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嘛大兄弟,我不骗你。”刘朝荣把胸膛拍得乓乓响。
光头也乐呵呵地跟他对着笑,可惜没笑两下他的脸一下就垮下来了。
“诶,朋友,路呢?”
只见我们正前方板板正正的一溜围栏,脚下的小路被截断了。
刘朝荣理所当然的说:“到头了呀,我说了不让进嘛,周围看一看,对不对。”
光头咧着嘴一拍手:“哈哈,行呢行呢,退我五十。”
刘朝荣大惊失色:“不能这样呢嘛,我说得清清楚楚,可没骗人,你不能说是把我人都骗到手了又想赖账。”
光头也大惊失色:“诶你胡说的呢!”
我抬手在他俩中间挥了两下:“不掰扯了,来都来了,下车瞅瞅。”
第11章
羊癫疯
光头不情不愿地下了车,搓了搓脚底下干结的土地。
我四周望了望,这里大多数都是半人高或者等人高的灌木,这会儿过了季节,乍一看全都是黄绿色和枯黄色,有点儿像干旱季节的非洲丛林。
刘朝荣比划了一下四周:“别看现在荒,夏天的时候一眼看上去绿绿的,还有花,这儿有胡杨,还有梭梭树。”
他走到一颗圆形灌木前头拨弄一下它的枝叶:“这梭梭树别看小,作用可大了,特别耐活。”
光头蹲在地上扒拉了一下梭梭树的枝条:“嘿,你好呢嘛,梭梭子树。”
刘朝荣又找到一棵大一点儿的灌木:“这个是红柳,就是平时串肉串那个红柳,现在花季过了,开花的时候树枝上都是粉色的小花,一簇一簇的可好看了,那边还有胡杨,这些都耐旱耐碱,换别的在这儿活不下去。”
我们在四周慢慢绕着,竟然还发现了一条小河从小水渠中缓缓流过,也不知道是从哪条河里分流下来的。
刘朝容这个时候还真像个像样的向导,他看我们低头看着小河,条理清晰地给我们介绍着这里的情况:“咱们平时经常听到的博尔塔拉河、精河、奎屯河都会往这儿补给,上游的河可多了,大大小小二十多条河,不然艾比湖也不会面积这么大。”
陈志一边盯着到处乱钻的陈小花,一边好奇地问道:“这个湖听起好牛批哦,为啥子不开放嘛,赛里木湖都还要小点,现在游客也是多得很,也可以增加收入噻。”
刘朝荣赶紧摇摇头:“这里是不可能的了,艾比湖是湿地,生态太脆弱了,这里的树少上一半就是另一个样子了,你现在看这里还可以,这已经治理了几年了,前些年差点儿变成罗布泊了。”
“咋个搞起的哦,是因为勒边的大风嗦?”
刘朝荣伸手摘了个干叶子放在手里碾碎:“这里一直有大风,但是艾比湖水多面积大,能拦住沙尘,可一块地方它能养活的人就那么多,前些年这里开始发展,人越来越多,放牧的也多了,盗猎的也多了,植物也好动物也好,都祸害了不少,有人就要用水,上游补给的河水也被截留不少,等大家伙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听他这么说我想起了之前见过的另一个湖,也是湿地保护区:“我记得乌伦古湖也是湿地保护区,那边的水也少了不少,也有珍稀鸟类,但是那边也还能旅游。”
“可不一样呢,艾比湖是咸水湖,它要是干了露出来的都是盐尘,阿拉山口动不动就刮大风,有水的时候还好说,那几年艾比湖水量少了一大截,湖床都露出来了,一刮风就是沙尘暴,那沙尘暴里可带着盐呢,刮到哪儿哪儿遭殃,阿拉山口拦不住的沙尘暴能吹遍整个北疆,可不敢冒这个险。”
“别说旅游了,这儿原来的牧民都被统一迁走了。”
接着他指着北边的方向:“这儿还有小树,等会儿我们往那边走,能看到以前的湖床,那里就不长东西,就是泥多,踩上去软乎乎的,像海绵地。”
光头跟着走了半天,抻着脖子四处乱看:“不是说里面是保护区嘛,怎么连只鸟都看不见呢嘛,真有人来盗猎呢?”
刘朝容一听这个就来了劲:“那当然了,在这边肯定看不到了,假如只有最中间一圈有动物,那至少要多封好几圈才安全,而且好多鸟都是候鸟,这会儿都迁徙了,虽然知道这里的人不多,但是盗猎这个事儿,只要有市场他就有人冒险。”
“小的咱们就不提了,七八年前阿拉山口抓到了一个大的,羚羊角啊朋友们,一吨多的羚羊角要运进来,那是什么概念,光是角就能堆成山,如果换成羚羊,那都不知道有多少了,而且他们也不会说是把羚羊抓过来把角锯掉就放走,直接连头砍掉呢,有的直接带着头骨就卖掉了,剩下的再把皮剥掉卖羊皮,这么大的量,得多大的市场才能消化。”
他叹着气摇了摇头,突然抬头看向我们几个:“诶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瞥了一眼他的表情,他的眼神里似乎带着点儿探究。
“我们是做旅行社的,朋友来办事,我们顺便踩线。”
他点点头:“旅游啊,是个好活儿,新疆的资源在这儿摆着呢。你们都是本地人啊?”
光头把话头接了过去:“我是新疆的,他俩一个是东北的,一个是四川的嘛。”
刘朝荣点头表示了解,随后又笑着说道:“在这边儿有什么事儿都可以找我,收费便宜,我就挣个饭钱,绝对不讹人。”
这时陈志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就看见他在正在掰着陈小花的头,而陈小花伸着脖子这个灌木小树尝一口,那个小草尝一口。
“瓜娃子,这些都不新鲜哒,你吃喽怕要遭起病病儿。”
刘朝宗看着他们俩的互动问道:“你们怎么会养一只羊啊?游客自已带羊我还是头一回见。”
说到陈小花我笑了一下:“母羊被车撞了,这小羊崽子就在旁边守着,估计还没断奶,本来我们是不想管的,就这家伙。”
我用下巴点了点陈志的方向:“这家伙看不过去非要带回家,这不就养了这么大。”
光头也跟着说道:“那你说啥呢,当儿子养的呢。”
其实也不用我们多说,光看陈小花这个叛逆的样子也能看出来陈志对它什么样儿了。
“你莫吃了,人家说了这儿不许放羊,要是你爸我被人家说非法放牧,把你弄走了咋办嘛!”
我看陈志是真急了,但陈小花仗着他爹力气不够大,肆无忌惮地啃着,从小到大细糠吃多了,看着点儿粗粮激动得不行。
我走过去用手掌抵着陈小花的脑门儿不让它乱啃,陈志在后头拽着它的羊角,该说不说这小混蛋劲儿真是越来越大了。
“冷静点儿,幺儿!”
陈志边拽它边使劲儿,而陈小花那股叛逆劲儿上来了,使劲儿地甩脑袋,跟蹦蹦乱跳的大鲤鱼一样难按,我又怕使劲儿会弄伤陈小花,两个人竟然有点儿搞不定他。
这时光头在后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叫唤:“卧槽,羊癫疯!”
我不耐烦地喊道:“你少在那儿火上浇油,过来搭把手。”
可光头那个无赖竟然还在那儿喊:“卧槽,羊癫疯!”
我受不了了,回头张嘴就骂:“你别在那儿叫唤,滚去车里拿点儿吃的!”
可我一回头也呆了,下意识地念叨了一句:“卧槽,羊癫疯!”
只见刘朝荣刚刚还好好的一个,这会儿正躺在地上,整个人都在无意识的抽搐着,光头蹲在他身边两只手也不知道该扶哪儿好,慌得要死。
这下我和陈志也顾不上陈小花了,赶紧跑到刘朝荣身边去,这人还真是羊癫疯,这会儿两眼翻着白,嘴角吐着白沫。
光头手足无措地张着大嘴:“这咋办嘛,没见过这种情况呀我,能不能动他啊。”
别说他了,我也都懵得不行,得癫痫的人还是少数,我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见。
要说这方面还是陈志知道多一点,他急急忙忙地指挥到:“把他的脸撇到一边,免得遭呛到,不要让他把舌头咬到了,快点送医院,搞快点。”
陈志把自已的手塞进刘朝荣的嘴里,同时扶着他的头,我和光头一前一后把刘朝荣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往车上走。
“幺儿,过来!”
要说陈小花也是个有眼色的小混账,这会儿也不闹了,乖乖地就跟了上来,我们到了艾比湖附近待了还不到半个小时,就开始疯狂返程。
第12章
医院
我们三个把刘朝荣抬上车了,光头一刻不敢耽搁地爬回驾驶位。
刘朝荣被放在后排,他依然在抽搐着,陈志的手仍然放在他嘴里,袖口已经湿透了。
我打开手机导航医院的地址,看了一眼大概的位置就冲光头喊道:“原路返回,离火车站不远,后面我再跟你细说。”
光头二话不说就调转车头往来路开去,遇上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儿,也顾不上底盘了,谁都想不到刚才还坐在副驾让光头放心提速的人这会儿就躺在车里不省人事了。
光头这会儿是真顾不上什么对向来车了,整个人几乎趴在方向盘上,每过一个弯道就疯狂按几下喇叭。
后座的刘朝荣偶尔能安静一会儿,隔一会儿又抽搐几下,但还是没有一点儿恢复意识的倾向。
也得亏阿拉山口市人少,这一路畅通无阻。
只等光头一脚刹车刹在医院门口,我们把陈小花放在车里,抬着人就跑。
“医生医生,这个人羊癫疯了。”
医护人员很快把他放在床上推走了,一路上问了我们八万个问题,什么以前有没有病史,知不知道诱因,我们几个一个都回答不上来,一问三不知。
最后人家问发作多久了,我们才勉强回了个半个小时左右。
刘朝荣的身上开始被贴上各种各样的仪器,他瘦巴巴的胸膛袒露出来,上面带着不少乱七八糟的疤痕。
护土拿来了药给他输液,我们几个拿到他的手机,准备联络一下他的家里人。
手机是医护人员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递到我们手里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
“这是手机呢嘛?这不是我奶的遥控器吗?”光头看着手里缠着胶带的手机忍不住发出质疑。
我从光头手里把手机拿过来研究了一下,也看不出什么牌子,就跟早几年充话费送的一样,屏幕花的像教堂的玻璃花窗。
我按开锁屏,划拉好几下手机才有点儿反应:“这手机,比杨思佳都迟钝。”
这还不是最离谱的,更离谱的是这大哥连微信都没装,我又去翻他的短信,除了话费提醒啥都没有,而通话记录里一眼看上去全是号码,连个联系人姓名都没有。
这还联系个毛线啊?
我手指头都要磨破皮了,一点儿有用信息都没找着,没过一会儿又被吆喝去缴费。
付款的时候我心都碎了,这大哥咋看也不像能还得起钱的样子。
几千块钱没了,我们三个跟丧家之犬一样坐在走廊,光头呆呆地念叨着:“我就说让他退50块钱吧。”
不过这几千块钱总算没白花,没等太久刘朝荣就恢复意识了,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还乐呵呵的,完全看不出像刚生过病的样子。
他咧着嘴冲我们笑笑:“谢谢你们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插着兜站在他床边,看他没事儿我这颗心也算是放回肚子里了,不然到哪儿哪儿死人,这也太不吉利了。
“你一直有这个病啊?”
他点点头:“从小就有,偶尔犯一下,已经很久没复发了,实在是凑巧了。”
光头把刘朝荣的手机递给他:“我们没找着你家里人电话,你自已跟家里人说一声撒。”
可刘朝荣只是接过电话,然后摇摇头:“不说不说,说了他们又该担心了,不说了。”
他抬手摩挲了一下手机屏幕,然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头问道:“诶这次花了多少钱啊,我还给你们。”
我看他这个样儿反而有点儿张不开嘴,明明是正经还钱,我竟然还会不好意思,但钱肯定还是想要的,最后我试探着开口问道:“你有钱吗?”
他笑了一下:“这种钱肯定得有,我就是不怎么用手机,平时爱用现金,你告诉我多少钱,这两天我就给你。”
我看他都这么说了,也就把票据给他放在了床上。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们出去呆一会儿。”
出门的时候他不知道在给什么人打电话,听着像是在谈钱,不过我也没多听。
我们回到了走廊,状态都放松了不少,陈志突然想到:“我的手机和包包还在车里面,你们等哈我嘛。”
“嗯,顺便帮我拿瓶水。”
我和光头再次坐回走廊的椅子,我看看了刘朝荣病房的方向跟光头说道:“一会儿问问医生,他要是没事儿了我们就先回去吧。”
结果还没等我们等来医生,却等来了陈志的电话,电话另一头他的声音焦急万分:“乌眼儿哥,小花丢了!”
“啥玩意儿?”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当时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刘朝荣身上,下了车关没关门、锁没锁车那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也是等到他没事儿了才想起车里的陈小花,就是这么一会儿功夫,陈小花竟然就走丢了。
“你别慌,我们马上出去。”
光头看我这个态度就知道出了什么事儿,赶紧问道:“诶咋啦?撒事情嘛?”
我直接拉着他站了起来,边走边说:“陈小花丢了,陈志估计急疯了。”
一听到陈小花三个字儿,光头也一下抱住了头:“卧槽,我没锁车。”
等我们两个跑出去的时候,就看见陈志在附近的绿化带里边喊边找。
“幺儿,你在哪点儿哟,莫躲了,我给你买好吃的东西。”
可惜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陈志,冷静点儿,有行车记录仪,先查一下。”
我走到陈志身边儿拉住他,我们这种营运车辆肯定是要安行车记录仪的,而且还是二十四小时车内三百六十度。
陈志强迫自已冷静了下来,神态恍惚地说道:“对对对,有记录仪。”
他的状态实在不好,趁着光头查找录像的功夫我语重心长地说道:“陈志,你深呼吸,它是陈小花,不是陈箫华,除了我们没有人犯得着费这么大劲针对它,八成就是我们忘了关门了,一会儿看看它往哪个方向跑就知道了。”
可陈志不光没缓解,反而垂着头说道:“乌眼儿哥,我咋个不晓得嘛,就是因为它就是一只羊,我就算去报警都没得人理我,除了我,在别个看来它就是一只羊,可以吃的羊,乌眼儿哥,我关了门的,我绝对确定,再慌我也记得关门,哪晓得会变成这个样子嘛。”
他的话让我无言以对,感觉自已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好在这个时候光头打开了监控回放,我们三个赶紧凑在一起一帧一帧地看,生怕错过一眼。
画面中正是我们把刘朝荣抬出车子的时候,画面清晰地显示着车门确实被关上了,我们走了以后陈小花自已从第二排溜达到后座嗅闻着刘朝荣的味道。
可是五分钟后,后座的车门竟然开了!
“暂停一下!”
我们不断放大画面,回退视频,可是车内的视角实在有限,车外的人又似乎在刻意躲避镜头,我们只能看到车门被从外面打开了,却看不到人影。
而原本待在后排的陈小花也注意到了打开的车门,它好奇地凑了过去,紧接着竟然自已下车走了。
画面静止前的最后一幕就是车门从外面被缓缓关闭,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
第13章
可疑人物
这个情况实在太他妈离谱了,光头拿着手机不可思议的问了句:“闹鬼吗这是?”
陈志也懵了,我跟他俩说道:“你们先去附近找,问问能不能查监控,我进去跟刘朝荣说一声就来。”
我刚要走光头就拦着我说道:“要是安保说得警察领着才能查监控咋办嘛?”
我想了想一咬牙:“就说咱们带来的干儿子丢了,你不说它是只羊谁能想到,大不了给老子拘留几天,先看了监控再说。”
光头点点头,拉着陈志开始在附近继续找,我快步跑回医院跟刘朝荣说了一声,刘朝荣一听也挺惊讶:“丢了?这儿人都少到这个地步了,怎么还出这种事儿呢?”
我草草敷衍了几句,让他自已多留意身体就走了。
出来的时候光头和陈志正跟着保安大叔屁股后头,我凑到光头身边问道:“怎么说?”
光头小声说道:“人家一听孩子丢了,站起来就要带着咱们去看监控呢!”
这时候保安大叔正好回头,还不忘安慰我们:“不着急呢嘛,马上就到。”
说完他甚至还小跑了起来。
我赶紧点了点头,还有点心虚,大叔这么热心,还跟着着急,只希望他一会儿看见监控里的陈小花不要骂我们才好。
不过我的担心算是多余了,我们的车大,不好停车,进来以后因为着急,直接找了个空地一头就怼了过去,正好就是监控之外的地方。
光头一拍脑门,气得骂道:“他妈的我咋这么会找地方呢诶?”
保安大叔看车附近的情况看不着,又带着我们查了大门的出入情况,他在看小孩儿,我们在看小羊,两边人都是一无所获。
陈志这下更消沉了,我们几个回到车里坐了一会儿,光头一遍遍回放着行车记录仪,就想着能找找线索,这时车窗户却被敲响了,我回头一看,竟然是刘朝荣。
“你咋跑出来了?”他的手上还贴着胶带,上面还有个血点儿。
“我想着你们应该是因为我才没看住小羊,怪不好意思的,就想过来帮帮忙,我自已这是老毛病了,都习惯了。”
我跟他说了声谢谢,本来还想劝他回去,可他死活不走,还自已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我本来还想着他一个大病号能帮什么忙啊,结果转念一想,我刚开始找他的初衷不就是想打听消息吗?
“诶老朝,你说你也算是活地图了,最近有没有什么看着不对劲的人过来?”×38
刘朝荣看了我们一眼:“有啊,你们。”
“啊?啥玩意儿就我们。”
他支支吾吾地解释着:“其实我一开始跟着你们,就是觉得你们不对劲儿,一看你们就不是为了旅游来的,我发的那个传单我还不知道么,根本没用,一般人看一眼就扔了,但是你们还揣兜里了,我就想着再探探,要真是盗猎踩线的,我就报警。”
“不过这两天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根本不是那种人,又心软又天真,盗猎的要是像你们这样早就饿死了。”
“……”我们三个对视一眼,眼里的无语都要溢出来了,这回是真的无言以对,以后在路上再接别人传单我就是狗。