢望了。
我和秦晃兄妹三个人还算好,都是黑色灰色的,光头的尺码不好买,只有红色。
陈志的是一套蓝色格子纹的,这两个人要是穿着秋衣套装往河边一站,不知道地还以为是晒太阳的大爷。
“没必要都下去,你们在岸上等着,我俩先去。”
我示意光头、陈志和秦瑶在岸边等着,我和秦晃先去探探路。
我们两个腿上都绑着军刺,以备不时之需,下水之前光头又用了次老办法,把手机放在防水袋里伸进湖水中录像。
手机拿出水面后众人围成一团盯着屏幕,虽然能见度有限,只能看到模模糊糊一片绿,但是起码能确定一件事,拍摄范围内什么生物都没有。
“啥都没有?”光头嘀咕一声,随后赶紧说道:“没有好啊,没有才是好事儿呢嘛。”
确定周围水域暂时安全,我打开防水手电,戴上面镜,深吸一口气。
我和秦晃两个人几乎同时扎进眼前神秘黑绿的湖水,一瞬间,冰凉的湖水包裹住我的全身,胸口像被压了一块石头一样沉闷。
我俩在水中快速调整心理状态和情绪,尽量离彼此近一些,两个人仿佛置身于一块包裹着皮料的深绿翡翠中,幽闭压抑,波澜的水面映出微弱的光亮,只能照亮我们面前不远的水域。
再往下是幽黑一片。
秦晃冲我比了个向下的手势,我点点头,两个人一起向下游去。
没有脚蹼,我们下潜得有些吃力,随着深度加深,水压逐渐增大,身上的衣服仿佛越勒越紧。
周围的石头凹凸不平,覆盖着一层毛茸茸的水藻。
渐渐地我们能看见成片的水草在水中摇曳,这些水草很长,再向下潜,我整个人几乎置身于水草丛中,湖水光影朦胧,我眼中的世界就像加了一层油画滤镜一样虚幻。
水流中纠缠的水草太过密集,让我有些不安,突然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些水草在向同一个方向摆动,大概是东南方向。
我拽拽身边的秦晃,顺着水草的摆动的方向指了指,秦晃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去,可没想到,眼前摇晃的水草中突然冒出一颗灰白的头颅,正瞪着一双橙黑的大眼睛看着我们。
第6章
地下河
是“湖怪”!
这一眼直接给我和秦晃看麻了。
它漂浮在水草团中,是一只小的,看起来年龄等同于十岁左右的儿童,虽然加上脖子也就跟我差不多高了。
这小怪物盯着我们看了看,然后歪了下头,接着扭头就往水草漂浮的方向飞速游走。
我还没反应过来,秦晃那个疯子直接摆腿追了上去,我被气得直吐泡泡,这人脑子有病吧!
可不管他有没有病,我都不能不管他,合同还在呢,他死这儿得算我的。
我紧跟在秦晃身后,但以我们的速度想追上前面那个浪里白条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那玩意儿就跟过水挂面一样“嗖”地就没了影。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只剩一个漆黑的水下山洞,这里有明显的水流将我们向洞内席卷,秦晃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就毅然钻了进去。
我被他这个精神状态震撼了一下,到底是什么样的答案值得他这样不要命的寻找?
这洞里乌漆嘛黑,我用防水手电四处照了照,发现这是个天然形成的通道,蜿蜒向上,怪石嶙峋。
我们顺着水电光向上小心游去,游着游着只觉得周身的压力慢慢减轻,我们在黑暗中已经失去了对距离的感知,不知道游了多远竟然浮出了水面。
我松开嘴里的咬嘴,大口呼吸着空气,耳朵有点嗡嗡响,但不影响我听到自已喘气的回声,这大概是个山洞。
秦晃拉着我第一时间靠近最近的岩壁,然后用手电扫视四周。
这里果然是一个山洞,大概五十平米的样子,但洞顶很高,我也开始四处查看,可这里除了我们两个依然空无一物。
正常来说这里的水平面应该和外面那个野湖齐平,也就是说我们此时应该是在山体内部,大概率就是野湖南侧的那道山岭。
可那个小怪物去哪儿了?
“秦晃,你听。”
这时我似乎听到远远地水流声,秦晃也静心去听,果然他也听到了。
“有水声!”
那声音依然在东南方向,我知道自已肯定是劝不动秦晃,为了防止他作死,只能自已率先游了过去,一个漆黑的小山洞再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是一个隧道。”
这个隧道不大,以我的身高需要弯腰屈腿才能通过,山洞里的湖水浅浅没过这隧道的地面,我把手电叼在嘴里,用手撑着洞口,一个用力撑起身体爬进洞口,上去以后我第一时间查看了一下前面的情况,确认安全后给秦晃让出位置让他爬上来。
“这隧道的地面咋这么光溜?走路小心点儿。”
和岩壁上凹凸的石头不同,我们脚下的地面石块很圆滑,几乎没有尖锐的棱角,踩上去甚至滑滑的。
我们两个个子都高,蜷缩在这个低矮的隧道里要多费劲有多费劲,没走几步腿就开始发酸,一开始只能听见我们脚下踩水的声音,越向深处走越能听见清晰的水流声。
“这他妈前面不会有个瀑布吧?”
哗啦啦的流水声越来越大,我开始觉得不对劲,就我们脚底下这点儿小水流,哪儿来这么大的声音?
大概又走了十分钟,洞口处豁然开朗,我们总算不用半蹲在地上了,水声响亮,我们同时用手电向前照去。
只见一条湍急的河流在漆黑的河道中向前奔涌,我们脚下的水从隧道中顺流而下汇入这条河流。
“地下暗河……”秦晃呆呆地呢喃了一句。
除了我脚底下这条隧道,我甚至还看见了其他分支,而这条河的上游方向也是一望不知尽头。
这河流不宽,我们所在的这一段也就一米多宽,这个季节水位回落,河流两侧露出不少河床,可以想象夏天的时候水位上涨,整个河道蓄满了河水时一定相当壮观。
我们小心地跳到河床上,碎石被踩得“咯咯”响,但脚感扎实,还算安全。
“你到底想找什么答案?搞清楚湖怪是什么?还是要找到它们的老巢在哪儿?”
我总得知道自已此时此刻站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地下暗河是为什么吧!以后i人不许报旅行社。
果然秦晃还是不理我,他蹲在地上用手电照着我们出来的那条隧道,盯着那道流出的小水流看。
“吴燕青,你来看,这水是不是有点泛红?”
我听了他的话也凑过去看,这里环境幽暗,很难辨认,但这小水流有一段是垂水,侧面的岩壁干涸,青中泛白,两者对比着看,这水还真有点泛红。
“不会是他们下来了,然后有人受伤了吧?”
我们这才想到自已下水到现在已经很久了,岸上的人不知道,有可能以为我们出了意外,难道是他们在水里遭到了“湖怪”的袭击?
想到这里我们心里都是一紧,秦晃急急忙忙就要往回爬,而我却突然听到了什么声音,赶紧伸手拉住他。
“先别动,这洞里有声音!”
我俩紧靠河洞的岩壁,侧身对着洞口,果然隧道中再次传来一阵怪声,有点像鸭子,但又不够沙哑。
发出声音的东西应该在不断向我们的方向移动,声音越来越近,也逐渐清晰,到最后听见的就是:“呀呀呀,疼疼疼~妈呀妈呀妈呀,腿不行了撒!”
……
半分钟后,洞口冒出一个穿着红色秋衣套装的光头壮汉,身后跟着一个湿漉漉的黑发女人。
是光头和秦瑶。
“卧槽!这他妈真有地下河!你俩果然在这儿呢嘛,吓死我了。”
我气不打一处来,把光头从隧道揪出来就踹了一脚:“你踏马秋衣掉色知不知道!一个大男人边走路边叽叽歪歪什么玩意儿,我俩还以为什么傻逼东西出来了。”
光头不情愿地狡辩道:“你不知道我这个雄壮的身材走那个破隧道有多费劲,头皮差点儿给我划破相。”
说完他撩开紧贴在腿上的秋裤腿,果然腿都被染成了粉色。
“日他沟子的,我就知道大市场的秋裤穿不成。”
“你俩跑下来干嘛?”
光头放下裤腿:“那小姑娘急得不行呢嘛,都要哭求了,再说了,爸爸我也是担心你的呢。”
我挥手让他滚蛋,另一边秦晃把秦瑶扶了下来,看她没有受伤也就放心了。
“你们听没听过新疆老一辈关于喀纳斯湖怪的说法?”
光头站在我旁边望了眼黑暗中奔腾的暗河,问了我们这么一句。
“哪种说法?大红鱼?”我想了想当年喀纳斯湖怪的各种说法,最后的定论就是:很有可能是大红鱼,也就是哲罗鲑,一种大型冷水食肉鱼。
光头摇摇头说:“这个说法倒是没说那湖怪是啥东西,说的是喀纳斯湖、赛里木湖还有天山天池底下是有暗河相通的,喀纳斯和天池都闹过湖怪,这个大家都知道呢,其实早年赛里木湖也闹过,有几年赛里木湖中间的小岛都不允许有人靠近的,说什么暗流啊什么的,这几年才放开。”
他搓了搓胳膊继续说:“老人们说,为啥这个湖怪怎么找都找不着,没准儿就藏在暗河里,它能通过暗河到处跑,能找着就怪了!”
秦晃也点点头:“以前是听过这种说法,但只是年纪大的人偶尔提一两句,年轻人都不怎么知道了,只是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地下河。”
我其实也有点意外,这要是放在南方倒是个常事儿,放在新疆总觉得匪夷所思。
光头一脸无所谓:“诶兄弟,这以前是啥?这里以前可是海呢!不要看新疆有沙漠,这里的河、湖还有冰川那简直不要太多,地下水多成求了好嘛。吐鲁番多干呢撒,人家都能挖坎儿井,这可是阿勒泰。”
众人说着说着,又听到隧道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咱们是不是忘了点儿什么?”
第7章
旧案
我和光头赶紧跑到隧道口,果然看到大包小裹的陈志正在隧道里艰难地爬着,他那身蓝色格子的秋衣秋裤紧紧贴在身上,头发跟被狗舔了一样,黑框眼镜也没戴,看着像逃难的。
“陈志,你咋下来了?”
陈志看见我俩以后差点儿哭出来。
“吓死我喽,我还以为你们都洗白喽,剩我一个人咋个办嘛。”
我们把他拽了下来,陈志一个人背了一个大包,两个小包,大包里还插着猎枪。
“陈志,我的哥,你连水肺都没有你咋敢下来的?还背这么多东西,你到底是想救人还是想殉情?合着怕我们死不怕自已死是吧。”
不光是我,光头也惊呆了。
“兄弟,你咋想的你告诉我,我不是跟你说了就四个水肺呢嘛?你在岸上等上我们看着行李,你咋么还背着这些玩意儿下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