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晃毫无头绪,因为这地方连值得一翻的地方都没有,最后看了一圈只能去翻那个柜子。
这柜子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些老旧的纸片子,上面写潦草地写着一批批货的名称和数量。
秦晃本来还准备一张张打得看,我却看不过眼了。
“看啥呀?全拿走啊,谁抢劫还看保质期啊!”
秦晃一想也是,开始大把大把地往包里塞。
我趁他装东西的空档四处看了看,这一看就被角落里的一堆皮子吸引了视线,其中有几块灰棕的的小皮子看着很是眼熟。
“这是……狼皮?”
我不了解皮货,但总觉得像是狼皮,秦晃收拾好背包也走了过来。
他伸手摸了两下:“这毛还很软,应该是小狼。”
这时,我隐约听到一声马的叫声,秦晃显然听力不如我,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有人来了,咱们先出去。”
秦晃一听有人来了脸色一变,拿起锁就出了门,迅速将锁头按原本的位置锁了回去。
我们两个悄悄蹲在木屋背后,没过多久果然就听见了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马蹄声停在院门口就停下来,那人推开院门自已走了进来。
秦晃用手机打了几个字给我看了看:等一会儿看我信号,咱俩一起翻出去。
我拽了拽手上的手套:“你随便。”
因为我要出去了。
门口的阿山正在掏钥匙开锁,而我在秦晃震惊的眼神中起身拔腿就冲了出去。
我刚窜出去两步阿山就察觉到了,他看都不看扭头就往院子外跑,而我直接把背包抡了出去砸在了他的后背上。
这背包里装了不少东西,重量十分可观,直接给他砸了个大马趴,而他趴在地上刚一抬头,后脖子上就挨了我一记重拳。
我现在不比从前,虽说打小怪兽费劲了点儿,但打人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么。
等秦晃察觉到不对跑出来时,阿山已经趴在地上晕过去了。
“吴燕青你干什么?”
我本来想用自已的军刺的,但现在看了他的“作案现场”,当场就改了主意。
我扯住他一条胳膊往木墩子上拖行,抽空跟秦晃说了句:“我能干啥,我给他剁了炖豆角。”
秦晃一听我的打算,立刻一脸焦急地抓住我的胳膊:“你疯了,这就是打草惊蛇了,我还没找到能用的线索。”
我把阿山扔在地上踩住,看向秦晃:“我看你才疯了,你想从这种人嘴里听到什么真话?三十来岁人了,就这样儿你能查着个屁。”
这是我第一次对秦晃说这么难听的话,但我无所谓他怎么想,反而去院子角落挑了把锈迹斑斑的大铁刀。
这下秦晃是真急了,紧跟着我劝道:“那天大家劝了你那么多你都忘了?这不是过家家,只要你下了重手,搞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他这一句话直接让我的脚步定在了原地,我的眼神依然盯在阿山身上,话却是对着秦晃说的。
“有的话,几分真几分假没必要摊开说,怕影响查案,怕破坏生意,怕惹祸上身,怕手上沾血,大家有自已的考量我理解,为我好我也领情,但是那个小玩意儿甚至没法给自已做打算,我他妈什么都懂,但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怎么也得给他个教训。”
说到这里我抬头看着他的双眼:“上次是我冲动,不应该把你们拉下水,但这次,你趁早给我滚蛋,我就当没见过你。”
秦晃被我说得一愣,这时趴在地上的阿山突然动了一下,他醒了。
我走过去用力跪在他的后背上,阿山赶紧使劲儿扭着脖子回头看我。
“竟然是你们?没死在狼嘴里真是算你们走运。”他说得咬牙切齿,脸上还带着黑青,眼神里像淬了毒。
我突然笑了一声,冲秦晃说道:“听出来了吗?大家伙今天都不白来嗷,狼群的事儿有他一份,这他妈就是我的报应。”
说着我就拽过阿山的右手放在木墩子上:“这只手拿得铁杆子对吧?”
话音一落,我就高高举起那把生锈的铁刀狠狠剁下。
第32章
阴差阳错
“嗙”地一声,阿山发出一声惨叫。
这刀太钝了,整整剁了三下才将他的右手剁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半张脸上溅满了血点子,秦晃呆住了,阿山一直在张个大嘴惨叫,口水流了一地,活着泥土又粘在了他的脸上。
他喊着喊着突然没了动静,又晕过去了。
萦绕在鼻腔的血腥味让我有些眩晕,我嘴里嘟囔着:“也好也好……”
我原本只打算把他搞个半残让他没法搞事,但是现在脑子里却充斥着一个念头:这个人留不得。
不论是小怪物还是我们,只要在这个地界上,哪怕侥幸逃了一次也得有第二次。
浓烈的血腥味让我的头脑有些混沌。
我咽了口唾沫,随后将刀尖立起来对准阿山的后心。
只是稍微用力,我竟然能真切地感受到刀尖刺破了带着弹性的皮肉,让人头皮发麻。
这感觉完全不像平时在电影里看到的那般痛快,压根没有什么“噗嗤”的声音,刀子捅进人的身体时无声无息。
在今年之前,我做的最过分的事儿就是欠了银行的钱,虽然平时嘴上总说弄死这个打死那个,现在真到了这个时候却无比的心慌。
我想用力,可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拼命拉响基因警报,它们在阻止我亲手剥夺一个同类的生命。
脸上的肌肉开始不可控制的抽动,我整个人就像在梦里,想要全力奔跑却使不上力气。
刀尖处洇出一圈鲜血,我突然感到一阵反胃,强烈的呕吐感涌了上来。
而这一时的不适却被秦晃抓住了时机,他猛地扑了上来把我撞到了一边。
秦晃单膝跪在地上,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道:“你不能杀人,他还不能死,二十多年了,我找了二十多年,万一他真的跟那些人有联系呢?我保证,吴燕青,我发誓,一但查清我们把他交给警察,你相信我,这个事总会了结的,吴燕青!吴燕青!”
可就在这时,原本应该晕了的阿山却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被斩断的右手十分迅速的窜出了院子。
“妈的你个丧门旋儿!”
我一脚把秦晃蹬到了一边追了上去,留了一句:“不可能。”
我现在哪儿还有那个底气站在警察面前,事已至此,阿山这个人说什么都不能留了。
阿山跑出院子就往林子里钻,他的速度我在响泉白桦林是领教过的,哪怕他现在断了一只手也丝毫不受影响,甚至跑得更快了。
我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两侧的树枝抽在脸上像皮鞭一样,可即便这样我还是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跟丢了。
而我的身后同样有一趟紧跟不放的脚步声,一猜就知道是秦晃那个傻逼。
阿山一路狂奔,时不时地回头看向我,他对这地方比我熟,其实我有些担心他会领着我们往一些埋了陷阱的地方跑,可事实证明我想多了。
大概是因为常年生活在深山里,他的体力极好,一路跟下来我只觉得喉咙里一股子血腥味,喘气的时候肺子都疼,脑子里只想着不能跟丢,连方向都没多余的精力去辨别。
让我没想到的是,阿山跑着跑着竟然就到了林子边缘,我脚下的步伐越来越慢,因为我看到了林子外有不少人,是游客。
我迅速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汪泛着白色的浅绿湖水,是白湖,我们来到了常常有游客游览的徒步路线上。
我喘着粗气,眼瞅阿山捂着断手专门往游客堆里钻,内心的烦躁几乎要爆出来,可理智告诉我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出去。
阿山的惨状迅速地吸引了游客的目光,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周围,这个王八蛋甚至还挑衅地向我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时秦晃才姗姗来迟站在了我边儿上,他扶着一棵树喘得就像马上要死了一样。
他显然也看到了林子外的景象,脸上全是不知所措。
眼下我们完全处在了被动状态。
就在我们以为事情要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时,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人堆里,竟然是那个流浪汉。
他手里拿着一根铁杆子,趁着人们的注意力都在阿山身上时,直接窜出来用铁杆子将他的脖子捅了个对穿。
人群里发出阵阵尖叫,“杀人啦!杀人啦!”
转眼游客们全都惊慌地散开了,原本还站满了人的地方眼下只剩下阿山和流浪汉。
阿山的眼里全是惊恐,他瞪着眼睛看着那流浪汉,嘴里不断涌出鲜血,最终踉跄了两下直接栽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而那流浪汉既没有继续伤人也没有逃跑,反而就地躺下了。
他没穿秦晃送他的那件冲锋衣,而是只穿了一件单衣,这人比以前更瘦了,就那么随意自然地躺在了雪地里,像一件被人随手扔在地上的旧衣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个胆子大的大哥凑了上去,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白天,抬头向众人说了句:“死了,两个人都死了!”
周围的游客一片哗然,我和秦晃也呆在了原地。
我木然地扭头看向秦晃:“你买凶杀人啦?你还有死土?”
那根铁杆子分明就是阿山在湖边用的那根。
可秦晃茫然地摇头说道:“我没有啊,那天我碰到他,他也只是给我带路,连一句话都没说过。”
警察和救护车在不久后都来了,看到两个人被盖上白布后,我一言不发地扭头离开了,而秦晃还愣愣地跪坐在原地。
我先是回到阿山的房子拿走了他的断手,随后又去了野湖。
这时的野湖又是另一个样子,周遭雪白而湖水碧绿,湖面还笼罩着雾气。
我蹲在小怪物受伤的岸边,看了看倒影中的自已,脸上的血渍已经干结,湖水微荡,倒影也摇摇晃晃,有些变样了。
我撩起湖水洗了洗脸,自顾自地跟一个不存在的人聊着天:“那个人死了,不是我干的,这件事原来比我想象中难得多,我就……我就扎了个眼儿,但是我给你带了这个。”
我将那只断手扔进了湖里。
“我该走了,如果你还在的话,希望你平安长大吧,别老自已溜出来玩儿了。”
说完想说的,我把身上沾了血的衣服都换了,背起背包就开始往山下走。
至于秦晃他爱咋走咋走,我是不会管他的。
对于这个人我现在有点儿烦他,但不至于厌恶,大家各有各的选择,就像牧民和狼群,为了生存总会时不时的站在对立面上,但牧民对狼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狼的精神令人着迷。
秦晃就是这样,现在他离我越近我就越烦他,远点儿还行。
自从那场初雪后喀纳斯就再也没下过雪,积雪融化后的路面踩起来“咕叽咕叽”响。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多年的喧嚣走过来,地府门口绕一圈,才发现人生路远,也不是时刻都要与人同路,遇水时逐流,有花时观花,剩下的时候就这样“一意孤行”,几十年前独自来,几十年后也能独自走。
第33章
零食
下午的喀纳斯景区外能把汽车堵成火车,等我回到布尔津的民宿时已经快傍晚了。
一开门就看见陈志正围着个围裙拖地,陈小花戴着个口水兜在地上乱窜,把陈志刚擦好的地面踩得全是蹄子印。
“陈小花,你个瓜娃子,老子给你说好多道咯,不准在我搞卫生的时候扯拐,这是你老汉儿我唯一的要求。”
陈小花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开始像只大鲤鱼一样嘎嘎蹦跶,给我逗得嘎嘎乐,陈志一听是我,回头问道:“乌眼儿哥,你今天跑哪儿去喽喃?”
瞎话我在路上早就编好了,直接说道:“方昊的衣服不是都被弄坏了嘛,我去买了几件衣服还给他。”
陈志一听眉毛就皱起来了:“你才出院几天嘛,他就喊你还他衣裳?硬是过分得很。”
我赶紧摆摆手:“不怪他不怪他,我这个人吧,欠人东西睡不踏实。”
说完我就坐在了沙发上,顺便把腿抬起来方便他擦地。
他边擦边说:“你这个人还多好的,但是嘞个年代,你恁个搞肯定要吃亏。”
我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擦着地,边边角角都不落下,觉得有点好笑:“大哥你还教上我了,这是民宿,你没必要自已打扫这么干净,看你这么熟练,平时在家没少干吧,你那个媳妇真是丢了个宝。”
陈志摇摇头,把拖把和围裙放回了卫生间,随后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这个事情我虽然心头冒火,但也不是过不去的坎坎。你没看到他们两兄妹,根本就不像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我结婚很早嘛,是我爸妈介绍的,我那个老丈人是他们两个同事的朋友,十里八乡都晓得的好人。”
“当时我才刚刚毕业,读书的时候又没谈过恋爱,老实说啥子都不懂。我前妻就是一个多安静的女娃儿,我就答应了。现在想一哈,对别个确实也不够负责。她那个哥哥也特别的沉稳,两兄妹的学历、长相都巴适得很,我爸妈满意得不得了。”
他叹了口气:“依我说嘛,他们屋头肯定是有啥子事情,才会走到这一步。回去的车我也找好了,这次回去大家就体体面面地把事情解决好,以后各过各的。”
“准备什么时候走?”
“下个月噻,肯定是头子哥出院了以后噻。”
他正说着,陈小花就像个牛虻一样一头攮了过来,气得陈志拿着拖鞋直拍它屁股:“顶啥子顶,撞啥子撞,一天到黑就晓得到处乱撞,你个瓜娃子!”
我也不准备拉架,反正陈志也就是装装样子,趁他从沙发站起来的空档,我赶紧躺了上去,把整个沙发占得满满当当,然后打开手机看起了机票。
光头出院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的事儿了,这期间我一直没有看到秦晃兄妹,再听到他们的消息正是光头出院那天。
“进门儿,换鞋,你住里面那间。”
光头身上还裹着纱布,我跟在他身后提着暖壶还抱着盆,医院发的盆虽然质量一般,但是还能拿到办公室用一用。
至今为止我们已经攒了三个盆了。
陈志把行李安顿好以后转身拿出一叠现金来,新钞旧钞都有,里面还有五十和二十的,乍一看挺大一沓。
“这是秦瑶今天拿过来的,她说这里是三万两千七,剩下的他们用微信转给你。”
我打开手机一看,果然一条未读消息,点开就是秦晃的转账信息,六万四千一百块钱,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看来这俩人暂时是没啥钱了,连现金都掏出来了,这年头现金可是中青年的底线。
光头又在民宿休养了几天,我们这才动身返回乌鲁木齐。
回去的路上是我开车,陈志和光头一左一右坐在第二排,光头把靠背直接放倒了,躺在上边对着陈志搔首弄姿。
陈志一边控制乱窜的陈小花一边忍耐光头,咬着牙骂道:“遭人打的咋个不是我嘛!让我现在就晕到这儿,啥子都看不到。”
他说完就把脑袋伸到了前排:“乌眼儿哥,下个服务区你歇一哈儿,让我来开一哈,我真的遭不住了,太恶心喽。”
我看着后视镜里他那透着屈辱的双眼:“这个事儿咱们这样吧,你就当替我在后面看着他俩,咱俩之间的救命之恩一笔勾销好吧,平账了,你不亏。”
傻逼才愿意去后面遭那个罪。
陈志显然看出了我的决心,咬牙不再纠缠。
这一趟对我们来说远比上一次的行程还要糟心,上一次那对母女的事对我们来说还算是事不关已,大家都处在一个旁观的位置上看着热闹,但这次不一样,我们和这个地方的不少人产生了纠葛。
就像阿山,估计很早就盯上了我们,既然那个流浪汉对我们没有恶意,那那天他出现在车子旁边就不会是偶然,说不准就是发现了阿山有什么动作,我甚至怀疑阿山就是跟着我们才发现了穴居客的踪迹。
可如今我们已经没有机会知道流浪汉的故事了,他的过往和他的生命一起留在了那片雪地。
车载音响传出一阵熟悉的前奏,是痛仰的《再见杰克》。
原本还在后座撕巴的陈志和光头瞬间闭麦,开始随着音乐摇摇晃晃,光头那个货连自已的锁骨都顾不上了。
他扯着嗓子一路高歌,正唱到“遗忘的只能剩下美好”,却听见他惨叫一声。
“陈志,管好你儿子撒,哎闷头就顶人呢嘛?勺料子呢。”
陈志也不甘示弱,手上抓着陈小花的羊角,冲着光头一顿控诉:“它包包头的零食都跑哪儿去了嘛?还不是你搞的。”
光头翻了个白眼,随后一拍自已的大光头:“正好诶,那天从鸭泽湖捞出来的零食之前忘拿出来了,正好就是今天这条裤子。”
他穿着一条工装裤,从上到下全是裤兜,我从后视镜看着这家伙从上到下翻了个遍,最后掏出一袋小饼干扔给陈志。
“赶紧塞你儿子嘴里,烦求子的。”
陈志刚撕开包装袋,陈小花就把嘴筒子塞了进去,陈志边喂饼干边说:“还有一袋糖呢?你恁个大个人了,还偷吃
qq
糖嗦。”
听了这话光头一下就急了:“球上的话,谁拿你零食谁梭梭子!”
说完他又把裤子上的兜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